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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公主

作者:原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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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高原鷹 第305章 薨逝

卷二 高原鷹

第305章 薨逝

大使女終於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遞給了赤尊。
雖然心裡頭知道赤尊愛聽什麼,但要他說出自己對李雲彤感情並不是那麼深厚,只是為了母薩才如此待她……那些謊言,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嘆了口氣:「其實,臣妾是有些後悔的,就像您所說的,文成妹妹那般模樣,臣妾又倒了,雖說寺院里有高僧,可到底不比我們盡心,等臣妾去了,只怕您……」
她該忌諱的,末蒙如今已病入膏肓,這樣素白的裡衣平日里雖是末蒙所受,這會兒卻不免有些忌諱。
只喚了一聲,她喉間已然哽住。
赤尊笑起來,明明已經快三十的人,卻笑得如同小姑娘般嬌俏,她偏著頭道:「那麼,贊普要處置臣妾嗎?」
松贊干布緘默。
半晌,赤尊抬眸側目一笑,輕抬起瘦骨嶙峋的手臂,伸向侍立在一旁的兩個大使女,由她們一道侍候著,走出浴桶,換上素白的綢衣。
不管這個男人的心裏她占幾分,但於她而言,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她的身心早就全數給了這個男人。
「甲木薩……」她的貼身大使女想勸,卻因為知道赤尊的性子,把話咽了下去,伸手扶她坐起道:「都準備好了,奴婢扶您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將赤尊抱在懷裡摟一摟道:「說什麼如今、從前,你們都是我的王后,在我心裡頭,都是喜歡的。只是她為了母薩之事落得那般境地,我……」
然而床榻上躺著的赤尊,卻如同死灰一般,除了偶然微微的呼吸起伏,幾乎看不出床榻上躺著個活人。
系好衣帶,赤尊低聲自嘲,「這衣服多像壽衣,若是一會斷了氣,你們就不用再給我換了……」
「等您娶了文成妹妹,臣妾才明白,您原來是有心的,只不過,那份心不是對著臣妾。臣妾不甘心,臣妾妒忌,甚至一度,臣妾想奪了文成妹妹的性命……」見松贊干布色變和圖書,赤尊笑了起來,雖然那笑比哭還凄涼,「可臣妾是禮佛之人,佛雲『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臣妾苦於求不得,何嘗不是佛祖對臣妾的考驗!」
垂著重重帳幔的落地罩外,幾個使女齊齊施禮:「奴婢見過贊普。」
而後,她的眼睛緩緩閉上。
許是害怕耽擱的太久松贊干布會著急,她們為赤尊更衣、妝扮的動作都加快了,卻仍是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感覺到懷裡人的手無力垂下,松贊干布低頭看向赤尊,看著懷中那張依稀可見往日清麗嫵媚的容顏,動作輕柔地吻去她臉頰上淚珠。
見赤尊沒有在意,使女們都識趣的不再說話,默默服侍她更衣。
人影停了下來,卻站在帳幔外未動。
「贊普瞧瞧,我這像是不好的模樣嘛?」不等松贊干布回答,赤尊就自嘲地笑道:「是了,前些日子病了太久,連我自己都不愛照鏡子,贊普看到我這個模樣,定是嫌棄的。」
聽到松贊干布的腳向里移來,赤尊有氣無力地連忙道:「贊普別進來,待臣妾出去,臣妾這個樣子,怕嚇著您。」
大使女鬆開手,連忙和浴室里侍候的其他使女們跪了一地,「甲木薩恕罪……」
