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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小影聽得心裏面一堵，飯含在嘴裏怎麼也咽不下去了。

他不是早說過，這世上少了誰，地球照轉。

陳律師看著她，心虛得直咧嘴。

「沒有，但股市風支變化，誰都不能操縱股市，錢哪那麼容易賺，就像賭錢似的，小賭怡情，大賭要衝家的。」

池小影是臘月二十七回的家。

不管幾個人過年，年還得有個年樣，尤其今年更要有。她也想讓自己忙碌點，手上有事做，腦子裡才不會胡思亂想。如果一停下來，她真的怕自己會崩潰。

電影院前到聚了不少人，賣吃的，賣玩的，紮成堆。池小影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看，看完了又回頭重看，磨到太陽西斜才回家。

「都怪我，不該放你走的。」院長非常內疚，「我本想成人之美，夫妻總是勸合不勸分，唉，一個人根深蒂固的性格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會改變這麼快呢？」

「嗯，奧運會會給許多行業帶來發展的機遇。」

夏秀芬苦笑，「你知道這一陣跌了多少點嗎？」

池小影捂著嘴，怕自己哭出聲來，只得緊緊咬著手指，肚子里空空蕩蕩，身上直冒虛汗。

「我有這麼多人陪，忙著呢，回來就回來吧，自己找點吃的去。」夏秀芬說完，又全神貫注地看向電腦，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她以為她可以堅強地把一切撐起，但軟弱還是強力來襲了。

「小影，怎麼辦呢？跌了好多，好多，媽很怕。」夏秀芬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大盤突然跳水。」夏秀芬兩眼發直，語氣無力。

她很想保證今年股市會大漲，可她真沒這樣的能力。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異口同聲的，「跌了，跌了，拋……拋……」她心一沉，緩緩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世界上鞭炮聲四起，彷彿各個角落裡都埋伏著一堆炸藥。焰火一遍遍照亮窗玻璃，房間里花花綠綠。有小孩在外面歡叫，夏秀芬在外面打電話拜年，告訴人家說明年是奧運年，我女兒說股市會大和_圖_書漲。

一夜亂夢如雜草，等於什麼夢也沒做。

池小影正吃著一口黃瓜，不慎咬到了舌頭，鑽心的疼，眼眶裡刷的就滿了。她嘗到了血腥味，趕緊回房間拿紙巾，一眼瞥見行李箱上面放著的那身素藍的家居裝。池小影覺得眼睛里滿滿的東西掉下來，舌頭在張開的嘴裏感到越來越涼，雙腿發軟，承受不了重量似的，她彎腰駝背坐到床邊上。

一客廳的老頭老太，紛紛回頭，不耐煩地直擰眉，看到是她，才露出了點笑意，「小影回家啦！」

老頭老太們散了，夏秀芬難得進了廚房，邊做飯邊哼著歌。

夏秀芬——坐在電腦前的操盤手忙裡偷空地瞟了她一眼，「股市年三十都開盤呢，你們咋放假這麼早？」

「媽，沒事的，再跌也就五萬塊，我們還承受得起。我聽別人說明年是奧運年，經濟大好，股市一定會漲呢！」

她想和媽媽道歉，可夏秀芬不知咋的，不給她機會。

到了第二天，夏秀芬依然拉著個臉，池小影喊她，她都不應聲，做了飯，也不吃，反到跑到隔壁人家吃去，直說女大不中留，眼裡容不得媽媽老了。

早晨剛起床，老頭老太們就擁了過來拜年，「小影她媽，過年股市真的會大漲嗎？」

池小影哭笑不得，「媽，這兩件事能扯一起嗎？離婚是我個人的事，股市大跌是國家的事。」

池小影索性什麼也不問了，一切自己作主。

「嗯，不信，你問我家小影。」夏秀芬把池小影從屋裡喊過來，「小影，你把昨天說的再說一遍。」

吃晚飯時，池小影小心翼翼地看了夏秀芬一眼，說道：「媽，你一個人怎麼炒股都可以，但別和人家扯上，萬一股市不漲，人家套進去了，怎麼辦？不是說股市有風險，請小心進入嗎！」

