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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不願意，你別亂點鴛鴦譜。」姚悅聲音大了一些，又連忙降下來，害怕一個房間的女生聽到。

姚悅和呂芝都是從高考的千軍萬馬中闖出來的，聽到朗朗的讀書聲，反而更有感觸。

改革開放以後，海外背景固然是令人羡慕的對象，可在改革開放前10年，前15年，有海外背景是相當危險的事，一個不小心，天人永隔都是有可能的。身為鄉里的主要幹部，若是有海外背景，下面想上位的幹部，還有那些妄想著一步登天的年輕造反派，早就一擁而上了。

「我記得你跳過級，楊銳去年復讀了一年，你們倆歲數估計差不多。好了，我睡覺了。」呂芝卷了卷被子，一會兒發出均勻的呼吸。

姚悅好不容易積攢出來的一點氣勢立刻消耗殆盡。

第二天是周末。

「什麼錢不錢的，俗氣。」姚悅的語言帶著文青時代的特有力量。

簡而言之，以農民作為職業，值得尊敬，卻不是值得奮鬥的目標。以中國改革第一村小崗村的歷史來看，「一年越過溫飽線，20年沒過富裕坎」，直到2003年，這個用血手印「大包干」的村子，人均年收入亦不過2100元，同期全國城鎮職工的年均工資為14000元，北京為24000元。

西堡中學的實驗室，卻像是楊銳的自留地似的，他想用什麼就用什麼，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就這鄉鎮的窮酸樣兒，怕是有人恨不得把白大褂拿回家裡去，改改給家裡的孩子穿。

呂www.hetubook.com.com芝閉上眼，笑笑道：「家裡是幹部，有才在外國期刊上發表文章，又有一個實驗室，還長的像電影演員似的，小悅，抓住機會了。」

想想高中時的彷徨和怨懟，再看看充滿希望的大學，兩種心境，令她們的腳步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

蘭老師是河東大學的講師，給倉教授打下手，也是實驗室里的主持人。新進實驗室幫忙的學生，大部分都是蘭老師調|教的，由於同為女性，年齡又相差不到十歲，姚悅對她頗有佩服之感。

「什麼……什麼機會，你再說，我不理你了。」姚悅聲音都發顫了。

全國最多的崗位就是做農民，全國一共10億人，有六七億是農民。這是中國的被統治階級，以個人或家庭為單位來說，他們是國內除了作家以外，唯一需要繳稅的職業。

學校的實驗室是受學校管理的，即使分配給某個老師，也有專人登記和檢查，時不時的就來記錄儀器設備的編號。常用的耗材和易損件每次領取都要簽名，若是用的多了，或者比校內平均數多了，立刻會受到限制。除了少數領國家基金的骨灰級教授，能擺脫嚴格檢查的很少。

「姚悅，你命真好。」躺在女生宿舍的床上，呂芝抑不住的想聊天。

西堡中學的實驗室，給她的衝擊太大了。

呂芝不回答，反問：「你究竟是看好楊銳的實驗和論文，還是不看好？」

但在80年代，社會可沒有那麼多的崗位提hｔtｐs://m.hｅtｕｂｏｏk•ｃom.cｏｍ供。

「我不知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相比之下，早期的個體戶的未來似乎更光明，但現狀卻是最慘的。沒有穩定的工作，沒有單位，就意味著要以個人的力量抵抗體制的擠兌，要熬過未來十年，還想熬出個樣子，過的會比驢還辛苦。

呂芝卻是嘆口氣，道：「所以說你命好啊，別人碰都碰不到的運氣。」

如果真是西堡中學的實驗室，西堡中學怎麼會不派人看著？

更昂貴的材料在靠牆的玻璃櫃里不在少數，同樣無人監督。

「我是真想。」呂芝咯咯一笑，道：「就怕某人不願意。」

姚悅立刻被導偏了，聲音更低，道：「他是想用學校的基礎設備，讓我做一些基礎實驗。可能看我好說話吧。」

至於較為昂貴的耗材，實驗室都是用一次領一次的，某些東西的單位甚至是毫克。像是生物上常用而成本較高的焦性沒食子酸，每次只給50毫克，也就是百分之五克，用完了再要還得被說怪話，就這還不是每個老師都能用，能用的老師也受總數限制。年紀大點的教師都不願受這個憋屈，通常派學生去受摧殘。

想不明白的情況下，姚悅本能的替楊銳辯護道：「他們家不會有海外背景的。他家裡人都是鄉里的幹部，要是有海外背景，早被整慘了。」

在高三做一年的驢，絕對是普通人做驢時間最短的選擇。

除此以外，80年代的中國還長期保持著數千萬的待業青年。

「我也和圖書好說話的呀。」

姚悅不由回憶自己和楊銳的談話，期間楊銳好像確實說過「我的實驗室」的話，但姚悅沒往心裏去。倉教授也會把學校的實驗室說成是自己的實驗室，這種說法根本沒什麼判斷的意義。

