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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將至。

明知他看不見自己，但李雲彤還是下意識地朝諦拉那邊避了避。

「哦？」貢山看了眼懷中的丹珠，「你很了解男人？」

貢山站起身，如同丟開一件衣裳似的，把她丟在對面的椅子上，「你好生坐回去聽貧僧說。」

習武之人，還真是感覺靈敏！竟然能夠在看不見她的情況下，還準確感知到她的位置。

待走到門口，她慵懶嬌笑著回頭道，「法師應該嘗嘗那碗茶的，莫要浪費了好東西。」

李雲彤冷靜地告訴他事實，「別哄人了，你從自個十年前的身體里離開時，會帶走那段記憶，所以見過和沒見也沒什麼區別了。倒是現在你感覺怎麼樣？昏迷了好幾天，要不要吃點東西？」

諦拉的生魂回到了盆中的植物里，她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跟李雲彤說了。

風卷著雪花飛舞，將年輕的松贊干布和祿東贊慢慢蓋住，將他們變成一團白影，而後，那些白又都融進了黑沉沉的夜色里。

「法師放心。」丹珠點點頭站起身。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有意無意地掃過了李雲彤。

貢山不答，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畫出了一個圖形，交待丹珠道：「你到了宮裡頭，去把這個給貧僧拿出來，這個東西，應該就在松贊干布的日光殿里。」

「這個人不除，難消我心頭之恨。」一想到貢山險些害得自個魂飛魄散，松贊干布咬牙切齒地說，「大法師的所做所為還可以和*圖*書說是自保，可魔苯卻是用生靈之血祭祀，他拘了那麼多的亡魂，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下。我當初滅多彌，也跟魔苯盛行有關。」

來了這麼久，李雲彤多少也了解一些緣由，知道做為吐蕃本地的教育文化，苯教不僅有鬼神崇拜、殺生祭祀和巫術，還包括醫學、天文、地理、占卦、歷算、因明等，並不是一無是處，但是苯教過於勢大，加之大法師等人野心勃勃，已經威脅到了王室的權力，必須得打壓。

「那你想想，貧僧若是想要宮裡頭的一樣東西，你應該如何去拿？」貢山端坐在椅子上，看上去頗有修為。

松贊干布醒了過來，慢騰騰地睜開眼睛，含笑望著李雲彤，「沒想到，十年前我就見過你了。難怪我一見你，就覺得與眾不同。」

祿東贊顧不得其他，因為松贊干布沒多久就睜開眼睛站起身，微微有些茫然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祿東贊突然抬頭，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正當她打算帶著松贊干布現在的生魂離開，卻聽見祿東贊問松贊干布，「贊普可是看見了什麼……」

興許是發生的事情太過古怪，他們放棄了繼續搜索，上馬掉頭而去，馬蹄聲聲，在望不到邊際的黑夜裡聽著格外清晰。

「法師不說出給妾身聽聽，又怎麼知道我拿不到？」丹珠嬌笑一聲，舔了舔自己的紅唇，傲然道：「妾身很期待讓法師刮目相看和-圖-書的那一日。」

然而貢山卻如老僧入定，對坐在他懷裡的美人並不動心。

「法師有什麼打算？」她把一杯茶遞到貢山手上，聲音慵懶地說，「您的傷勢沒有好全，他們又正在四處搜您，您這般冒然出去，豈不是送上門去讓他們逮住？法師有什麼事情，不如交待給妾身，讓妾身幫您去辦。」

就在此時，松贊干布因為現在的魂體入內產生了記憶的混亂，時而是十年前，時而是現在，喊出「文成」之後，也睜著雙眸四處找尋她的身影。

那天晚上，她因為懷疑棄真倫藏了個要緊的人在院子里，便翻牆悄悄摸進了貢山所在的院子，結果被貢山撞破看出底細，兩人一拍即合。

聽到她這麼溫柔地說話，一雙眼晴里也是瀲灧澄清，溫柔的如同春|水一般松贊干布覺得自己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雖然自個這次受了幾天罪，但結果還是蠻好的，挺值得。

就像當初吐蕃必須要滅了多彌，滅了鄰近的那些個小國，才能稱霸雪域。

祿東贊沒有等來松贊干布的回答，反倒看見他雙眸一合，再次向後倒去。

「當然是到宮裡頭去。」丹珠笑盈盈的站起身坐在他的懷裡，「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法師這般坐懷不亂。」

她的心裏忽地掠過那場已經有些模糊的雪崩，雪地里那個護著她的身影，悠忽如同雪花般，落地即逝。

因為諦拉這一次進了回憶之城頗受打和圖書擊，李雲彤也不知道自個離開后諦拉又想起什麼，總之她復國的念頭不像先前強烈，對松贊干布也沒表現出什麼敵意，甚至對於報仇之事也不熱衷，只讓李雲彤他們再找到貢山之後，儘快安排人送她的骸骨回多彌的聖山，好生安葬。