夏秀芬突地抬起頭，大睜著眼，「是的，明年要開奧運會，經濟會好？」

冷戰又持續了兩天，大年初五過完了，池小影無奈和_圖_書收拾行李回濱江。

她拎著行李，走出門去。

離婚後，她感到宣瀟努力的誠意，她死去的心復活，明知有險，她依然選擇了走向他。

臨走時，她對夏秀芬說：「媽媽，我是你生的，說錯了什麼，你別往心裏去。這世上你最親的人有我，還有外婆，還有阿姨、舅舅，可是我只有你了。媽媽，可以打我罵我，但不要把我推開。過兩天，我給你打電話。」

回到家時，老頭老太們不在了，夏秀芬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電腦前，池小影喊了她幾聲，她都沒回聲。

老頭老太們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拎著年貨回到家，一屋子裡的人只顧著關注大盤走向，沒一個搭理她。她把洗好的被褥鋪好，窗帘掛好，然後就呆在廚房裡忙碌。忙忙操操一個白天就過去了。

夏秀芬第二天繼續奮戰在屏幕前，四周被老頭老太圍的水泄不通，池小影問句話，她都沒空搭。

「什麼叫跳水？」池小影不解。

這一幕幕畫面，在此時，成了縫補她碎裂的心的一縷縷絲線。

臘月二十九上午，池小影依然保持了旺盛的鬥志，去超市買了一堆年貨，魚、肉、餃子、湯圓，還買了五幅對聯和一個巨大的中國結。馬路上到處是慌慌張張的車輛和行人，都趕著往家跑。池小影心想，人不管在多遠的地方，心裏面總有個家，有家都好呀！

說著，遙遠處傳來隆隆的悶雷聲，大冬天不該啊！冷不丁窗外炸響一個東西，五彩的火花照亮了一小截天空，是焰火。跟著就明白遠處響的其實是爆竹。窗外的焰火源源不斷，像一棵絢麗生長的樹。又一聲巨響，地板哆嗦一下，玻璃嘩嘩地響。

夏秀芬眉頭一皺，放下筷子，「你怎麼出爾反爾了，難道奧運會挪地了？」

池小影眨眨眼，她昨天說了許多，要重複哪一句呀？

於是夏秀芬打開電腦，上網，一幫老頭老太圍上去，七嘴八舌。網上關於2008年的股市走向，貼和*圖*書子已經很多，大部分抱持樂觀的態度，老頭老太們越看越歡喜，心裏面美滋滋的。大年初一，全泡池小影家裡了。

「以後，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的事，我也不管。」夏秀芬摞下兩句話，起身回了卧室。

印像中，媽媽在過年前的這幾天，特別忙碌，五點多就起床了，把糯米磨成粉，做年糕，炒瓜子花生和米花糖。所有的點心都自己做，一屜一屜蒸熟。廚房裡整天都是水汽騰騰，鮮活的雞鴨叫聲此起彼伏，魚在浴缸里跳躍，鍋里的湯煨得正濃……就是爸爸走了后，媽媽每年這忙年的習慣依然沒有改變。

說著，說著，夏秀芬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開了。

「媽，今年過年怎麼啥都沒準備？」

「你這是什麼意思？」夏秀芬突地提高了音量，「我這剛有點開心，你就潑我一身的冷水。我已經夠可憐了，老公死得早，拋下我一人，好不容易把女兒拉扯大，還沒沾到光，又離了婚。我總得活下去吧，尋點樂子，你又作不得。小影，你是我親生的嗎？這大過年的，有這麼咒你媽的嗎？」

取了錢她就去了設計院。

院長不舍地看著她，剛好新來的秘書到現在還接不上手，看著池小影神情恍惚的樣，讓她隔了年回來繼續做秘書，年前就不要上班了。

「對我來說，都一樣。」

瞧著天氣不錯，池小影把家裡的被褥、窗帘全拆下來洗了，然後把除了客廳以外的每個角角落落都清洗了一遍。

夏秀芬突地破涕而笑，雙手直拍，「那就好，這樣媽媽就不擔心了。唉，這一年，媽，好背，女兒好端端的離了婚，股市漲到六千點，突然又大跌。希望明年是個幸運年。」

背對著門的夏秀芬，不禁紅了眼眶。

第二天她去銀行取錢，發現卡里多了一筆錢，數目不大，估計是自己在宣瀟工作室工作一個多月的薪水，她沒打電話過去問。

池小影好言好語相勸了很久，都沒效果。

她一觸想起來了，ｈｅtuｂｏoｋ•coｍ•ｃｏm「那個呀，我也是在報紙上看到的。財經評論里有，你們到網上看看。」

夏秀芬只顧想著股市，根本沒注意到池小影的表情，更沒發現池小影瘦得脫了形。

她是在宣瀟工作室所有的人下班后，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拿走的，工作室的公章和印章留在抽屜里，很守諾的，沒有與宣瀟打過照面。