「我也不清楚。」姚悅一扭頭，又問：「你呢？」

不過，大部分有海外背景的國人都生活在沿海地區，許多背景更是早些年親戚逃港得來的。河東省地處內陸，如溪縣這樣的地方，自從前兩年，人們開始瘋狂的購買電器以來，每年都有某人有海外背景的傳說，每年都會被證實不實，在這個年代的內陸，「海外背景」簡直如同吸血鬼和狼人似的，屬於都市傳說。

「我覺得蘭老師拿不到外國公司的投資，倉教授也不一定能拿到。」

實驗室要是歸西堡中學管理，呂芝不信沒人心動。

姚悅步子頓了一下，轉瞬道：「不管他的實驗和論文好不好，我要做到最好。」

銳學組固然學的昏天黑地，其他學生也有被帶起來的，即使是周末，也有很多人不放鬆要求。

七八件白大褂就掛在牆上讓人用，河東大學的實驗室也做不到。

至於滿實驗桌的昂貴耗材就更離譜了，呂芝隨便算一下，覺得都比西堡中學的老師們的年收入高。

「你昨天看楊銳做實驗，覺得他和蘭老師怎麼樣？」姚悅在強烈的自信的催使下，忽然問好友。

呂芝是從外省考入河東的，細想一下，同意道：「沒有海外背景，就是靠他自己弄到的實驗室，那就太了不和-圖-書起了。你說，這個實驗室算起來，值多少錢。」

80年代是沒有個稅的，工人不用繳稅，事業人和公務員也不用繳稅，他們都有國家發錢，只有農民，不僅要繳稅，還要繳重稅，工農業剪刀差使得普通農民家庭一年的收入還沒有一名工人來的多。若是遇到旱澇災害，還有更大的經濟和生命風險。

洗漱完畢，校園裡已然滿是朗朗的讀書聲。

姚悅卻不知在想什麼，她和呂芝背靠背的睡，好半天才道：「命好什麼，我平時都不來這裏的，就是配合他完成實驗。」

拿著別人七分之一的收入，要說能過的快樂舒心，實在需要一副太好的身板和心思了。

她就心動了。

鉑金條可是真的鉑金做的，一克好幾百塊，許多人結婚都捨不得買。某些實驗說消耗就消耗掉了，即使沒有用掉，楊銳要是塞在口袋裡編個數據，沒人知道。

工人也不算太好的工作，當然，央企的工人是挺不錯的，但從50年代起，央企就不是隨隨便便能進入的了，數以千萬計的工人崗位是地方企業提供的，這些工人到了90年代，開始絡繹成為下崗大軍的主力。

「不光要實驗做的好，化妝也要仔細點，你下巴這裏沒有塗勻。」呂芝突然伸手在姚悅的嫩臉上一通揉。

唯一安全的海外背景，就是在80年代以前從不聯絡，直到改革開放以後，再突然聯絡。

氧化銀，鉑金條之類的東西，直接擺在實驗桌上，任楊銳取用。

將歷史從后往前看，自改革開放初期，想要未hｅtｕｂｏoｋ•coｍ•ｃｏｍ來過的好的路子很多，想要始終過的好的路子就很少了。

然而，躺在床上，姚悅卻不由自主的呂芝說的話，腦海中更是浮現出楊銳的模樣和聲音。

呂芝看楊銳的隨意，就知道西堡中學的實驗室絕對不止他說的那麼簡單。

若是在30年後，這句話大約不是完全正確的。社會發展了，社會平均收入高了，只要肯賣力，初中畢業送快遞做泥瓦工也能月入過萬，在60%的高考升學率之下，讀一個三本二本，毫無驕傲之處，這種分數名詞，在82年連大中專都是奢望。

「他找你做實驗，不找其他幾個臭男人，不就挺說明問題的？」呂芝用女人特有的歪樓方式，將問題迅速偏向了另一邊。

這也是楊銳的宣傳使然，用他的話來說：高三挺直腰板做人，一輩子彎腰做驢。

呂芝呵呵一笑，突然道：「實驗室是楊銳的吧？」

《牧馬人》和《廬山戀》賣的那麼好，賣的其實也是都市傳說。

「才沒有。」

兩個女生起來的稍微晚了些，卻見房間里的其他女孩子一個都不見了。

「那你毛遂自薦好了。」

翻來覆去到了凌晨，姚悅在心裏狠狠罵「男人長那麼好看做什麼」，翻個身，終於是做夢去了。

姚悅徹底睡不著了，說到底，她也就是19歲的小姑娘而已，在牽手就是大逆不道的年代里，呂芝說給她聽的暗示，簡直讓姚悅的心都跳出來。

呂芝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又道：「楊銳怕是有什麼海外背景，說不定人家特有錢，就給他弄了一個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