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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只有董志成在，這位老兄像是住在靠窗的上鋪似的，探出一個腦袋，見是楊銳回來了，就打個招呼，腦袋又鑽回了灰濛濛的蚊帳，道：「銳哥兒回來了，家裡怎麼樣？看書了嗎？這兩期的《收穫》可是真有收穫。」

另外，我們安排了香山飯店作為接待、住宿和會議舉行的……

落在30年後，大牛級學者全球參會，今天美國跑一場，明天土耳其來一趟，忙的旅遊都沒時間，國內舉行的國際大會，要是不給發獎，甚至不給發重量級的獎項，甚至懶得參加，都派門下弟子走狗出席。

曹寶明又道：「我媽弄了個小檯燈，讓我晚上看書，我看了一天，想想算了，又不是白天不能看，浪費那個錢幹什麼。所以說，我這幾天都是天一黑就困，天一亮就醒，比打鳴的雞都準時。」

董志成失望的「哦」了一聲，又道：「總會看一些吧，你最喜歡誰的小說？」

第二天晚間，火車抵達北京站，捷利康派來的皇冠車，又分別將三人送到學校。

這麼多書看下來，時間肯定就來不及了。在陶冶情操和實驗研究間，楊銳迅速做出了權衡。

楊銳在軟席候車室等了30分鐘，才見到同行的曹寶明和何成，其他人或早或晚的都去了學校，有的已經開學，有的則是在家裡呆不住了。

楊銳的行李簡單，塞到了車廂上面，斜躺下來，也覺得心情鬆弛了下來，笑道：「老曹的意思是家裡不方便，別擴大化了。」

楊銳腦子轉了一圈，遲疑的道：「我就看過魯迅和莫言的。」

在80年代的火車上，能蹲一路已經算是運氣好了。至於給錢就能買得到座位的黃牛票，或者只要幾小時就到站的高鐵動車，還僅止於普通人難以接觸的傳說級產物，一種在文學作品中進行批判以證明社會主義優越性，一種在科和圖書幻作品中進行科普以證明社會主義優越性。

寄信人是「國醫外貿」。

80年代的農村電費是比城市電費貴的，就是這樣，拉電也得村子里自己出一部分錢，繳不出千兒八百元，供電局就會拖著不拉電，偏遠的村子，還得繳更多的錢。

楊銳當年的碩士生導師水平一般，他都有撈到在桂林舉行的某國際大會的參會資格……

來來往往的學生只當又是哪位京城的官二代顯擺，文青的「哼」上一聲，憤青的「呸」上一聲，無人深究。

天色已晚，這時候也沒有手機拍照狗仔隊之類的玩意，楊銳大大方方的讓車開進校園，再和司機一起將行李搬進宿舍。

「我們沒那麼貴。」

董志成大感振奮，在上鋪坐了起來，問：「銳哥兒也喜歡當代作家？我覺得當代作家寫的好，不是說以前的作家寫的不好，就是覺得有點生澀了，像是魯迅、茅盾……」

84年的皇冠車標本身就是通行證，更別說捷利康的外資黑牌了，門口的保衛不僅不攔，還認認真真的敬了個禮。

楊銳眨眨眼，又看了一眼，不敢相信國醫外貿有這麼好心。

他將書單「唰」的疊起來，揣進兜里，笑道：「我一有時間就開始看，看完再和你說。」

站台上永遠都是滿滿當當的人，提著大包小包的人群，拼了命的往車廂里擠。

「都是當代作家。」楊銳隨口回了一句。

「好像還來得及。」楊銳捏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想。

本屆大會將於四月十二日于北京舉辦，鑒於您在相關領域的研究和成果，大會組委會特別邀請您來交流、探討。如果您有演講題目，請於四月一日前將您的演講題目和詳細摘要郵寄給我們，沒有演講題目和詳細摘要，我們恕難安排會議發言，盡請諒解。

