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祿東贊語氣平和，話說得又極為婉轉，但恭頓還是從他說「德高望重」幾個字中聽出了一絲諷刺意味，老臉有些掛不住。

「一般來說，我們是以言通靈、以舞降神去和世間萬物溝通，像符咒這方面，倒是和中原的道術頗有相通之處。」

當然了，以後他會對未來的贊蒙多些尊敬的，畢竟，身為吐蕃的副相，他還是很明白不能得罪相師、堪輿師這類人的。

李雲彤詫異地問，「大巫何以知道？難道您聽見人走路的聲音，就能夠判斷對方是誰？」

「沒錯。你往這上面查查，應該就能知道結果。」閔堅笑起來，「我看公主殿下的情形，你是修了道術，然後結合佛法吧？一般來說，能夠施法的除開佛、道之外，還有巫、蠱、以及降頭術，要達到那種情況，不管修習哪一種，都不是普普通通的術。」

此刻他恨不得把自個先前說得話都吞回去，幹嘛要怒懟文成公主，當時假模假樣的說些感謝話，如今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嘛！

看來是他平日笑得太多，令人覺得太好說話了。

「文成公主好心提醒你，你反倒懟她，就算你不贊成唐蕃聯姻，咱們把人都接回來了，你就該像尊重末蒙她們那般，守一個臣子的本份才對。前個那事，是公主殿下心胸寬廣，敬你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才不和你計較，但你長此以往，只怕……」

但想到自己這兩天屢次求見文成公主都被拒了回來，htｔｐs://m•hetｕbｏｏｋ•ｃom•cｏm如今必須得求助祿東贊，他就當沒聽見話里的諷刺，滿臉笑容道：「我這人是直性子，沒有那麼多彎彎腸子，當時也是因為公主殿下說得不好聽有些惱火，並不是真的對她不敬，大相你就幫我美言幾句，我也好當面給她道歉。」

由於重鬼尊巫，邊疆塞外的那些番國，比中原還要重視法術、巫術，不僅平日里要請巫師、僧人們念經說咒，就連國家政事也要請巫祝、法師們參与決斷。

不知為何，到了這裏，令人有一種非常想傾訴的慾望。

「是的。不光是我，如果這種術法這般厲害，有人對你們的可汗或者大唐的天子、吐蕃的贊普施展的話，豈不是要令國之大亂嘛？」

而此時，李雲彤正與恭頓看不上的吐谷渾大巫師閔堅交流。

閔堅問她，「你是怕自己不知不覺被人施了這種術法？」

閔堅笑站搖搖頭，指了指小爐上煮茶蒸發出來的水汽，「我們巫術，能夠通過萬事萬物占卜。」

祿東贊冷笑，幫人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恭頓這意思，倒像自個幫他是理所應當的一般。

「大相，只要你願意再幫我一回，先前咱倆的恩恩怨怨就一筆勾銷，以後你說什麼我第一個附議，你看怎麼樣？」

連國事都要大法師占卜了才能決議，他可沒那膽子得罪這種人。

「哪有那麼容易。不管是哪一種術法，都需要知道對方和_圖_書的生辰八字，五行命理甚至要接觸到身體髮膚，拿到對方的肌膚毛髮才能施術，並不是輕易就能做到。」

見閔緊的視線中有些瞭然，李雲彤點點頭道，「就是前些日子發生在格爾丹千戶長身上之事，我雖然知道他被人控制神魂，做出那些他平常絕對不會做的事，他們也說可能是突厥或是薛延陀為了破壞我們幾國的友好，可對於這種術法，始終覺得有些不安。」

見李雲彤一臉的好奇，他解釋道：「在我們巫祝這裏，語言是有魔力的，能夠通鬼神，攝魂魄，掌握了一樣事物的真名，就掌握了它的神魂，能夠令它諸事聽從。」

閔堅微微一笑，捻著他的白鬍子，並不做答。

各人有各人的運道。

進來之後，恭頓一改平日的倨傲，立刻跪拜在地，痛哭流涕地說：「公主殿下，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救救臣的性命吧。」

並沒有因為有閔堅在，就一口答應他的請求。

「初時喝一口，就覺得想吐，沒想到這一路喝著喝著，倒覺出它的好來。尤其是大巫您這兒的奶茶，格外香濃。」李雲彤贊道。

祿東贊能夠先後幫松贊干布自尼泊爾求娶到赤尊公主，自大唐求娶到文成公主，外交手段不是一般的高，自然也是個輕易不得罪人的，他斟酌了一番措辭、才開口道：「副相，不是我不願意幫你，上回的事情，好容易幫你圓了過去，結果你呢？」

