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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這個白衣和尚，笑容如同陽光一般溫暖，原本心頭塞塞的感覺，也不知不覺間散了，舒服了許多。趙五知道方正，他常年在附近村子來回跑，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名人。但是一指寺，趙五從沒去過。趙五也沒見過方正本人，今天在台上，他第一次看到了方正。現在算是第一次面對面，近距離接觸。

然後趙五噗通一聲跪在排位前，砰砰砰的磕起了頭，一邊磕頭，一邊哭道：「媽，兒子不孝，兒子今天又演那種烏七八糟的玩意了，又侮了先人。兒子知道，兒子這樣的人，以後就算死了都沒資格入祖墳。不過兒子也沒辦法啊，兒子也要生活啊……嗚嗚……」

趙五的眼中則閃爍著一絲光芒，看向方正。

方正點頭：「是啊，冬天長毛，禦寒，就不用背井離鄉了。麻雀雖小，也沒有燕子那麼漂亮，但是他知道守護自己的家，無論如何不飛走。同樣的困境，不同的選擇，有了完全不同的生活https://www.hetubook.com.com。貧僧小時候，並不喜歡麻雀的叫聲，很吵，長的也難看。但是入了冬，大雪封山，也沒什麼鳥了。偶爾聽到他們叫兩聲，如同天籟之音，整個世界彷彿都活了過來似的。」

然而，就在這時方正看到一道身影跑進了樹林，跑的很急。

方正看到這裏，心頭一酸。

過了許久，方正打算回去看看，然後向楊華告辭，這種節目他真的欣賞不了。

說好聽點，趙五是一個劇班的領班，往大了說也是個小老闆。往小了說，實際上只是一個跑江湖賣藝的，靠自己的本事賺錢，吃飯，養家糊口，養活那些跟他吃飯的人。他也想演好的，但是面對市場硬性需求的時候，他們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只能同流而去。台上歡笑，台下哭，笑容的背後，有著太多的辛酸。

「我……」趙五想爭辯兩句，卻發現，面對反正那雙平靜、安詳的眸子，他竟然無hetubook.com.com法厚著臉皮說出來。

「別說了，這麼多年了，你都說了好多次了。上了台，你就別當你是趙五……有位老前輩說過，咱們演二人轉的，就得帶兩張皮，一張沒臉沒皮的皮，上了台，就得放下一切，讓觀眾滿意就行了。另外一張皮叫堅強……」說到這，趙五的眼睛也紅了，這些話說起來簡單，但是真的違背本心，演一些自己都噁心的東西的時候，如同小丑一般耍給別人看的時候，就算賺了錢，心裏也難受。

「當初我帶你入行，說好的只演正戲，演那些傳統的好的東西。然而……對不起。」趙五道。

方正笑道：「燕子有什麼習性么？」

趙五不明白方正要說什麼，而是道：「是候鳥吧。」

「法師，你這是啥意思？」趙五老婆不解的問道。

「燕子。」趙五的老婆下意識的回答道。

「施主放心，貧僧今日聽到的，不會和任何人說。」方正知道，趙五剛剛的話若是傳出去，被有www.ｈｅtｕbｏok.cｏｍ•ｃｏｍ心人利用了，他們的事業也算是完了。

連本地人都這麼看二人轉，外人又該如何看二人轉？怕是連下九流都進不去了吧？」

方正道：「施主，貧僧看到了。但是，二人轉走到今天，你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方正見此，走了上去，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施主一片孝心，貧僧看到了。不過施主的話，貧僧並不認同。所以出來，想和施主聊聊。」方正笑道。

只見趙五拿著一個盒子，來到樹林後面，將裏面的東西恭恭敬敬的拿出來，放在了地上。那赫然是一個靈位！

三人席地而坐，趙五嘆息道：「發誓，我剛剛說的雖然不中聽，但是……現實就是如此。不僅僅是我，我知道的好多二人轉演員，現在都是這處境。我們也想演點好東西，可是，沒人看啊。你也看到了，大家就喜歡那一口……」

這時候，趙五的老婆來了，同樣跪在趙五邊上，拍著趙五的肩膀道：「我和-圖-書就知道你在這裏，每次演這種東西，你都會找個沒人的角落哭。別哭了，我們天生命賤，也就這樣了……」

「的確是候鳥，入冬就飛往南方了。如果他不飛往南方，又如何？」方正問。

聽到這些話，趙五沉默了，低著頭，雙手用力的撓著頭，苦澀的道：「能有什麼辦法？我知道一些堅持唱正戲的老師，哪怕是他們，當年風光一時，現在也沒戲可演了。為了生存，只能放棄夢想，這就是現實。」

趙五嘆了口氣，起身道：「哎……」

方正道：「施主，你看那是什麼？」

「凍死了。」趙五說到這，整個人都打了個哆嗦，苦笑道：「我就是那隻快凍死的燕子。」

聽到方正這麼說，兩人也鬆了口氣。

這一聲佛號，將趙五嚇的跳了起來，看到是方正，兩人的臉瞬間就紅了。趙五不好意思的道：「這位法師，不好意思啊，我……我剛剛……」

方正搖了搖頭又指著一隻麻雀道：「那麼它為什麼沒有凍死？」

「冬天長heｔuｂｏok.cｏm•coｍ毛啊，抗凍。」趙五的老婆道。

趙五的老婆到：「法師，剛剛我們就是發發牢騷，你……」

方正繼續道：「以前，戲子雖然被評為下九流，但是在咱們東北，一旦成了角，尤其是名角，在一方也是有名有號，光宗耀祖的事情。但是你再看看你，你在咱們這十里八村也是有名的角了，可是你卻連祖墳都進不去。如今，貧僧最常聽說的一句話是：家裡有唱二人轉的，死後不入祖墳！你們雖然賺到錢了，卻丟了太多的東西。

方正笑了，抬頭看著天上，一隻燕子落在樹枝上。

趙五道：「他還說過，夢想在現實面前，就是卡車前面的玻璃，沒什麼用。可是我不甘心，二人轉多好的戲啊，怎麼就走上這條路了呢……」

「這也不是你我能改變的，起來吧。二子他們頂著呢，他們演完，咱們還得上去。」趙五老婆到。

說到這，趙五當場就崩潰了，哭了，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流，磕頭如搗蒜。

方正好奇的跟了上去，仔細一看，赫然是趙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