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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氣的揚手，罵道：「楊山你個棒槌！」

「不喝醉能行？那麼多嫉妒的人，得讓人家發泄發泄，這可是狀元！」楊山說著，又頓了一下，道：「你也別翹尾巴，現在的狀元和以前的狀元不是一回事了，你到了學校，還得好好學習，明白嗎？」

住在南山干休所的老幹部，級別什麼的都差不多，條件也都差不多，到了他們這個年紀，能比較的也就是家裡的子侄了。

「這個怎麼聽不出來？」楊山突然疑惑了。

楊銳其實不在乎自己讀了多少年的書，他在乎的是自己的經驗和知識還能不能發揮作用。

「怎麼還要喝醉。」

「叔伯兄弟都請了過來，再就是各個單位的人，還有他的老戰友，老朋友，再就是您這邊列的表……外公那邊的人是他們請的，說是過兩天到平江再辦一次……」楊銳渾身不自在地道：「你不如給他說說，弄的太排場不好。」

成百上千人，整齊劃一的呼聲，令人震撼而感動。

對於這個全國狀元，他也是有虛榮心的。

老張臉色變了一變，轉瞬嘆口氣，說：「我們家的那個，當年打死都不上學了，說也沒用，哎，等他吃了虧，才知道好壞。」

也許，學生時代的成功者無法成為世俗的成功者，甚而成為了滿口酸氣內心酸楚的老書生，但那骨子裡的酸，也得肚子里有貨才能釀出來。

這可是每年有700萬人參與的遊戲！

干休所的勤務兵就站他身後，按照楊山的要求，不時的和_圖_書運送不同品種的報紙過來。

只要單位進的好，這種安排也是不錯的，依靠函授一步步拿文憑的80年代人很多，函授大專，成人本科，黨校碩士的幹部，稍稍用點心，就能省去許多的麻煩。

正在此時，吉普車也接近了開炮的小山。

「考了狀元還不請客，人家要說你小氣，你不是賺了錢？就拿出來，都做了狀元了，要錢有什麼用，你這以後啊，國家就都給你負責了，你就好好努力就行了。名次不用等公布，我問了人，你的分數沒問題，等學校提檔就行。」楊山迎著風，手抓著吉普車的門，又道：「你外公要辦酒也是大辦，你準備一下，這兩天別喝太醉了，到了平江，好好給你外公撐場面，咱們兩家出個狀元不容易……」