赤尊看著她們身子發著抖,不由嘆了口氣,「都起來吧,我覺得這衣服很好,平日里穿慣了,真換掉倒不習慣。」
等聽見前頭「吱呀」一下將殿門推開,她方才恍然回神。
而蔡邦薩的病在拉岱木死後,找不到解藥,藥石無靈,一日不如一日,拖了兩個多月,到底挺不住。
等所有的事完畢,赤尊看著鏡中的自己,雖然十分瘦削,但臉色因為抹的胭脂,看上去正常許多,就是一雙眼睛,大得有些離奇,幾乎佔了鏡中那張臉的一半。
赤尊從裏面倒出三粒小丸藥,倒在手裡,盡數放心口中。
赤尊仍然伸https://m.hetubook.com•com著手,目光堅定而執著。
聽腳步聲未停,赤尊又道:「請贊普給臣妾留幾分體面,臣妾這個樣子,實在是不能面聖。」
他微微沙啞的聲音越說越低,抱起穿著白綢中衣的赤尊,闊步朝寢殿深處走去。
「那件事您雖然怪罪大法師,以管教不嚴之名讓他閉門思過,但那苯教的名聲在民間倒比從前還要強盛些,再不開壇講經,做些布施,只怕佛教這邊會被他們壓下去,臣妾見您焦心,自然也著急……」
大使女驚惶的搖搖頭。
人死之後,都要被人擦洗身子換衣服,赤尊卻希望在她之前,把諸事都安排妥當,一點也不叫人操心。
片刻后,他方道:「我去看看她就過來,本來下了朝要過去的,聽白瑪說你有些不好,所以先過來……如今看你這般模樣,我也就放了心……」
聽她已經好了許多,松贊干布神色里多出幾分鬆快,覺得太醫怕是說得過於保守,這不眼看著好起來了嘛,他看著赤尊的神情都多了幾分笑意,「幹嘛折騰起來沐浴,再著了涼可怎麼好?你這是感覺好些了?」
「準備好了嗎?撫我起來沐浴更衣。」赤尊氣若遊絲地說。
謝謝你肯欺瞞於我,讓我在臨終前,了無牽挂!
看到松贊干布眼睛里的溫柔,赤尊不禁眼睛一濕:「贊普……」
等到了寢殿門口,四目瞬間相對,兩人皆沉默不語。
赤尊目光毫不閃躲的凝望了松贊干布一會,纖密的眼睫方才垂下,道:「贊普今個要留在此處嗎?」
有好幾次,貼身的使女都以為赤尊要在浴桶里斷氣了,卻又見她睜開眼睛。
握住松贊干布掩自個嘴的那隻手,往臉上貼了貼,赤尊偎在松贊干布的懷裡,半依半靠著他往寢殿里走。
他說不下去了。
大使女驚呼出聲,轉念想到松贊干布就在外頭,死死捂住嘴,只是一雙眼睛已經盈滿淚意。
說到和-圖-書這裏,他身體一顫,話語停了下來。
赤尊盈盈于睫的淚水,終於划落臉頰。
「臣妾與文成妹妹一道,為將佛法在吐蕃大地撒播,費了許多心力,每每看到您眼中的讚賞,臣妾就覺得,您的眼裡是有臣妾的,所以臣妾就想做得更多,得到您更多的誇獎。」
松贊干布輕嘆,撫了撫她的臉道:「我再去看看文成,你先歇息著。」
「贊普這是要怪罪臣妾嗎?」赤尊笑意盈盈,將手搭在松贊干布的手上,像沒事人一般說笑著,輕聲道:「臣妾曾跟您說,要和文成妹妹將那佛法在吐蕃弘揚,偏拉岱木出了事,又有魔女羅剎作祟……」
沒等她把話說完,松贊干布就掩住了她的嘴,沉下臉道:「胡說什麼?你這不是好好的嘛,快給我好起來,不許說那些不吉利的話。」
「……就這一個晚上,就這一晚,臣妾希望您陪著,抱一抱臣妾,像當初嫁與您那樣,將臣妾抱到床上……」
說時,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那帳幔外立著的人影。
赤尊見他如此神情,轉念便想到他的真實想法,輕顫道:「臣妾從未奢望過有一日要獨佔贊普,也不敢想……可當初贊普將臣妾從泥泊羅娶來吐蕃,還給臣妾許了王后之位,就不免希望贊普能夠對待臣妾比其他女子更多些心……可您對臣妾好是好,卻並沒有動心,好在,您也沒對其他女子動心,臣妾便以為,您的心裏是吐蕃,是雪域,所以不會將男女私情放在心上……」
「胡鬧!再急的事,怎麼比得了身體重要?」松贊干布有些生氣,見赤尊似乎有些站立不穩,便將她的手握的更緊,神情有些不快地說:「你這個樣子,文成也病病歪歪的,你們都倒下了,豈不是更如了對方的意?」
赤尊說著說著,聲音便暗了下去。