池小影把做好的碗碗碟碟端進客廳，還拿了酒，和夏秀芬面對面坐下。兩人吃了幾筷，夏秀芬對著左邊的位置嘆了口氣，「今年少了雙筷子。」

「股市不是有漲有跌嗎，這很正常，說不定明天就會漲回來的。」池小影安慰道。

池小影不想在家獃著，一個人出去走走。馬路上因為冷清顯得比平常寬敞許多，那感覺像走在俄羅斯的大街上，路冷著，兩邊的樓房也冷著，行人很少，車也少，公交車裡也沒幾個人。

結果呢？

小縣城裡年味已經很濃了，大街上走幾步就看到賣糖葫蘆和氣球的小販，放假的孩子追在後面又叫又鬧的。好多商家在大門廊上掛上喜慶的紅燈籠，一些大超市的櫥窗里則貼著各種食品的促銷廣告。

這頓飯，母女倆不歡而散。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夏秀芬站起身，對著哭喪著臉的老頭老太們揮揮手，「都回家去吧，那錢放在裏面不會少，以會總會漲上來的。明天咱們再來等等。」

幸好媽媽根本不知發生過這一段插曲。

池小影推了她一把，她哇地一聲突然放聲痛哭。

她朝外面看了看，唇抿得緊緊的。快手快腳地淘米煮飯，然後蒸雞蛋。鍋里飄出飯香時，客廳里的老頭老太還沒有散，一個個臉如土灰似的，你看我我看你。

年紀大的人和小孩子一樣，賭起氣來，非常任性、絕決。

夏秀芬白了她一眼，「我哪有時間，再說又沒其他人來過年，我們母女倆隨便吃點什麼就行了。」

沒等陳律師找上自己，池小影先找上他，把簽好名的股權贈予書放在他桌前，告訴https://m.hetubook.com.com他自己認真讀過經濟法了，以後宣瀟工作室的一切和她再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愛情的女人，年也一樣過。

晚上做了簡單的晚飯端出來，發現夏秀芬已經回卧室了，她敲敲門，夏秀芬說累了，沒胃口，不想吃，聲音悶悶的。

「唉，就是剛剛漲勢正好時，突然暴跌。」

池小影年三十上午開始準備年夜飯，差不多時，她貼對聯，把每扇門都打扮得喜氣洋洋，客廳的牆上掛著中國結。她不抽空跑了趟墓地，在父親的墓前放了束白花，燒了點紙錢，靜靜坐了會。

「院長，不要這樣說，我不去試過、努力過、等過、主動過，我怎麼會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呢？說不定我會傻傻地一直等下去，現在我再也不要等了。」她哽聲說。

除夕這一夜，池小影吃了十個餃子、兩個湯圓，兩眼盯著電視屏幕里的春節聯歡晚會一直看到結束，然後倒頭就睡。

池小影嚇得蹲在她面前，「媽，怎麼了？」

「就是股市大漲那句。」

四年的婚姻，她對宣瀟徹底失望后，毅然離婚。

柏遠的臨死遺舉，像一面鋥亮的魔鏡，照出她與宣瀟之間感情的厚薄。

池小影搖搖頭。

「怎麼了？」池小影探過頭看了眼屏幕，一片碧綠。

愛，輕如羽毛，明媚的陽光下，潔白如雪，美麗芬芳，一陣狂風襲來，飄無影蹤。

池小影苦澀地扁扁嘴，「我請假回來陪陪媽。」

在院長辦公室坐了半天，看著一臉慈祥的院長，她忍不住哭了。

但這樣的軟弱，她只會在這一刻流露，走出房間，她不會讓媽媽看出來，更不會被別人發現。

池小影莫名其妙地發冷，進房間放下行李，到廚房看了看，冷鍋冷灶，灶台上一碗稀飯凍得凝凝的，也不知是哪天煮的了。她打開冰箱，裏面除了幾隻雞蛋，啥都沒有。

池小影站在樓梯口，用手作梳，理了理頭髮，扯了下嘴角，裝出一幅開心的樣，往家裡走去。

池小影無語，也許真的不合適大過年說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