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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吧，死吧，你去死吧！早該死了，你該死……」

從這個位置看甘丹寺，居高臨下，可以將下面的山貌地勢看得一清二楚。

門樓上說話的僧人愣了愣，轉頭就往下頭跑，要去給拉岱木報信。

到處都是滾動的頭顱，斷臂殘身，年輕的、年長的、少年的、青年的……到處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那血腥氣和霧氣融合在一起，讓人昏昏欲倒。

有幾個阻攔的僧人很快就被潮水一般的兵衛淹沒。

她聽見松贊干布怒吼：走開，走開。

這樣的風水，可說是極貴極重了，任哪一個風水師來看，都會覺得這塊絕佳的風水寶地儹越了。

強行改運跟借命一樣，都是有違天道的，是倒行逆施，必須得用一些魔道的手法，用人命去填。

這是帝王家裡的風水。

贊普來了，不能不開門，可瞧著下頭那些人一身打扮，這門開了，能落好嗎？

巴吉和多吉帶著他的親衛們跟在身後，紛紛衣法炮製，跟著往上衝去。

山頭上，李雲彤看見松柏林中突然起了一團黑霧，看見松贊干布在濃濃的大霧裡拿著他的那把彎刀，好像在翻撿著什麼。

濃霧裡傳來一陣大笑，一陣諷刺的大笑聲：「松贊干布，文成公主已經死了，你讓一個女人替你打前陣，你怎麼好意思活著？你為什麼不去死？你該死，你早就該死了，你去死吧！」

太陽偏移，日頭即將到中間，地上的人影漸漸變短。

法壇上瞬間亂成一片。

他一直沒有找到她。

因為李雲彤之前施了障眼法，甘丹寺的僧人們根本沒發m.hetubook.com.com現他們的到來，而為了祭祀之事，大部分僧人都被調去了法壇，寺門內外並沒有多少人手，而松贊干布帶的人沖向寺門時，他們在苯教里的人手早就等到了門前，一聽叩門的暗號，將寺門大開，直接放行。

她的指頭在眉間一點，引訣離魂。

他們都是聽過松贊干布殺神之名的，知道按照他的性子，若是負隅頑抗，等這道門破了，他們只怕一個也活不了，到那個時候就是認罪也只有一死。

李雲彤突然明白，松贊干布在找她，在霧氣里的他已經陷入幻境，他以為她在裏面，在那些屍首里。

七嘴八舌，每個聲音都在指責，到後來，那些聲音匯聚在一起，圍繞在松贊干布的四周。

殺機已現，鹿死誰手？

此刻，她能看銅陵松贊干布在大霧中所見的一切。

聽到這話，門樓上舉著箭對著下頭的那些僧人都沉默了。

李雲彤跟著師傅學占卜堪輿這麼些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棘手的風水。

他的頭被那些霧氣纏繞著，越來越疼，像被重鎚敲打了似的疼，他痛得撲倒在地，一想到他找不到她，甚至可能永遠找不到了，他就痛不欲生，心如刀絞。

而李雲彤說完話就快步走到離甘丹寺最近的一個山頭，向下眺望。

一人為陣眼，九九歸一，生生不息。

雖然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但裡頭的人都知道，松贊干布帶人攻進來了。

松贊干布頸中帶著的玉石突然發光，李雲彤的魂魄便落在了那玉石之上。

有些不明內情的僧人，https://m.hetubook.com.com腦海里隱隱閃過這個念頭。

甘丹寺外種著許多的蒼松翠柏，如果在下面看，頂多是覺得甘丹寺隱在一片林中，但從上往下看，卻可以看出那些松柏似乎是個陣勢，排列頗為曲折蜿蜒，細數之下，如同九曲十八灣一般將甘丹寺圍在其中。

這樣一喊，離門樓百尺外的法壇那邊終於聽到了動靜，再加上大門被撞的聲響，都知道情況有變。

「對呀，對呀，靠女人開疆辟壤，從他十三歲起，他就在借女人的力，羊同薩、赤尊公主……現在又是大唐的文成公主，她們一個個都死了，他怎麼還好意思活著，怎麼還有臉活著？活在女人裙子底下的男人，怎麼配做吐蕃的贊普？我要是他，早就去死了……」

他拿著刀砍向那些餓狗，但那些餓狗層出不窮，往往是他剛把這邊的砍完了，那邊就又冒出來一群，繼續啃食著地上的屍塊，有幾隻膽子大的，甚至面對他發出低低的嘶吼，試圖上前和他搶奪那些屍首。