若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她的眼中似乎多了幾分從前不曾有的嬌媚,臉色細看之下,也有些異樣的潮m.hetubook.com.com紅。
她的話頓一頓:「昨個夜裡,臣妾夢見從前的事情,夢見您歡喜地看著臣妾,等夢醒了,臣妾才想起您如今喜歡的並非臣妾,而是文成妹妹……您陪了她這麼多日,陪臣妾這一晚也不成嗎?」
不等松贊干布回答,她又道:「您一定捨不得怪罪臣妾,您當年可是答應過臣妾的父王,要照顧臣妾一生一世的,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會怪罪臣妾……」
還是薨了。
他輕聲道:「你是末蒙,是吐蕃的王后,是我的愛妻,不可妄自菲薄,你我夫妻本是一體,些許小事,說什麼謝不謝的?你快好起來,我帶你到外頭去騎馬射箭,你不是一起想要自個馴一頭鷹嗎?等你好起來,我教你怎麼馴鷹……只要你好起來……」
聽到外頭有什麼動靜,大使女順著光影朝窗外一看,轉頭對著赤尊笑得一臉燦爛道:「甲木薩,贊普過來,奴婢侍候您起身了。」
那一日,陽光很好,透過紗窗,溫暖地照進了西月宮的屋閣之內。
白瑪是赤尊的女兒,前幾年已經出嫁。
李雲彤一天天好起來,倒是一向身體還不錯的赤尊,因為李雲彤在病中,弘揚佛法的事情多由她在處理,一次羊土幻顯寺的法會中,感染風寒,初時覺得是小毛病,也沒在意,仍然忙著佛寺里的布施諸事,結果小毛病拖成了大病,等到倒下的時候,太醫已經無力回天。
赤尊略一偏頭,側過被抬著的下頜,而後有些凄然地說:「文成妹妹一日不醒,您就要陪她一日嗎……」
死者已矣,生者縱然悲痛,日子卻仍然要繼續,只是賽瑪噶因為母薩之事對哥嫂頗有怨意,覺得松贊干布是為了救李雲彤才錯過了拿解藥,只是看到李雲彤那般昏睡不醒的模樣,也不好說什麼,但心裡頭到底不像從前那般親厚。
松贊干布不由一愣,完全沒想到會聽見赤尊這樣一番話,他眯眼沉默著,想起從前同赤尊在一起時光,再看了眼和_圖_書在他懷裡有氣無力的赤尊,他伸手將赤尊抱離地面道:「好,我今晚就陪著你。其實,我一直愛重於你,並不是因為你幫著我,而是因為你這個人,還記得你剛嫁過來那會兒,羞怯地話都不敢說……」
赤尊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文成公主到達吐蕃的那日,松贊干布曾對她說得那句話,雖然會再娶一位王后,但始終會把她當作自己至親至近之人,不由泣聲道:「謝謝您……」
魔女羅剎死了,李雲彤雖然救了回來,卻等於丟了半條命,加之先前滑胎身體受損,一直昏迷著不曾醒來。
這會兒,她的心頭滿是甜蜜,就好像當初嫁他的情景,完全忘了自個重病在身。
她和另外一個大使女,一左一右將這些日子已經瘦骨嶙峋的赤尊半架起來,往浴室走去……
松贊干布關切地問道:「我聽人說,你今日日有些不大好?這一天動靜還不小,讓人喚了白瑪進宮,還交待貢松貢贊要好好待妹妹的?」
她輕輕抿了抿口脂,伸手給貼身大使女。
赤尊沒有回答他的話,只側臉笑道:「沒什麼,我就是想白瑪了,所以喚她進宮看看,她過去給您請安了?哎,早知道她會大驚小怪的,我就不喚她進宮了。」
所以她願意為著他的國,他的抱負,他希望佛法在此弘揚的願望鞠躬盡瘁。
這會兒,她說話雖然仍有些中氣不足,卻不像先前氣若遊絲,不仔細聽都聽不清楚了。
待一切妥當,比帳幔后出來,松贊干布看到的是一個長發披肩,面若桃李,明眸皓齒,除了很瘦以外,看上去和往日似乎並無太大改變的赤尊。
「誰說我嫌棄你了?」松贊干布攬住她往裡間走去,「我只是不喜你不顧自個的身子,就算文成如今不能理事,你心裡頭著急,也該顧惜自己,病倒了還不是自己受罪?」
聽聞此言,浸在撒著藏紅花浴桶里的赤尊緩緩睜開了眼睛,聽到紗幔外那熟悉的人聲,她頓時覺得力氣涌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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