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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鬆開了少女的腳看到男人渾身血肉模糊的樣子，少女不由又想張嘴大叫。

他原只當她是個村野里的大夫，沒想到竟然知道他的身份，如今身份暴露，留她的性命，還是不留？

來的是他的人還好，若是對方的人……

那雙黑亮亮，如同小鹿似地雙眼和祿東贊冰冷如深潭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要不是秋天蟲蟻不像夏日那般多，恐怕不等他昏過去，恐怕那些蟲蟻就能把他吃掉。

祿東贊從少女翻撿背簍時，就感覺到她並無惡意，等草汁塗到傷口，那一陣陣的涼意緩解了之前劇痛，便知道那幾根草應該是草藥，便一聲不吭，沉默地看著少女處理著他的傷口。

梨花帶雨的美人，祿東贊卻半點也不為之所動，他鐵石心腸地說：「若是你家中沒有其他人，少不得你就陪著我等死……」

雖然穿著布衣，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卻是雪白肌膚，麗色難掩。

祿東贊的手上微微使力。

如果她真是個大夫，斷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祿東贊藉著她的力氣，爬出了壕溝。

祿東贊的綺夢裡，他和李雲彤另有一番人生。

女子發出驚叫聲。

之前他還能站住，此刻又流了不少血，他恐怕必須得靠外力才能前行。

那桿長槍，勉強可以當拐杖。

她救了不該救的人！

有螞蟻爬到了男人的耳朵，又爬到男人的臉上，男人卻仍然沒有眼開眼，也聽不見什麼呼吸。

祿東贊喝了兩口hｔｔｐs://ｗww.hetuｂｏｏｋ•ｃoｍ•coｍ粥，問少女道：「請問姑娘怎麼稱呼？這幾日怕要你這兒叨擾，總不好咱們一路喂喂吧？在下噶爾東贊，按你們大唐人的稱呼，也叫祿東贊。」

那女子似是累了，捶了捶腰，放下身後的背簍，「呼……」地吐了一口氣，然後不顧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閉嘴！不然我就擰斷你的腳。」祿東贊的話語冰冷如刀，在女子想揚聲呼救之前制止她。

「你要是把我留在此處，到了夜裡，野獸就能要我的命。那你不是白救了？」他無賴地說。

但從她的神色里，祿東贊看出來她並不在意他的酬謝，只是希望他快些好，快些走。

「你，你不鬆開，我怎麼伸手拉你？」女子開口說話，雖然有些怯意，卻是清清脆脆的，顯然並不是那種性格怯懦之人。

祿東贊滿意地勾起唇，少女的手肘卻向後撞向了他的胸口。

他在心裡頭盤算著他的手下要幾時才能尋到此處。

聽他的意思是要拉著自個的腳起身，少女雙唇動了動，到底沒有說話，只緩慢用勁地向後力。

祿東贊目無表情，「就這麼拉，你往後退，我藉著你的力會起身。」

這是把身家性命都托給她，相信她不會害自己的意思了？

女子見勢不妙，雖然害怕，卻並沒有再說話，只是眼睛看了下來。

祿東贊雖然受了傷，可睥睨她的眼神就好似看著一隻螻蟻，他一隻手搭www.hetubook.com.com在她的肩膀上，朝著她的脖頸微微使喚力，不動聲色地說：「不準叫，扶我到你家裡去。再給我尋個大夫。」

姓名她當然不會告訴祿東贊，說個姓氏，方便他稱呼就是。

那是祿東贊第一次攻打大唐，他受了傷，和其他人走散，獨自一人躲在一條不深不淺的壕溝里。

他的傷勢很重，若是她用些不該用的葯，比如止血的換成活血的……

她的腳恰恰就懸在祿東贊的臉上。

恰好撞在他的傷口上，痛得他齜牙咧嘴，忍不住用手去按傷口以緩解血外往涌。

更別說偶然還有些蟲蟻聞到味，在身上爬來爬去。

「拉我起來。」祿東贊並沒有因為少女的美貌和年紀小就心軟，低著嗓音說道，他的嗓音冰冷且帶著令人懼怕的威脅。

祿東贊抬手一把抓住她的腳。

本來正哭得起勁的少女聲音小了下來。

猶豫過後，等祿東贊再狠下心，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抓他，他捂住胸口，面色鐵青地看著漸漸跑遠的少女，緩慢地倒在地上。

少女似乎沒想到一個高鼻深目的異族人會說大唐話，微微發怔。

可要是那樣做，就成了殺人。

祿東贊借力站起，柱著長槍。

「這是我的私印，有這塊印，你在吐蕃可通行無阻，甚至可以號令三軍。」

少女沒說話，探身到壕溝里把長槍取來遞給祿東贊。

這個人有多驕傲，竟然連姓名都不屑掩飾。

一道力道重重地拉住她手，她一個和圖書踉蹌，整個人跌在了男人的面前。

少女沒跑多遠，想起自個的背簍，猶豫了好一陣，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回去，見男人倒在地上，眼睛也閉著，似乎已經沒了氣息。