看看快到正午的日頭，門樓上的僧人堆起一個笑臉，「對不住了贊普，今日甘丹寺里的法事，不能對外，上師在施法，怕是不能拜見您，還請見諒。」

可若是開了門，上師那邊要如何交待？

在血霧中的兵衛們看到的場景各不一樣，但在那一張張睜著眼睛，死不瞑目的面孔中，他們都看見了關於自個親人被殺的幻境。

法壇正中的拉岱木口裡念念有詞，有刀飛起旋轉，瞬間就收割了一批想往下逃的活祭之人。

見龍在田，https://m.hetubook.com.com利見大人。

松贊干布卻不和他廢話，只揮了揮手，他後頭的兵衛們立刻攻向前，有二十來個人抬了根又粗又長的木頭就開始撞門。

見大門久撞不開，日頭又離正午越來越近，松贊干布從后腰拿出一個五爪鉤，甩上門樓，足尖一點，拉著鉤上系著的繩子就手腳並用往門樓上爬去。

只能做那轉魂之人的陰兵，永生被其奴役。

她有些明白為何拉岱木會在暗中尋一些特殊時辰出生的人，會用占堆和其他九十九人活祭。

門樓上的僧人在腦袋即將消失之際被箭射中了后脖頸，徑自向前栽倒下去，留下門樓上其他防衛的僧人面面相覷。

等上了門樓，有人下去到門裡頭開門，另一些人就跟著松贊干布往法壇衝過去。

這拉岱木所求甚大，只怕大法師都被他哄住了。

他強按雜亂的心神，布置人手將甘丹寺團團圍住，只許進不許出。

李雲彤閉上眼，感受山風的氣息，感受山風從那九曲十八灣松柏中穿過留下的路徑。

看著看著，李雲彤發現，這甘丹寺的風水是被人為改過的，原來應該並非如此，是藉著那些松柏的陣勢聚集的天地靈氣，改成了這樣的運勢。

正午之時，就是索命之刻。

等松贊干布帶著人手走到法壇那道大門下時，距離正午還有一刻鐘。

那一百個要被活祭的人在臨死關頭，並不像之前那般鎮定，聽到動靜，有些在猶豫的人突然就不想死了，從法壇上門起身就想跳下去逃命，而守在法壇四周的僧人都是拉岱木的死忠，自然是不肯讓他們下去，https://m.hetubook.com.com便拿起手裡的棍棒吆喝著，想把他們趕回原來的位置。

好在，此處畢竟是後天所造，並非天然的真龍之地，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生機。

得罪了上師，可是沒法轉世投胎，修不了下輩子的功德。

沒想到拉岱木被稱為「塞」，住在神體內的男子竟然是這樣一個魔徒。

然而，法壇四周突然起了大霧，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的頭髮被風吹得飛舞起來，衣服也發出獵獵的聲響。

那霧氣透著森森寒氣，還有什麼東西拖過地面，發出冰冷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走進霧裡的兵衛們，每一個都能聞見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抬眼看去，地上到處是血，一腳踩上去，腳上的鞋子就被染紅了一半，兩腳下去，鞋子就成了血紅色。

因為李雲彤臨別前的那些話，松贊干布原本就有些不安的心越發高高提起。

如此一來，看似靜寂之地的甘丹寺就隱隱有龍騰虎躍之勢，是藏風聚水，令潛龍蛻變真龍之地。

那些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明白過來，這門是不得不開了。

在李雲彤和張盛遠於山頭開始施法之際，松贊干布揮了揮手，帶著人攻向甘丹寺。

見龍在田，德施普也。

巴吉立刻張弓搭箭射了過去。

這道門有個門樓子，上面有僧人守著，看到下面整齊劃一，穿著盔甲拿著刀槍的兵衛，有僧人看著下頭的僧人大聲問，「貢西，這是怎麼回事？」

如同她就是松贊干布一般。

李雲彤皺著眉頭，將甘丹寺里裡外外都看了一遍。

人人都道正午是極陽之時，不見鬼魂不開陰門，卻不知陰陽和圖書相合，極陽之時就是極陰之處，若是在那一個用活人生祭，陰魂會比夜晚子時更多陰氣，且因為死在極陽的時辰，生生世世都不能超度投胎。

眼看時辰就要到了，他根本不會給僧人拖延的時辰。

門樓上的僧人咬咬牙，有一個丟下了武器，就有人陸陸續續地跟著繳械。但也有拉岱木的死忠，趁著這一刻朝著門樓的另一邊大喊道：「贊普帶人攻進來了，讓上師快走啊——」

松贊干布冷冷揚聲道：「你們還不把門打開，想跟他一般下場嗎？」

一個是今生，一個是來世，他們猶豫了片刻就做出選擇。

貢西就是那個開門的卧底，他抬起頭笑嘻嘻地對門樓上的僧人道：「贊普來看上師了，還不趕快把門打開。」

「汪、汪……」那些餓狗的聲音在濃濃的霧氣中時遠時近，它們的眼睛就像一盞盞燈籠，會吃人的燈籠，等著松贊干布倒下去，隨時想撲上來，把他撕個粉碎。

她看見松贊干布的四周都是斷臂殘身，他在那些人頭和屍身間急切地翻撿，像是在找尋什麼。

大門和門樓都被撞的搖搖晃晃。

李雲彤沒有想到在吐蕃竟然見到這樣的風水，這甘丹寺的風水和易經中所說的「龍已經出現在地上，利於出現德高勢隆的大人物；龍已出現在地上」，「猶如陽光普照，天下人普遍得到恩惠」之勢竟然不謀而合。

為何贊普要對他一直禮遇的上師如此？

她看見有一群餓狗跑進來，旁若無人地睜著腥紅的眼睛，在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首上啃食著。

松贊干布立在山谷中，看著山頭上的她，如同神女一般，立於雲霧繚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