楊銳儘管聽到了「國際醫學生物和圖書工程大會」被某央企承攬的風聲，也沒有往心裏去，他怎麼也沒想到，承攬該會議的就是國醫外貿，而且，遠遠談不上關係融洽和睦的國醫外貿，竟而給了他一個名額。

楊銳拿起信件，重新看了一遍，確信不是惡作劇，他也不管國醫外貿是為了什麼，目光再次落在了中段，默讀起來：如果您有演講題目，請於四月一日前將您的演講題目和詳細摘要郵寄給我們。

何成呶呶嘴，道：「你躺軟卧里，別人要站著，這個怎麼說？要不然，你把位置讓出來好了。」

想到此處，楊銳抬頭道：「你給我推薦幾本唄。」

楊銳微微皺眉，撕開來看，卻是一封邀請函：

曹寶明哈哈一笑，岔開話題道：「哎，這麼多人，我哪裡讓的過來，你別說，李學工讀的鐵道學院真不錯，以後要是分回到南湖了，估計用不了幾年就能分到一套大房子。」

「洗衣粉也貴啊，怎麼算怎麼覺得浪費。」

「看看我寫的這份書單，你有啥想法，我再改改。」董志成很有自信的寫好了書單，難得雙腳落地，親自遞給楊銳。

80年代是文青重症傳染期，30年後的文青放到這時候來，都可以掛上浮躁的牌子。

「我不太看小說。」楊銳趕緊打斷他，這個話題聊起來，可是春雨綿綿無窮無盡了。

為了進一步的促進國際間合作，促進全球醫學及生物領域的發展，交流彼此間的研究成果，我司決定承辦第八屆「國際醫學生物工程大會」。會議將為來自國內外高校、科研院所、企事業單位的專家、教授、學者、工程師提供一個代表世界水平的信息交流平台，探討相關領域所面臨的問題與動態。

「有篇介紹作家的文章，我照著裏面的名字，借了好幾本書，像是余華的，王朔的，莫言的……」

楊銳也稍微www.hetubook.com.com有點受到現在的大學氣氛的影響，不禁想：以前忙著做實驗，現在是不是真的應該停下來讀點陶冶情操的書。

不過，那些沒有買到預留車廂的旅客，搶著上車也只是圖個心安，或者找個方便落腳的地方蹲著。

曹寶明和何成要不是等著楊銳，也是早都回去了。

軟席車廂的燈半明半暗，拉開帘子，反而有車站的光線透過來。

「三分錢確實貴了。」何成嘖嘖兩聲。三分錢都能買包便宜煙了。

「好好好。」董志成很振奮的道：「也不用看完，隨時都可以跟我聊。」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哦？怎麼有收穫？」楊銳一邊收拾行李，一邊閑聊。

楊銳拍拍董志成的肩膀，重重的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何成忙著放行李，瞪他一眼，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哦。」

兩毛八分錢一度電比三十年後也就少了一點，考慮到相差百倍的收入，這用電成本也就差了百倍。

光是在香山飯店免費吃喝睡幾天，已經是80年代難得的福利了。

尊敬的楊銳先生：

互相抱怨一會兒，火車也就啟動了。

「我也沒嫌家裡窮，咱現在讀了大學，等過兩年畢業了，我就把家裡人都接出來，好好工作，分一套大房子……呸，你才是狗呢。」曹寶明反駁著反駁著，突然覺得不對。

別看80年代初的北京三天一大會，兩天三小會，忙的酒店都訂不到，以至於北京飯店都要搞加床，弄的走廊里都睡人，像是三甲醫院一樣，但要是一個個的捋過來數，能稱得上高水平的大會，實在沒有多少，分到單獨的領域，一年能有一場都算多的。

董志成身為物理系學生，理論讀的怎麼樣且不說，文青病是不輕的，不由嘆了口氣，道：「銳哥兒，不是我說，你書讀的不錯，文學作品還是要讀得，hetubook.com.com人家不是都說，大學是陶冶情操的好地方，不讀書怎麼陶冶情操呢……你選的作家也有意思，魯迅就不說了，怎麼一讀就讀到了莫言，你應該做個讀書計劃。」

