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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靜的雙手很快沾滿了冷汗，教室里的溫度似乎也上升了，讓她的棉襖都黏到了身上。

全身光鮮又長的帥，坐在考場里的楊銳，簡直像是80年代的展示模特一樣。就連他自覺平常的毛寸，在一水兒平頭的學生中，都顯的另類。

他們也高高興興地聊著天，顯然覺得位置有利。

有了一個起頭的，立刻有六七個人站了起來，往外跑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地震演習。

背著孩子，踩著渾黃的泥水鋤地割草餵豬，被喝醉酒的男人拳打腳踢。

一旦預考失敗，家中的老父老母，卻不會理解複習與否的區別，他們只知道女兒的成績大大落後了……

許靜能夠繼續讀書，原因之一就是她的成績夠好，好到家裡寧願咬著牙供她讀書。

許靜連忙將目光收回，整個人已經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她還有半張試卷沒做，幾乎全部是大題，還有重中之重的作文題。

這樣的表，一般的老師都買不起。儘管現在的教師和工人屬於高收入人群，但他們的負擔一樣沉重，月光族對80年代的工薪階層來說往往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必然。

作為一名曾經的普通人，楊銳也不敢說自己就一定能贏過妖孽們。

她自己沒戴手錶，不由得左右張望，想確定時間。

「都坐好了，現在準備髮捲……」監考老師瞅著一群尿頻的學生落座。

發表了論文到外國期刊的少年，在預選中考了一個好名次，也並非什麼出奇的事。

「選C吧。和_圖_書」差不多糾結了五分鐘時間，許靜才將這道選擇題完成。

如今的監考老師喜歡的是樸實老實的學生，不喜歡楊銳這種「出彩」的人，等第一次鐘聲響起，即道：「都坐好了，髮捲子以後，不許說話，不許交頭接耳，不許東張西望，作弊被抓住要通報學校和教育局，是很嚴肅的問題，不要以身試法……有問題先舉手，等老師到了，允許你說話，你再說話。另外，提前上廁所，中途不允許上廁所，明白嗎？」

這一次，他還是準備以領頭羊的身份，再做一次考場上的領頭羊。

家長們作弊的危害其實更大，最初的幾年，如果能找到有力的替考者，監考幾乎無從下手。若是本縣的實權人士作祟，作弊就更容易了。比如77年的河北故城縣的縣委書記，就打通了一串關係，給女兒改考號、換座位，還找了其他公社成績好的學生跨區應試，給女兒保駕護航。他如果成功了，不等自己退休，女兒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連續數題，許靜只能憑藉本能做出來。

許靜平常說話就有口音，方言用的比普通話順暢的多，現在看到第一道題，瞬間就懵住了。

想到這個畫面，許靜就不寒而慄。

恢復高考的頭幾年，作弊是一個躲不過的話題。因為高考的價值太高，以至於鋌而走險不僅因為有利可圖，還因為無路可走。

她不停的搓手，才能握緊油滑的鋼筆。

80年代的中國考生，大部分都是在運動後期和_圖_書的「讀書無用論」中成長起來的，讓他們唱紅歌，跳忠字舞，一個比一個高興，但總有一些學生，還是因為家庭或自己的原因，喜歡讀書並且讀書的。

按照鴻睿班的複習步驟，給詞語注音根本就不是重點。因為修正它的難度很大，賺到的分數卻不多，說不定高考的時候都不會出這樣的題。

語文和政治是他的短板，得盡量少丟分，才有機會在全省排名中名列前茅。好在他的腦海中有各種字典和政治書籍——他自己讀書時看過的書，不可避免的被記錄了下來，雖然經過了很長時間，某些課程的調整卻遠沒有想象的大。

「還有30分鐘。」監考老師的聲音，像是催命似的，將許靜整個人炸醒了。

許靜就不像楊銳這般遊刃有餘了。

此言一出，不止許靜哭了出來，剛從隔壁教室里出來的劉珊也開始掉眼淚。

預選考試是全省範圍的考核，等於說是全省的學生都要參加考試並排名，前面的40%有參加高考的權力，後面的60%就等下次。

她的成績在鴻睿班裡是頂好的，但在去年，她也不是那麼輕鬆就通過預選的。在正式考試以前，許靜大約複習了一個月左右，就像是西堡中學的其他學生一樣。

如果預考不過，無法參加高考，以前的複習自然是白費。不僅如此，家裡人或許還會逼自己去嫁人。

當然，作弊的危險總是有的，學生自己作弊也就罷了，場外作弊的風險卻是相當高，每wｗw.hｅｔuｂook•cｏｍ.ｃｏm年都有超過萬分之三的考生被抓出作弊，免不了會有各種麻煩。