少女掙脫了他。

少女咬咬了咬牙，放下身後的背簍，從裏面翻翻撿撿找出幾根草來，找了塊大石頭放上去，又找了塊小石頭砸碎，將汁液塗在他的傷口上，又撕了他的下衣襟的一塊布，用力將那傷口綁住。

顯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她躡手躡腳地過去拿起自個的背簍，背在肩上，想走的時候，看到不遠處的男人，又有些猶豫。

那等殺了救命恩人忘恩負義的行為，他到底做不出來，思忖片刻，他的手伸到腰間，拿了一方小印遞給她，「給你。」

少女伸出手，朝他的鼻下探去。

他的雙眼也有冷厲的光，似在恐嚇她，只是他的話有氣無力，聽上去全無氣勢。

只是他的頭髮凌亂，身上血跡斑斑，有一道刀傷從他的右胸口處斜划向肚子，失血過多加之口乾腹餓，令他頭昏腦脹。

「等傷一好我就會自行離開。」等到了住處，看見那小小的庭院和木屋，坐下來接過少女煮好的粥時，祿東贊很識趣地說，「你救了我一命，等我傷勢全好，找到我的手下，會重重酬謝於你。」

「你就是個大夫？」等少女處理完，他開口問道。

此刻，他連離開壕溝的力氣都沒有。

言下之意，他去了少女的家中，扣下她的家人為質，她去尋和圖書大夫，若是她想藉此逃跑，他就殺了她的家人，若是沒家人請不了大夫，他就拉她一道死。

是個模樣很好看的少女，眉眼一看就是大唐人。

祿東贊鬆了鬆手，少女趁機掙脫，慌張地往前跑。

他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壕溝邊上，是個女子。

再這麼哭下去，不用少女喊人來，說不定就有人聽見了。

等收拾了碗筷出去洗時，她輕嘆一口氣。

她自小隨母親禮佛，她下不了手。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那少女分明感受到他的手在用力，像是她如果不照他的話照做，下一刻就要將她的腳擰斷。

此時，他的聲音溫和了許多。

況且，看她的舉動，分明心腸很好。

果然，少女躊躇再三，到底不是準備俯下身準備扶起他，祿東贊拒絕道：「你去將壕溝底下的長槍拿上來，我自己會走。」

少女沒有回答，她看著正在喝粥的祿東贊，神情複雜，「你是吐蕃人？噶爾東贊，吐蕃的大相？」她輕輕地重複著。

少女張了張著嘴，試圖說什麼，卻沒說話，只是眼淚掉了下去，如同斷線的珍珠般，甚是楚楚可憐。

少女點了點頭。

靜寂中，他聽到了一點動靜。

「再哭，現在就殺了你，聽到沒有。」祿東贊厲聲喝道。

祿東贊並沒有承諾，再次問道：「請問姑娘怎麼稱呼？」

以他的高大，要是讓差不多隻到他耳下的少女來扶，恐怕會把她壓塌。

祿東贊劍眉一挑，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你小ｍ•heｔｕｂｏok•coｍ.ｃｏm姑娘還有些見識，竟然知道我是吐蕃的大相？沒錯，我就是正與你們大唐交戰的吐蕃大相噶爾東贊。」

即使如此，他也要時不時拍死爬到耳鼻處的蟲蟻。

可是，他是吐蕃人，是這次攻打大唐的吐蕃三軍統帥，她救了他，等於是救了大唐的仇敵，她該怎麼辦？

壕溝里沒有水，倒是長了不少的雜草，正好將他遮了個嚴實。

她救他，倒不是把自個真當大夫了，是因為佛經里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所以救了他。

少女猶豫片刻，低聲道：「我姓李。」

祿東贊猛地睜開眼，冷笑道：「你還有膽子看？」

本來祿東贊是可以用力將她掐死的，但指下那嫩滑的肌膚彷彿提醒他，這隻是一個十五、六的少女，年華正好，無限青春。

原本，她在府里獃著無聊，便纏著師傅要行走江湖，師傅不光通五行之術，也會醫術，住到這山上來，便是為了采幾種別處沒有的草藥，這些日子，她跟著學了些採藥、製藥和簡單的止血包紮之術，師傅這幾日下山去了，她想著采些藥草晒乾了用，誰知卻碰見了受傷的祿東贊。

少女盯著那方小印好一會兒，方才輕聲道：「不，不用了，你若有心謝我，以後莫再攻打我大唐。」

少女看著那方小印片刻，並沒有伸手去接，只問他，「這是什麼……」

少女不吭氣，站起身拿起背簍準備離開。

雖然他並無殺意，但任她哭下去卻是不行的。

少女聽了他的話，越發哭得抽抽噎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