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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邱曄並非是百毒不侵的。所謂性格決定命運，如此張揚的一名研究員，當他的目標與個人實力出現衝突的時候，他總是少不了要「打破常規」，有的人會選擇正確方法，但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錯誤的方法。

人家國外都已經建立了完整理論了，你自己建立一個新的中國理論有什麼意思，如果是蘇聯那樣的規格與世界環境，自家人圈在後院里玩也就罷了，就80年代中國的科技水平，自建理論，除了說點套話以外，與用某人的身高代替「米」的概念的意義差不多——要用也能用，就是白花了錢。

畢竟，學校可以給處分，也可以取消處分，還可以增添獎勵。

80年代的中國，倒是支持科研工作者填補國內空白，不過，填補國內空白的應該是技術性的工作，不應該是理論性的工作。

楊銳於是對邱曄露出輕輕的微笑。

如衛生部這樣的部委，他們的經費撥發都是有嚴格的要求的，如果你自己做了一種抗癌藥物，那肯定是第一等的待遇等著你，但如果你看了老外的論文，然後自己搞一套似通不通的抗癌理論，這錢可就不好騙了，最起碼，你也得加點傳統中醫學，才好拿走次一級的經費吧。

許正平是看慣了論文的，輕笑一聲，道：「你讓我目測的話，實驗數據找不出問題來。要不要發回實驗室，給他做個重複實驗？」

「學術討論。」楊銳點頭，展開文章hｔｔｐs://ｍ•ｈetubｏｏk•ｃoｍ.cｏm，道：「我是有點疑問，你說，文如其人，以邱曄的性格，他能寫出這四平八穩的論文嗎？」

楊銳沒有看出邱曄的特殊性，也就毫不猶豫的謄抄了幾千字的文章，順手翻譯成中文，讓人送給來自德林農場的「老友」張江同志，又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

「邱曄這個人，性格是不太好，但性格不好的人，寫出的論文，往往是好的，你說我這個判斷，對不對？」許正平勸說楊銳收手，道：「找不出來問題，咱們這就回去吧，這房間空蕩蕩的，怪涼的。」

一會兒，許正平合上了論文，道：「四平八穩，沒什麼問題。」

貧窮落後的國內研究所，瞅著此類漏洞往上沖的，數不勝數，以至於日後有了搜索引擎，令無數大拿金身受損。

「四平八穩是擺著不動，動起來，他就不行了。」

三十多歲的年紀，能來到這樣的場合，拿到衛生部的特別邀請函，的確很不容易，丁成國操壞了心，邱曄也付出了努力，期間走了捷徑，似乎也情有可原。

「我還真不是不甘心。」楊銳同樣露出笑容，稍微放低一點聲音，道：「我拿到文章的時候就想呢，這邱曄要是個天縱奇才，或者寫出一篇響噹噹的論文，咱們出於為中華崛起而讀書的目標，放過他就放過他了，我自然想辦法，找人和解。現在嘛……我倒是突然有點想要討和*圖*書論的心思。」

許正平聽著楊銳疑問，再低頭看論文，臉上的笑就收了：「他老師給改文章了吧，這是丁成國的風格。」

楊銳道：「如果是丁成國寫的論文，那這論文，還真不能說是百毒不侵。」

「你怎麼證明新意？」

慘就慘在邱曄好死不死的遇上了楊銳，還不知收斂。

就像他對許正平說的那樣，如果邱曄確實是百毒不侵，他也不會刻意的炮製誣陷邱曄。

但要學校跟著你的指揮棒走，你就得拿出足夠吸引人的學術成績來，而學術成績，向來都是用經費堆出來的。

論文雖然是很程式化的東西，但它既然包含著作者的觀點，那它終究就是一種變化了的文章。

楊銳搜索著腦海中的論文，一點不覺得邱曄能趕超國內一流水平。

笑過，邱曄暗道：你小子別落在我手裡，到時候……

「沒問題？實驗數據什麼的，都合適嗎？」楊銳從不敢高看國內研究員的素質，一本中文期刊拿到手，你首先應該知道，裏面有一半是胡寫的，剩下的一半里的一半是關係戶的論文，再剩餘的四分之一才有學術上的爭議價值，當然，它們多數是不堪深究的，但想到評職稱發獎金都需要論文，研究生博士生畢業也需要論文，論文似乎只是無可奈何的抗議。