同時，為了考試時看時間，楊銳還戴了一塊全鋼的上海表，售價125元，外帶6張工業券，後者屬於銳媽存下的家當，其總價相當於職工四個月的工資，農民家庭全年的開支。

名牌大學和普通大學之間雖然也有極大的鴻溝，但這道鴻溝，是不能與本科與高中之間的鴻溝相比的。

他看不到虎背熊腰的許靜的表情動作，即使看到了，也幫不上忙。

溪縣將幾所學校的教室都騰了出來，也不能保證所有來參加預選的考生都能單人單座。

他要將自己銳學組核心的地位，一次又一次的強化。

作文同樣可以借用腦海里存下的文章，楊銳毫不在意的參考著它們來寫作，反正都是存在自己腦袋裡的東西……

不過，未等楊銳有所表示，一名學生首先忍不住起身，道：「我要上廁所。」

語文試卷也隨之發了下來。

幾秒鐘后，許靜又將之改成D，才強制自己看向下一道題。

她太擔心預考不過了。

對許多學生來說，如果面對的是作弊還是做農民的選擇題，選作弊的明顯是聰明人。

前天晚上，她還在複習動能定理呢，語文卻是有好幾天沒看了。

如今，在完全沒有複習預考的情況下，許靜看試卷的時候，多少感覺有些陌生。

楊銳暗自笑了兩聲，考場作弊也是技術活，考前鬥志昂揚的學生，在落針可聞的考場里，興許會縮手縮hｔtｐs://ｗｗｗ•hｅｔuｂook.com.ｃom腳，不動聲色傢伙，說不定反而肆無忌憚。

楊銳眼觀鼻，鼻觀心，不受監考老師的騷擾。他這一輩子，做的最多的就是考試和讀書，可以說，他有限的生命，要麼用來讀書，要麼用來教人讀書了，對於考場，簡直熟悉的像是自己的手心手背一樣。

連預考都不能通過，繼續複習也就沒了意義。

楊銳在觀察其他人，其他人也在觀察楊銳。

監考老師立刻厲聲道：「不要東張西望，做自己的卷子。再看的話，我就收卷了。」

同樣來自西堡中學的普通版學生詫異地望著這一幕，心情迥異。

而在這份卷子里，攔路虎明顯不止一題。

好在預選是由省一級來組織的，也不需要像高考那樣嚴格的考場分配製度，楊銳坐的教室里就塞了40人，這在正常的班級里算是人少的，但在正式的考試里則顯的有些擁擠了，眼神好的學生，說不得要佔些便宜。

楊銳始終都沒有交卷，他認真的答題，認真的檢查，儘可能有效的使用時間，進而保證自己在最容易失分的科目上少失分。

「怎麼了？」楊銳升起不好的預感。

長的帥是一方面，穿著打扮才是最主要的。

預考語文試卷的開頭，就是給詞語注音。

「沒考好……可能，考砸了！」許靜低著頭不敢看楊銳，聲音嗚咽地道：「好多題我都會做，來不及做了。」

直到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楊銳才注意到許靜整張臉都是蒼白的。

總得有人名次超前吧。

在1982年的和_圖_書內地小縣城裡，楊銳就穿著來自香港的全套阿迪達斯，現在的學生興許並不認識三葉草的標誌，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察覺楊銳的鮮亮。

事實上，但凡走進這間教室的人，目光首先就會放在楊銳身上。

他幾乎是看著楊銳的臉在說話。

更有一些學生，純粹憑著聰明，能用幾個月或者幾年的時間，讀完別人十幾年讀不清楚的書。

楊銳雖然挺自信的，但要說就一定能比其他幾十萬名學生考的好，他也沒有這麼自信。

許靜與楊銳一個教室，這個虎背熊腰的女子坐在最前面，寬厚的脊背像是一座山似的，將她後面的兩個小夥子都給遮蔽了起來。

楊銳自前向後地掃了一遍，才慢慢地做了起來。

「當題做不完的時候，要轉換思想，不要覺得自己會丟多少分，要想自己能搶回多少分。」楊銳的聲音，不知怎的回想在許靜腦海中，她再顧不上其他，集中精力去搶分。

可以說，在楊銳的設計中，詞語注音是被放棄的。會的人就做，不會的人就猜，鴻睿班的目標不是國內頂級的高校，盡量讓最多的人考上大學，才是鴻睿班的主要目標。

在她右後方，一連幾個都是西堡中學的學生，楊銳叫不出名字，但覺得頗為眼熟。

然而，聽楊銳說明的時候很冷靜的許靜，看到第一道題就不會做，冷汗刷的就下來了。

「只能盡量答一個高分了。」楊銳搓搓手，並給自己鼓勁。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是通過預選，而是想借預選的全國性排名，豎立起自己的標杆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