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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導演走向的能力。

許久，許久，是他打破沉默，溫和，就像見了老朋友似的：「大吉，你回來了。」

早上六點，回美國的飛機就要起飛了。

從海德威的親友聚會裡出來，車行半路，海德威被本市一位政要請回去相聚，因是半公事性質，她沒有同行，海德威只安排司機送她回酒店。

她知道，他也是——

「受德，你精神狀態不錯，我本來一直擔心你和小吳無法逃脫金無望的毒手……我看了新聞報道，據說，金無望撤訴了。」

彷彿兩個人就這麼站著，也勝過千萬句的交流。蘇大吉甚至聽到自己心口砰砰砰的跳動，一輩子也不曾如此急切而熱烈，就像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就像是第一次見到夢中情人，就像是你面對一個久遠的童話，忽然有朝一日，夢裡人會走到你的面前。

他跟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格格不入。

甚至無法問一句：既然不用坐牢了，我可以不去美國了嗎？www.hetubook.com.com

不料，路過時，她看到紂王的身影。

明明是聲色犬馬、熱鬧非凡，她卻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受德是這世界上唯一的一個人。

在她和他的這段關係里，從來，他都是居於主導地位。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她侃侃而談：「國外的生活其實遠沒有國內這麼燈紅酒綠，他們簡單得多，甚至很寂寞。我曾經在一個小鎮住了幾天，這裏，真正夜不閉戶，居民居然沒有鎖門的習慣，甚至連打架鬥毆的事情都少之又少，隨便遇到一個人，他們都能和你聊半天，比國內的大媽還能八卦……可是，他們沒有那麼多心機，也沒有什麼算計，人際關係簡單純樸得多。我喜歡那種簡樸純粹的氛圍，我甚至打算今後去那裡住一段時間……」

彼時，在花園對面，一輛豪車緩緩停下。

可是，她沒有機會走上前去。

蘇大吉悄然https://m.hetubook.com.com站在一顆大榕樹下眺望對面。

她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現在就給海德威打個電話，告訴他，自己不回美國了，讓他不用等自己了？

她的手按著手機，坦然：「非常習慣！我在哈佛旁聽，受益匪淺，學到了許多一輩子都學不到的東西。我計劃先在哈佛旁聽一年，然後，全世界走走看看，做個職業學生。」

她最多回到酒店收拾個東西，隨便躺一躺便要離開。

他站在她對面，凝視她。

可是，她因為他忽然的轉身而振奮，小心思也活泛起來，甚至上前幾步，將他看得清清楚楚。

世界那麼大，才需要出去走走，開闊自己的眼界。

就像她叮囑吳所謂：不要告訴他我回來過。

他好像是外來客。

明明是站在一堆人里，可是，他看起來孤零零的，彷彿不知什麼地方誤闖入的幽靈似的，哪怕談笑風生，哪怕翩翩起舞，他都好似孤身一人。

受德站在燈光www.hetubook.com.com處，正被導演拉著在說什麼。很顯然，他想要離去，可導演在殷殷挽留。儘管隔著一段距離，但是，她一眼認出他的側面。

如今，金無望的問題解決了，不是嗎？

世界那麼大，一輩子還沒出去看過。

他，也一直看到自己。

於是，她的心跳更快，微微咬著嘴唇，不知道自己臉上滿滿地掩飾不住的笑意和嚮往——全等著他的點頭。

如果有可能，她寧願失去這些東西，只要能換得一直呆在他身邊的機會。

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千百人里，不光只有自己看到他。

卻聽得他溫和的問候：「國外的生活還習慣嗎？」

她微笑，真好，不是嗎？

好幾次，她想要揮掉自己這種可怕的想法，可是，越是搖頭，越是沮喪，內心深處，彷彿一種情不自禁的離愁別緒。

忽然，她默然轉身。

可是，她沒有靠近，只是遠遠地站著，也不想被他發現——金無望已經撤訴了，這一趟，並不算白走，至和*圖*書少，自己以後在異國他鄉也會更加安心。

不然，你沒法在這麼大一堆人中認出一個背影。

可內心裡，卻忽然雀躍，充滿了希望和幻想。

也正因此，才如一個小女孩似的，滿心高興，又忐忑不安。

哪怕西裝革履，哪怕坐著賓利。

不可思議地看著背後。

竟然起了貪念。

夜露滴答滴答，飛鳥的翅膀煽動黑夜的寂寞，她背心一陣冰涼，慢慢站直，跟他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沒有太大的變化，縱然是這幾個月的官非折騰，也沒讓他太過憔悴，甚至並不顯得沮喪。

她語無倫次，但是，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然後，一言不發。

他點頭：「你放心，我已經沒什麼麻煩了。」

她以為，他倆之間，其實只隔著一個金無望。

然後，沒了下文。

她隱隱地有一種預感：這一走，自己再要和受德見面，只怕是非常非常難了。

她內心深處知道，這不可能。

就像冥冥中的一種巧合，就像十字路口的一個分岔，她本來沒有打和圖書算這次要見到受德，卻不料，偶爾的一個巧遇，竟然在這裏看到受德。

她是個耐得住寂寞之人。

這不是巧合。

她的手，已經觸摸到手機。

蘇大吉很震驚。

可是，她依靠著大榕樹，卻一陣一陣地心碎：美國漂亮的房子、三百萬美金的養老費……一個單身女人能擁有的，她都有了，後半生都無憂無慮了，可為什麼現在去如此孤寂仿徨？

彼時，已經凌晨兩點。

她對他的了解，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深刻。

她強笑：「我隨一個朋友參加一場晚宴，路過這裏。對了，我早上六點的飛機離開……」

她想，要是二人住在那安靜的小鎮，再也沒有金無望這些人，也沒有無數的陰謀詭計，只有他，她，甚至，某一天也會有一個小孩——這場景，無數次在她腦子裡閃回。

因為，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發現——受德竟然不似人——不似活人。

他苦心孤詣，為的便是送她離別，她豈能辜負他？

他一定會喜歡那個小鎮。

她想，那是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