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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來看信。」許母將許靜從房間里拉了出來，她不認識字，也急切的想知道裏面寫的是什麼。

許父笑了笑，說：「你看，小靜這個樣子，也不好說分配到哪裡，說不定就分配到北京了，再說，本科要讀4年的，就不要讓你家小雷等了。」

「考上了，真的考上了？」許母抓著女兒的手，用袖子給許靜擦眼淚鼻涕。

「這是要去北京上大學呀！」

「啥？」秋叔懵了，那裝出來的鎮定和世故，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三張薄薄的紙，被他們珍之重之，又好奇無比的傳來傳去。

許父還是說不出話，嘴唇顫了兩顫，在對方的攙扶下，緩緩跌坐在自家門檻上。

三分鐘后，許父如同大鵝似的身影再次出現，他的手裡拿著一份信，兩掌寬的信，隨著他的身體擺動。

「老四，你看這個……」秋叔從人群的邊緣處，擠了進來，苦著臉看許父。

「讓你家丫頭給你說。」村長招收喊：「小靜，給我們說說你這個學校。」

隨著許靜的話音，不要錢的好話再次成堆送來。

許靜點頭再點頭，不停地說：「考上了，考上了。」

許靜同志：經批准，你被北京師範大學物理學專www.hetubook.com.com業錄取，請於1983年8月27日報到。

兩分鐘。

「重點，是重點啊！」一個家有子女的老婆娘叫了起來。

許父腦門上大滴大滴的落汗，腿腳也微微顫動起來，再也站不住了，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倒。

「對，就不要等了，咱們塔前村的許靜，用不著你給找工作。」許靜的某個嬸娘大聲笑著說。

一分鐘。

許靜仰著頭，突然覺得天也不同了，地也不同了，連吹過樹丫的風，都變的溫暖了。

而若是有人給家裡寄信，也總不會用許靜的名字。

信封內的另兩張紙，分別是學校和專業的簡介，這在80年代初，已是一種創舉，從而方便考生了解自己即將報到的學校和專業是什麼樣的。

「老四家娃娃，以後要做首都人啊。」

信封內，共有三頁紙。

最上的一張，像是被疊起來的獎狀，印著幾行簡單的通知：

此時，村裡聽到喇叭聲，看到許父狂奔的村民，也都好奇的上了門。

所以，只要這麼想一想，許靜的心臟，就怦怦的狂跳起來，像是剛剛進行了百米賽跑似的。

「老四家的娃子，考的是大學，不是大中專和圖書，明白了吧。」村長許三壩從腰後面掏出旱煙桿，在門檻上使勁敲了敲，說：「你們家那個病秧子，娶人家大學生，你沒病吧你？還要你出學費？我們塔前村幾百口子人，還供不起一個大學生？」

許靜眼中含淚地抬起頭來，再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聲嘶力竭地喊道：「考上了，我考上了……」

許靜的房間開窗向著村子中間的菜地，沒幾秒鐘，就見到了許父狂奔的身影。

「那分配到哪，能分配到平江了？」許父著急的問。

一封錄取通知書，就像是天堂的門票似的，蘊含著無窮的魔力。

村長聞言笑道：「就是全國的大學排名，在前88名的大學。」

許父跑上小坡，穿過空地，直奔自家的小院，經過村子中央菜地的時候，他一腳踩了進去，卻當沒看見似的，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了出來，壓壞好幾株菜也顧不得了。

「我給你們讀一下。」許靜用毛巾洗了臉，臉蛋兒像是塗了油似的，光亮光亮地道：「北京師範大學簡稱北師大，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直屬的全國重點大學……」

左鄰右舍也不藏私，一同陪著許母高興，並將家裡藏起來的瓜子糖果，一ｈetｕbook•ｃｏm.ｃｏｍ股腦的拿到許家來，招呼村民。

許父似乎緩過勁來了，彆扭的捏了一支煙，道：「您給我說說，這個學校怎麼著？」

別看許父從來都是木訥和老實的，他跑起來的速度卻是飛快，只是動作有點古怪，他跑步的時候，不像是學生們在體育課上學到的雙手虛握拳置於腰部的擺動姿勢，而是兩隻胳膊豎直，手掌撐開的來回擺，像是一隻低垂著翅膀的大鵝在狂奔。

「信！看信。」許父氣喘吁吁的奔入小院，額頭上的汗珠一滴滴地往下掉。

許靜抬起一張哭花的臉，有點羞澀，有點驕傲地道：「北京師範大學。」

一個後生「呦」的一聲抱住許父，笑道：「四叔太歡喜了。」

「裏面說什麼？」許母再忍不住，問了出來。

許靜做了一個深呼吸，輕輕的拆開信。

「北師大不止88，說不定能排二三十里去。」許靜也不敢多說，聲音稍微小了些。

秋叔連連點頭說：「不怪就好，不怪就好。」

「秋叔，沒事，沒人怪你。」許靜也說了一句漂亮話。

「老秋。」村長剛就進門了，這時候坐在了許父旁邊，摟著許父的肩膀，笑道：「大中專的錄取通知書，不是這個和*圖*書時候發的。」

許靜偶爾和朋友寄信，都是寄到學校的。西堡中學雖然偏僻，總不會有塔前村的偏僻。

「北京的大學！」

許父的同齡人沒少因為許父的姿勢而笑話他，年紀大些，許父就很少再奔跑了，做什麼都是慢悠悠的走。

村長更是拍著許父的肩膀感慨，說：「北京師範大學，厲害，厲害。」

村長、會計和閑漢們也跑，但他們的速度比許父來說，實在太慢了。

許靜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只怕自己看漏了某點，弄錯了什麼。

然而，沒等許靜出門，院子里的許父，忽然丟下碗筷，沖了出去。

村長嗤笑一聲，道：「小靜，你考的是啥學校，給咱秋叔說道說道。」

秋叔滿臉通紅，點頭稱是，轉過臉，又對許靜說：「小靜啊，你不要怪你秋叔，我就是看你有本事，才想和你家結個親事，你現在有好前程，秋叔也替你高興……」

許父用三根手指緊緊的捏著信，像是捏著一隻黃鱔似的，生怕它就此溜走。

「重點就是國家重點支持建設的大學，是國內最好的大學，一共88所。」許靜以前聽楊銳說過，這時候昂著脖子解釋。

許父的身後還有村長、會計，以及幾個在村部里聊天的閑漢https://m.hetubook.com.com。

「考上了！許老四行啊，熬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熬出頭了。」親戚們也替許靜高興，一個個漂亮話，不要錢似的丟出來。

「啥？」

「最起碼分配到平江。」村長其實也不是特清楚，但這種時候，怎麼也要說好話。

過去這些年，除了債主討債，許家何曾有過如此多人上門，許母高興的不知所措，滿屋子的打轉。

許靜站在窗戶跟前，像是雛鳥似的，盯著不遠處的樹丫上的喇叭看。

許靜兩隻手緊緊的捏著衣角，不注意就攥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說話間，他就被激動的年輕人給擠了出去。

可是今天，他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忘記了，就用自己最快的步伐去跑，就像一隻拚命的大鵝似的。

秋叔和他帶來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秋叔遞了一支煙給許父，笑道：「許老哥能耐，總算讓您給熬出頭了。我看這樣好了，許靜去讀書，我們家出錢供她去讀，等畢業了，她要是分配回平江或者南湖了，咱們就辦喜事，要是去了外地，我就認個女兒，大中專三年，也不耽擱……」

許靜貪婪的閱讀著它們，腦中幻想著自己在校園內生活的一幕又一幕。

許父說：「光聽著重點大學啥的，重點是個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