「動起來？」

即使是英文論文，也能看出一個作者的慣用語法和詞語，至於中文論文，語感方面的東西就更強烈了。和_圖_書

「我看兩遍了，你還不甘心呀。」許正平笑著搖頭。

不過，這事兒最多就是不好聽，算不得什麼大錯。許正平也只是不太高興的丟下論文，道：「老丁這個人，骨子裡還是太急躁，拔苗助長，沒什麼好處，但也就是這樣了。」

「這是涼快，外面還大太陽呢。」楊銳將許正平拖住，道：「再看看。」

雖然邱曄可能不會受到學校或教育部方面的直接處罰——大家都做的事，你如果不做，還因此減少了論文發表量，學校反而會不高興吧——但不管邱曄的直管上級怎麼做，他違反衛生部的政策，自然就拿不到衛生部的經費了，特別邀請函原本是必然會有幾萬元經費的，面試的成績好的話，還可能多達兩位數，邱曄為此也是花了好幾萬做重複實驗，結果損失了衛生部的經費，估計也會傷的要命。

楊銳默默的閱讀著邱曄的論文。土壤微生物是微生物學和土壤學的一個分支，而且分的挺開，楊銳讀書的時候接觸過一些，後來就很少接觸了。

為了寫出這麼一篇四平八穩，不被人找出毛病的論文，他們借用的國外資料許多都是已有的理論。

出了門，楊銳順便看了正在假寐的丁成國一眼，心想，丁成國今年都六十多了，他估計對國外的科研發展了解有限，邱曄或許了解的多一點，但只看他論文寫的這麼平，十有八九是「填補國內空白」的論文。

楊銳亦是暗自一笑，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道：可惜你小子落在了我手裡……

楊銳私下裡想，在學校給一個處分，以及損失五萬元經費之間，邱曄估計會選擇前者。

「討論？」

至於張江將之拿給誰看，楊銳就不用管了，反正，他已經找出了老外寫就的原文，就算衛生部決定發錢給邱曄，過後也要收回來的。

邱曄的論文，明顯是拖著老外研究的尾巴來做的。

楊銳未答許正平的話，只道：「我出去打幾個電話。」

如果沒有楊銳，正常人大概難以證明此點，至少在84年的當下，是不好證明的，得翻許多資料。

「算了，他這個實驗花了好幾萬呢，咱們不做這種敗家事。」楊銳撇撇嘴。

「你說他老師給寫了文章還差不多，整篇論文的味道都是暮氣沉沉的。」楊銳想起後世有同學碰到負責任的導師，那論文幾乎是從頭到尾，被導師給改了一遍，等於是人家導師寫的，學生再在上面修修補補。這種情況在畢業論文中常見，但對三十幾歲的邱曄來說，就有點過分了。

然而，在楊銳眼裡，卻沒什麼可原諒的理由。

不過，同在一個系統下，相關的論文，楊銳讀過的少，順手翻過的卻不少，尤其是體系內的專著，幾乎都存在他的腦海中。

楊銳不一定能找到他們引用的參考文獻，但楊銳翻閱專著，也能知道一門理論的建立時間。

「邱曄最好不是已經把手裡的經費都用完了……如果都用完了就沒辦法了，下半年做和*圖*書點理論研究，看點成功學也是不錯的。」楊銳這麼想著，偷笑了兩聲，才回到院子里。

「他借用的國外研究資料，超過了參考文獻的範圍。」

楊銳沒能從邱曄的論文中看出什麼來，心中一動，乾脆放棄了文章本身，轉頭盯上了參考文獻，並在腦海中用上了搜索功能，翻閱起來。

許正平不理解，道：「丁成國都六七十歲的人了，他改過的論文，再要讓咱們倆找出問題來，那才有意思呢。他這個論文，要說有多少開創性，談不上，但就這麼四平八穩的放著，你也說不出差來。」

科研之路漫漫長，越往前走，路邊的屍骨就越多學霸。

邱曄趕緊回了一個笑容，互相之間，彷彿有種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參考文獻？你怎麼知道？」許正平自然會覺得奇怪，在沒有搜索引擎的年代，想證明抄襲或者過度引用是很困難的，雖然參考文獻註明了期刊或專著的名字、時間、作者等資料，但要找到它們，起碼得去國家級的圖書館，只有同一個領域同一個方向的專家，才能了解那麼多的相關資料，首先憑藉記憶建立一個認識。

邱曄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出來，臉上似乎恢復了笑容。

「就說他這個開創性，你說談不上，我看是不夠格。」楊銳沉吟道：「你都不是做土壤微生物的，連你都能看出沒有多少開創性，他這個論文，我看新意有限。」

對研究員來說，只要學術成績好，行政處分也就開除之類的有點威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