李雲彤看見年輕時的祿東贊扶住松贊干布，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貢山將茶端到嘴邊又放下：「貧僧要的你拿不到。」

「法師何必如此著急著出去？眼下外頭亂糟糟的，您在這裏才最安全。」丹珠那隻如同一團蜜似的手搭在貢山手背上，她媚眼如絲，唇艷如格桑花，笑起來的聲音令人心醉神迷。

而且，苯教也並不願意佛法和大唐的文化動搖其地位，所以，他們之間，必有一戰，不得不爭。

他的眸色在夜色中，在火把的光影下，猶如深藍色天際的星芒，亮得熾眼。

兩國之戰，總要找些正義的理由，所以松贊干布這話，李雲彤只是聽聽而已，並沒有多言。

「你還記得那根枯骨是怎麼回事嗎？要不是有那根枯骨發出的火照著，你恐怕就被鬼魂們吞噬了。」

李雲彤眨了眨眼，念了個引魂咒，又做了個手勢，對松贊干布招了招手。

貢山沉默片刻，冷聲道：「不要把你學得那些用到貧僧的身上，你要對付的，是松贊干布。」

丹珠見他沒有反應，訕訕地坐回了自個的位置。

……

丹珠將手臂支在桌子上，托起自個的臉頰和圖書，一臉好奇地問：「妾身聽說法師是為了多彌國的公主才來了吐蕃，此話當真？」

丹珠的手從他的僧袍領口探了進去，手指在他的胸口輕划：「妾身只知道，法師修為太高，已經不是男人。」

先前那種奇異的感覺，也隨之消失了。

「好像是碰到了一個和尚，我幫了他什麼……」松贊干布苦惱地敲了敲自個的頭，「實在想不起來了。」

等松贊干布精神好些了，李雲彤才問起他被「諦拉」哄到了十八層地獄里去找她的事情。

知道貢山就是魔苯的大法師，丹珠如獲至寶，只要棄真倫出去，她便到了貢山這邊，跟他修習魔苯的法術。

遠遠地，李雲彤回頭看了看。

李雲彤知道他的魂魄已經養好。

回憶之城的雪夜即將過去。

貢山輕笑一聲，棕黑色的眼眸冰涼得沒有半點情緒，「你先說說你打算如何到宮裡頭，我再告訴你要拿什麼東西。」

「反正我頭一回見你的時候，就懷疑你是妖怪。」見李雲彤拿眼睛白他一眼，松贊干布摸了摸自個的鼻子，「你這麼一提醒，我還真是餓了，我想吃羊排、想吃燉肉，想……」

藍芒在他先前盯著的那個位置稍稍停留後，便越飄越遠，遠得再也看不見。

李雲彤知道，那是因為松贊干布當時魂體被撕裂的很稀薄，所以才會把魂體所見的好多記憶都忘掉了，見他頭疼的模樣，也不再問，輕聲安慰道：「別想了，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我和圖書估摸著，騙你的那個『諦拉』應該是貢山留在她命牌里的神魂所化，只是不知道，他的神魂是出來了還是留在回憶之城裡？」

慌亂之中，他看見先前那點藍芒從松贊干布的眉心浮現，然後朝外飄了出去。

「妾身打算……當然了，還得麻煩法師您幫我變變臉……」丹珠嬌笑出聲，渾身柔弱無骨地靠在貢山的身上。

「別想。」李雲彤打斷了他，「這幾天你都只是吃了些稀粥，一下子吃那些東西可受不了，還是先吃點粥吧。」見松贊干布一臉失望，她掩嘴笑道，「不過我可以讓他們給你在裏面加點菜葉，稍微煮稠一些。」

丹珠笑得樂不可支，「法師是怕妾身繼續在您懷裡坐下去，您會把持不住吧？」

吃了兩碗粥后，他抓著李雲彤的手沉沉睡去。

帶著諦拉和松贊干布的生魂回到日光殿，那柱香剛剛燃燼，落下最後一截香灰。

想到松贊干布這次為了救她，險些魂飛魄散，李雲彤聲音愈發柔和了幾分，像哄小孩一般對松贊干佈道：「再吃上兩次，等身體緩過來，就能正常飲食了，別急。」

他似有所覺，望著李雲彤的方向輕笑，「文成！」

松贊干布搖搖頭道：「我記不大清了，就是看到有人被拔舌、被剪斷十個手指、吊于鐵樹之上之類的，那些人痛苦不堪，還要拉我，我就一層層打過去，後來力竭，便暈了過去。」

他的眼睛很亮，睜得很大，似乎想極力看清黑暗中隱藏著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