車廂里的另一名乘客直到晚上才上車，卻是位40多歲的中年幹部，與楊銳等人沒什麼共同話題。

表哥段航開著吉普車，將楊銳一路送到了南湖火車站，又打了電話給二嬸宋雁，幫他安頓好了，才笑呵呵的離開。

儘管軟卧包廂中只有四張床鋪，何成還是強迫性的先將行李放好，才輕鬆下來，轉過頭來繼續前面的話題，問：「老曹，你們村高二的時候就通電了吧，是不捨得用吧。」

何成也道：「我們那裡也差不多，好幾家人買了電視和洗衣機，捨不得用，都用布罩起來，平時還和大家一樣，自個兒洗衣服，洗衣機就閑放著，當傢具。」

不像是回鄉時的大張旗鼓，楊銳返京的時候儘可能的低調簡單。

曹寶明沒好氣的道：「兩毛八一度電，你捨得用？」

父親照例只是送出門的，母親照例給塞了一兜的食物和洗乾淨的衣服。

既然是國際會議，就要邀請國際間的學者來參加，位置本來就緊俏，國內的學者論資排輩，大牛級學者都要排排隊吃果果，這一場你上，下一場我來……

「就是說，家裡連電燈都沒有，晚上七點就睡覺，撒尿都得摸黑了去，不是我說，農村真是太苦了。和城市裡不能比，和北京更不能比。」曹寶明一副感慨萬千的模樣。

但在1984年，有資格出國的學者太少了，大家都盯著國內舉辦的國際會議，這時間，這些東西都可以算做資歷。

國際醫學生物工程大會可是正正經經的國際間學術交流會，屬於高水平的一類。

看過魯迅的是因為課本上有，看過莫言的是因為這廝得了諾貝爾獎，對大學實驗狗ｗｗw•ｈｅｔubｏoｋ•com.ｃoｍ來說，能看到這個程度已經不容易了，看的再多的，只怕要退化成文青狗了。

上了火車，曹寶明就一副舒服的樣子，道：「總算從家裡出來了，以前怎麼不覺得呆家裡那麼難受。」

這時候人的行李，平均比30年後要多了一倍都不止，使用行李托用的人更少，大多數人都要扛上幾十斤的袋子或箱子，使得車廂里不光人多，甚至行李多的讓人沒有落腳的地方。

楊銳抓起來看了一眼，只見密密麻麻的十幾個書名，有長有短，有國內的，有國外的。

最後的署名是中國醫藥對外貿易公司。

「也是怕費電。」

「沒問題，我給你列個單子，你做個參考。」董志成說著又一拍他那凹凸不平的顯著腦袋，道：「忘了說了，有封信給你的，毛啟明幫你取回來了，放你抽屜里了。」

「哦，多謝。」楊銳拉開抽屜，取出放在最表面的信封。

有幸買到了坐票的人，搶著上車也是為了給自己的行李找個好位置。本人座位上方的行李架毫無疑問是最好的，又方便又安全，但要是不搶在前100位上車，基本沒有機會將行李放上行李架，甚至想要把行李塞在座位下面，也得跑的比大多數人快。

一夜無話。

「還是北京的生活好，宿舍里的電燈想用到幾點就用到幾點，別看食堂里賣的是大鍋菜，但菜的花樣多呀，品種齊全，全國各地的新鮮菜都運過來了，咱們河東省，除了春節幾天吃點存下來的新鮮菜，平時就只有蘿蔔白菜，土豆紅薯……」

曹寶明對此是深惡痛絕，掰著手指道：「家裡電燈是100瓦的，60瓦的根本不亮，我老爹也丟不起那個人。就是用的時候丟錢呀，一個小時三分錢。家裡要是不來串門的，誰都不捨得開燈。從初八開始，大家串門都找白天去了，你不能讓別人家為了你熬燈費油的，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