「學校考最後的，工作也不見得行。」楊山嘿嘿的笑，說：「老張，你家孫子，不是和楊銳一般年紀？他工作了吧，行不行啊？啊？」

「全國狀元，是我們縣的！」

楊銳詫異之餘，堆砌理由道：「搞宴會鋪張浪費不是，就是考了一個第一名，而且名次還沒公布……」

開心也就行了，楊銳傻笑兩聲。

小山坡上，各個民兵組織的呼喊聲，卻是從混亂開始趨同。

儘管少不了來自後世的經驗和知識，但這些也是他的經驗和知識。

而且還是全國的高考狀元。

但高考狀元，卻由不得大家不羡慕了。

他讀過三年高中，做了七年的補習老師，再加上這和圖書一年時間，等於複習了十一年的高中。不過，要是覺得比別人多複習十一年就能拿到狀元，那就太天真了。

現如今，所有年輕人的上升渠道就是一條，讀書工作再升職，放在30年後，讀書不好的可以玩體育搞藝術做生意，進不去體系的可以進外企私企混社會，誰都不比誰差。

楊銳披紅挂彩的坐著借來的吉普車，在鄉界將爺爺接到，直返鄉里。

楊山更是得意洋洋，轉著壯碩的身體，到處找人說話：「想當年，高小畢業就能做幹部了，我孫兒如今是大學生了，還是排第一的大學生，嘿嘿，老張，我的種怎麼樣？」

那就相當於是同齡人的第一了。

其實，楊峰就是做到縣委書記，干休所的老幹部也不羡慕。

吉普車接近西寨子鄉，遠方的小山坡上，彩旗招展，既有漂亮的五星紅旗，也有一個個民兵部隊的旗幟。

老張頭沒好氣地道：「工作好的很，最多一年就能提副科了，等你孫子畢業了，要是配到我孫子手下，記得提我老張的名字。」

從一個過來人的角度來說，高考帶給學生最重要的，似乎就是信心了。

若是將時間線再推的長一點，複習七年八年十一年的中國學生，大有人在，80年代所謂的老紅軍，指的就是要多年復讀才能考上大學的學生，僅僅是考上大學，離狀元還遠著呢。

「迫擊炮啊，有點湊數了吧。」

可在1983年的，讀書不好幾乎是無路可走，而讀書好，簡直是和-圖-書暢通無阻。

「狀元！楊銳！」

更豐富的經驗，更高深的知識，更年輕的身體，帶給楊銳強烈的信心。

這種信心會伴隨考生的一聲。

老張頭的孫子連高中都沒讀，靠父蔭進了單位，如今也有五六年的工齡了，算算時間，差不多是到了提職的時間。

「怪不得認不出來。」楊山摸著腦袋，樂呵呵的笑。

「這個也是山炮，像是54式，以前聽炮兵們練過，122毫米的，一般的步兵師都沒有，現在也退役了啊……」

當然，不管發哪一個報紙，末了，楊山同志都要來一句：「這就是我老楊家的種，看到沒有？」

「楊銳！狀元！」

楊山聽著炮聲，站了起來，像是檢閱部隊的領導似的，一邊聽一邊大聲判斷：「山炮，好東西呀，75口徑的。」

「怎麼不好？」這一次，楊山不像楊銳想象的那樣，端起老革命的自我要求了。

而在整齊的喊聲中間，還夾雜著不知哪位婦女的高亢調子：「全國狀元，是我們鄉的——」

在一個公平的考場上，戰勝700萬人；在一個公平的考場上，從700萬人中脫穎而出；在一個公平的考場上，為自己而奮鬥且成功。

這些報紙，無一例外的在宣傳1983年的全國狀元：楊銳同學。

炮是依次打響的，與禮炮的性質相同，不同的是聲音各異。

老幹部們越是大老粗的，越是把文憑看的無比重要。

只不過，有的報紙主要宣揚670分的史上第一高分，有m.hetubook.com.com的報紙主要宣揚楊銳來自鄉鎮中學的奮鬥史，有的報紙主要宣傳楊銳的學習方法……

「行行行，算你孫子厲害。」老張說著停了一下，又道：「前兩年怎麼沒看出來啊。」

「狀元啊，這可是狀元，唉，你沒見過狀元吧，哪天我給帶過來，讓你沾點文氣。」楊山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拿著報紙，站在南湖干休所的食堂們前，見人就打招呼，時不時的還給相熟的人發一張報紙。

楊銳被爺爺的混亂話語徹底搞糊塗了，只是感覺到楊山同志很開心。

「楊銳……狀元！」

楊山看到有文化的退休幹部，比如老政委老乾事什麼的，就發宣揚高分之類的報紙，看到大老粗型的退休幹部，比如老團長老營長什麼，就發宣揚楊銳本事的報紙。

楊山雖然退休了，體系內的貓膩卻是一清二楚，微微一笑，說：「現在的本科生，一年就能評副科，我孫子去的學校，出來就副科也正常，你說是不是。」

所有的大炮小炮，此時都是放平了衝著一處山崖轟的，正中最顯眼的一門，冒著裊裊的青煙，一副剛剛發過威的樣子，卻是門如假包換的青銅炮。

在他更嚮往的科研領域，可是沒有年齡限制的。

「狀元！楊銳！」

楊山的兒子楊峰做了老長時間的鄉黨委書記，在一眾老幹部子弟中，算是中等水平，不好不壞，楊山從來沒有因此而收穫過羡慕。

在某一個領域領先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不慎輸給青年人的故事，不斷的重複和_圖_書，幾乎是科研工作者最畏懼的悲劇。

第二天一早，楊峰派人將老爺子接回西寨子鄉。

楊山同志意志堅定，不受老張的影響，繼續攻擊道：「他繼續讀下去，也讀不到大學，不如早點工作，你說是不是。」

77年恢復高考的時候，就有老三屆的學生，複習了十年以上，尤其是那些參与教學和教育任務的老三屆學生，很多人雖然同樣勞動，可用在學習上的時間並不少，這些人參加高考的成績固然不錯，可要得狀元，那也只能有一個人。

歡迎的照理是一排炮聲，間中能夠聽到各種叫嚷呼喊聲。

平時愛和楊山置氣的幾個老頭兒，今天都沒了脾氣，拿了報紙，瞅上一眼，連說話的勁兒都沒了。

「就讓你先得意幾天。」和他一起下棋的老張頭看不得楊山的得意樣，癟嘴道：「學校考第一的，工作了不見得行。」

當然，成人教育充其量是讓人不吃虧，想佔便宜是做不到的。

楊山笑的無比暢快，說：「棒槌怎麼了？我孫子是狀元！」

楊山的心情甚好，看著楊銳就笑，和顏悅色地問：「你爸擺酒了？擺了多少桌，都請了哪些人？」

從77年到83年，不斷復讀不斷參加高考，卻始終考不上的學生，依舊大有人在。

楊銳濕潤著眼睛，望著碧藍的天與厚重的黃土地：「這麼多人來吃酒，入不敷出呀。」

「男孩子淘氣，這不是懂事了，懂事了就會好好學了。」楊山哪裡有什麼教育經，一通胡說，反而吸引了不少老幹部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