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手抹過的地方，灰是沒了，可還有一圈痕迹在。

老頭頓時眼睛一亮，一合掌，「是了！她在這兒治病的時候，還去過茅廁！」

茅廁地面沒有鋪青磚，而是夯實的土地。老頭有點兒神經質地摸著，漸漸的，就用了力道，開始徒手挖掘，手上的指甲很快翻了起來，血淋淋的，他卻好像沒感覺，著魔了一樣挖著。

「是楊氏的孩子？」吳靈很淡定地詢問。

小小的門廊后，是個寬敞的院子，後頭還有一排房。院子整體是四方的，左下角缺了塊，建了圍牆，應該就是那兩間房間的位置。

老頭苦笑，「孩子死了，楊氏不鬧了，抱著孩子哭個不停，整個人失了魂一樣。她夫家的人是後來才追來的，一聽到孩子死了，就說是我們治死了人。我也是後來打聽才知道，這個楊氏在夫家的日子不好過，公婆相公都不喜歡她。她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孩子，孩子還就這麼死了……楊氏的夫家要訛錢，我做主，給了喪葬的一些錢，說清楚是喪葬的錢，不是我們醫死了人。他們不依不饒。我的大孫子，ｈｅtuｂｏｏｋ.cｏｍ•cｏｍ才十多歲，當時是在醫館裏面當學徒。他年紀小，脾氣沖，就跟那家人爭執。他說得是條條分明，什麼孩子的病本來就不好治，送醫的時候已經晚了，楊氏還打翻了湯藥，還查了他們家親眷中有不少得了心悸死的。可他講得再清楚又如何？那些人根本不和我們講道理……」

鏡頭中，草席被掀開，陡然出現的是一個嬰兒的屍體，已經腐爛了大半了，還有蛆蟲在那上面爬動，在衣服的縫隙中鑽來鑽去。

老頭的臉上是冥思苦想的神情，額頭上的皺褶中擠出了汗水，脖子上那可怖的傷口中又流出了黑色膿血。

吳靈提醒道：「那地上有個痕迹。」

吳靈踏進了房間，鏡頭在空曠了的房間內搜尋。

老頭的手出現在鏡頭中，好像是要阻攔吳靈的動作，而是遲了一步。

吳靈照舊不說話，只穩穩端著DV，鏡頭都不抖一下，沒去拍老頭挖出了什麼，也沒去拍老頭的特寫。

吳靈也不催促，就這樣在旁拍攝。

老頭呼了口氣，轉回了頭，挖坑的動作和圖書變得沉穩，但身體還在輕輕顫抖著。他小心翼翼，拂去了坑裡面的什麼東西，又用雙手，將一個東西捧出來。

這間房和隔壁有些不同，放了床和桌椅板凳，床是一樣的，但桌椅板凳中有案台、有太師椅，還有個靠牆放的柜子。木製的傢具和柜子里的線裝書居然都沒在剛才的火勢中被破壞。

吳靈跟著去了。

鏡頭轉到了老頭身上。

「這隻是灰吧。」老頭趴地上抹了一把，又「咦」了一聲。

挖出來的土被隨便扔一邊，他也沒有挖太久，手上動作停住了，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半晌后，老頭才顫巍巍的轉過頭。

古代的茅廁簡陋，裏面就放了個木頭的恭桶。雖然明顯是洗乾淨了，跟其他傢具一樣積了灰，但還是讓人有些膈應。老頭不覺得噁心，勁頭十足，將茅廁的四壁摸了個遍，又將那個恭桶顛來倒去地翻看。

老頭又落下淚來，「我的長子被他們打了一頓，差點廢了手，以後都不能行醫了。大孫子之後就沉默了。我見這情況不對，只能去求了一位官員。我給那位官員的母hetubｏok.cｏｍ.coｍ親請平安脈，他總是照顧我們醫館。他出面請了官差，最後將這件是壓了下去。只是，那家人不鬧了，楊氏瘋了，卻是不罷休。」

鏡頭拉近，對著恭桶原來擺放的位置。因為到處積灰，這邊的地面上就有個很清晰的印痕。

吳靈查了那些傢具和書，卻一無所得。

等到火徹底熄滅了，房間內突兀地出現了一股風，卷了一圈，跟出現時一樣，消失得也突兀。這間房的屍體沒了，血痕還留了下來，家居擺設多有損壞，也蒙了灰。之前發生的火、出現的風好像是一場夢幻一般。

「兩間房都沒有，那就是在那個後院了。第一扇門是通往後院的？」吳靈問道，抬腳已經要走。

老頭這才將恭桶放到了一邊。

「怎麼回事？」吳靈的語氣多了幾分嚴肅。

老頭奔向了右手邊的小茅屋，一把就將門推開了。

視頻到了這裏，終於出現了快進。火苗的跳動變得劇烈，那一攤液體的燃燒速度快了起來，面積和厚度都在縮小。紅黃色的火苗逐漸暗淡，又轉成了冷色調，不是墨綠，而是青藍和圖書交錯的顏色，那灘液體也變成了這種詭異的顏色。

破舊的草席包著個東西，並不大，被老頭小心放在了地上。他之前的精神彷彿年輕了二十多歲，這會兒，又一下子蒼老了，整個人的精神氣都被抽走，露出了被嚇破膽的那種恐懼感來。

鏡頭拍到了第一扇門后的情景。

老頭摸了摸草席，又摸了摸那件褪色的衣服，「我不知道……那個孩子……楊氏抱著屍體……」他說得斷斷續續，沒大喘氣，也沒遲疑，有的只是一種不堪忍受的痛楚。

老頭癱坐在了地上，木然看著那個小屍體，眼眶中突然流下了渾濁的淚水來。

院子上方敞開著，卻是一片漆黑，跟被人用墨水塗了天空一樣。就連無月無星的黑夜，都不可能這樣黑。這黑色，就跟最初在神農堂外拍到的景象一樣。

鏡頭一轉，對準了老頭。

吳靈這會兒上前了，上去就是掀開了草席。

鏡頭先在院內環視了一圈，拍了院子的整體，再移動到了那間茅廁。

「污穢之地，倒是最適合布置一些邪祟的法術。」吳靈評價了一句。

過了半天，老頭才說道ｈｅtｕｂoｏｋ.com.coｍ：「我記得那天，是楊氏抱著孩子進來的。孩子那時候臉已經發青了。徐大夫一看就慌忙叫我。我當時在後面給人扎針，聽到動靜，急急出來，一看孩子那樣，就從楊氏懷中把人搶了過來，帶去了裡間，給他扎針、推拿，又叫徐大夫去沖葯湯。小孩子，吃不了那種大顆的藥丸，徐大夫就是去將急救用的藥丸化成水……我們忙忙碌碌的，楊氏在旁邊哭求我們救救他兒子……應該是我的長子吧，他也在醫館裏面坐堂，幫著安慰楊氏，讓楊氏不要打擾。徐大夫端葯進來的時候，楊氏碰到了他，那碗葯就灑了……其實，灑不灑，灌沒灌孩子吃下去，會起到什麼效果，我們都不知道。我們那個時代，比不了你們的時代……」

「難道是恭桶放得久了……」老頭不停在地上摸索著，研究精神很強烈。

鏡頭中，老頭的表情很是怪異，像是笑，像是哭，還有茫然和恨意。

老頭急匆匆就往外跑。他那樣子，好像年輕了二十來歲，生活又有了奔頭。可他在現實中就是個死人了，現實中的時間又過去了百年，他出去了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