難不成讓他去找吐谷和_圖_書渾的大巫師嗎？可那位連氂牛宴的好日子都沒算準，可見不怎麼靠譜，他還是覺得文成公主道行更高些。

「差不多吧。你們中原人也有不能隨意將名字告訴別人的說法，至於生辰八字，更是只能父母知道……就是為了防止有鬼祟利用這些。我們巫祝知曉山川鬼神，鳥獸草木的真名，所以就擁有了神力，支配這些東西的力量。」

李雲彤有些歉意地笑了笑，猶豫了一下道：「請問大巫，有沒有一種術法可以控制人的一舉一動，但被控制那人醒來之後卻什麼都想不起？」

李雲彤誠心請教道，「這幾種術法，有什麼區別呢？」

他身上沒有巫師們常見的那種臟暗和神秘，身著一般錦袍，墨玉腰帶，白須白髮，如果不是胡人的長相，看著倒像中原神話中的太白金星。

「大相，我們這些人里，只有你漢話說的最好，你不幫我誰幫我？」雖然是求人，恭頓仍然說得理直氣壯。

恭頓唉聲嘆氣，「那日之事的確怪我，怪我有眼不識金鑲玉，怪我出言無狀冒犯了公主殿下，嘴多是吵架的根源，我以後再不會那樣，你就幫幫我，給我一個認錯的機會，行嗎？」

李雲彤瞧見恭頓那模樣，知道他在作戲，淡淡一笑問道，「副相，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因為今天公主您要過來，我在煮奶茶的時候，特意念了奶和茶的真名，聽了讚美的它們，比較歡欣鼓舞，所以才會如此好喝。」閔堅笑ｍ•ｈetｕboｏk.ｃｏm•ｃoｍ眯眯地說。

李雲彤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那人必定從格爾彤千戶最親近的人那兒，知道了他的生辰八字，拿到他的頭髮或者血肉之類？」

身為大巫，他不僅會本國言語，還會大唐、吐蕃等十幾國的話語，也正因如此，才在七十多歲的高齡，仍未從吐谷渾第一巫祝的位置上退下來。

哎，他一定是離鄉太久，暈了頭。

被祿東贊拒絕後，恭頓就想起了別的辦法。

李雲彤一怔，「當真有這麼神奇嗎？」

「雖然巫盅經常被人們放在一起說，但其實區別很大，盅是通過控制蠱蟲去控制對方，不像我們是通過咒語……」說到這兒，閔堅頓了頓道，「有人來了，應該是來找你的。」

「上次你和公主殿下不歡而散，如今想再見她一面恐怕不易。事情已經這樣，如今就算我幫你開口相求，只怕公主不但不會同意，反而會連我也一併惱怒在內……我實在是無能為力。」祿東贊仍然不肯鬆口。

恭頓急了。

李雲彤當然不會對一個只有數面之緣的人傾吐心聲，她只是慢慢地喝著閔堅叫人奉上的奶茶。

他再次聲音平和，態度堅決地拒絕，「副相，這件事情我是真的幫不了忙。要織白柔的氆氌（pǔlu），需要好的經緯線，跟人道歉，還是要親自上門才有誠意。至於我們倆之意的恩怨，不過都是因國事政見不同，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就算副相你暫時不理解，我想以後也一定會明白的和*圖*書。」

正說著，便有他的僕人進來稟告，「吐蕃副相恭頓大人求見文成公主。」

……

這麼想著，恭頓的心頭輕鬆了幾分。

就連他的裝扮，看上去也和吐谷渾的其他老年人沒什麼不同，噢，如果忽略掉他那雙有點像貓的眼睛。

除了比王帳稍微小一點外，鋪設的地毯，掛毯精美華麗，隨處擺放的珍玩、寶石熠熠生輝，如果不是帳壁上掛著的羊頭骷髏，還有牆角銅鍋里煮著的奇怪藥物，根本看不出這位大巫師和其他王公貴族有什麼區別。

你文成公主不是不肯見我嘛，好，你總不能不出門，等你出門，我攔著你的馬，低聲下氣道歉，好言好語相敬，當著吐谷渾人的面，你總不能不理我。

那雙眼睛亮得如同夜空里的貓頭鷹，令閔堅看上去不像一個已經七十多歲的老者。

自個這麼問，就是不相信大巫師的意思，對方若不是一把年紀，涵養好，只怕要生氣的。

李雲彤若有所思，「就是像我們所說的叫魂？」

各人有各人的章法。

他下起了逐客令，「你看我這裏還有點事情要忙，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情，我就去吐谷渾的可汗那裡，說說年後動身的事情了。」

「簡單來說，巫術是影響神、鬼、人和世間萬物所使用的手段，祝由之術可用符咒禁禳（ráng），用符咒治病，可愈疾活人，包括尋人覓物、卜凶問吉、通神驅鬼都是巫術。」

做為吐谷渾最好的巫祝，閔堅居住的牙帳奢華之處堪比王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