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張瀚半躺在椅子里，腳底擱著炭盆，這十來天來回奔波，也虧得他身子打熬的結實，又是後生的年紀，不然的話也熬不住。

說罷鄭副使端起茶碗，輕輕一碰，張瀚趕緊跪下，膝蓋底下金磚很硬，他叩頭下去，口中道：「草民謝過老大人，草民告辭。」

銀子看著多，其實是一兩一錠，擺了好幾十個，張瀚對梁興二人道：「你們跟著我一路奔波，事情辦的很順當，你們功勞也不少，每人二十兩，先拿去使。」

張瀚哈哈大笑，叫梁宏將自己放下來。

「這是叔太爺一封書子，這事就完事了？」

看到張瀚，賴同心滿臉肥肉都在抖動，他用埋怨的語氣道：「張少東主居然和馬大人有親，這卻為何不早說？若早說，豈不是沒有這般誤會的事。」

出得二門后，馬國華吩咐人備好車馬，說話時臉色並不好看，從陽和衛城到新平堡，快馬一日可至，坐車快則兩日，慢則三日，這般天氣出遠門，自然不是什麼好差事。

「禮不可廢，況且鄙號生意出息尚可，日後少不得有麻煩老大人的時候。」

張瀚悠然道：「說到底，咱們在人家眼裡只是螻蟻般的人物，所求之事也只是芥子般的小事，根本無足掛心。」

待他出了大門后，向梁宏等人露出笑容，又是點了點頭，梁宏衝上一步，卻是將張瀚舉了起來。

「你我同家世好，似乎不必如此。」

梁宏笑道：「少東主，乾脆將她賣給ｈttｐs://m.ｈetuｂoｏk.ｃｏm.cｏｍ蒙古人算了，這般富態又白凈的小腳女子，那邊的貴人們甚愛。」

梁宏滿臉激動的道：「少東主，你可是真厲害！」

梁興不安道：「我等只跟著跑路，事都是少東主你做下來，怎好拿這麼許多。」

「馬管家，此行辛苦，日後還需你多多照應。」張瀚右手伸到馬國華左袖之中，對方掂出是一錠五十兩足紋大銀，頓時笑臉如花。

「是，」張瀚轉向賴同心，說道：「既然如此，草民告退。」

此時張瀚才知道鄭副使是張輦當年當知縣時點的秀才，雖然縣裡也有教諭，但沒有秀才拿教諭當老師的，真正的老師就是知縣，當初鄭副使很得張輦照顧，是以現在接了這一封信后對張瀚十分客氣。

這話當然是當面說給馬國華聽的，張瀚趕緊答應著。

張瀚答了一句後起身出門，向周逢吉和梁宏使了個眼色，兩個掌柜會意，一前一後也是跟著出來。

接見張瀚是在書房，這自然也是張輦的書信功勞，不然的話以張瀚的身份連大門也進不來，更不必說有私人會見性質的書房了。

他心頭也是一松，連呼吸都感覺暢快的多。

「是，草民亦是這般想，平素在家也沒有將書本拋下。」

常氏臉上滿是不可思議，她到底是婦道人家，完全不明白這裏頭的道道。

張春答應著，不一會捧了一個黃楊木的條盤來，上面用紅布綢和圖書子蓋著，張瀚伸手將布揭了，露出明晃晃的銀子來。

梁宏問道：「那賴參將又為何對馬大人的信如此看重？」

聽到這話，鄭副使沉吟片刻，又指指馬國華道：「我每日公務繁忙，未必次次有空見賢契，若再有什麼事，尋他便是。」

「你們不要急。」張瀚止住這二人，又對張春道：「將那條盤取來。」

張瀚沉吟著道：「日後我定當設法弄個官職在身，現在暫且先不管，要緊的是和裕升的生意這般做下去不行，你們隨我到書房來，我有要緊話同你們說。」

張瀚依言起來，鄭副使對他的稱呼也很親熱，隨意閑談幾句后又得知張瀚還是個童生，鄭副使捻須道：「經商可通南北貨物之不足，亦有利國計民生，然則到底讀書是正途，若將來有機會還是要應試，這才可以真正報效國家。」

「娘說的是。」

周逢吉不悅道：「我等清白人家出身，豈能做這樣沒天良的事。」

「阿迷陀佛。」常氏兩手合在一處，念了聲佛，滿臉喜色的道：「不管人家怎看咱，咱安生過好自己的日子要緊，既然蒲州那邊歸了宗，這邊還有那馬大人照應，日後無人再欺負咱和裕升就好。」

他看向眾人，笑道：「這就是家裡有士紳的好處，叔太爺當過知縣，馬大人又是他點的秀才，這是師生之誼，本朝最重師生關係，有時還在父子之上，這還只是點的秀才，若是叔太爺是進士底子，當和-圖-書過學官，點過舉人的再中了進士，那全天下到處都是門生，什麼事門生就辦了，若是閣部大臣主持過春闈，這師生之間在朝廷和地方都是一股子勢力，上下同心，才能一呼百應，這裏頭關節甚多，我也不怎麼明白。」

車馬沒有到和裕升和張宅，而是直奔參將府邸，這一次帖子和書信一送進去，賴同心立刻請見，等眾人到了二門時，賴參將居然親自在門口迎著。

「少東主，你可自去了，」馬國華上前一步，轉身對張瀚道：「大人還交代了一些公事，我自進去與參將大人商議，事畢后也在這裏休息，然後我自迴轉，東主可以回家了。」

「原來如此。」鄭副使點頭道：「我亦曾聽說過尊家的往事，現在看來是不差了。」

「是，此番多謝老大人。」張瀚滿臉感激的道：「日後三節之時，必來拜見老大人。」

張瀚要跪下嗑頭，賴同心攙扶起他，說道：「不必如此，張少東日後在城中有什麼事也不必驚動馬大人，找本將便可解決。」

梁宏十分恭敬的道：「少東說個章程，我們照辦。」

張瀚心中一動，臉上卻毫無異常，只笑道：「隨她鬧，反正燕窩是沒有。」

什麼穿越回來就搞發明創造，然後拚命撈金，或是種田發展什麼的小說張瀚曾經也看過幾本，現在看來全是胡說八道，在明朝這種政治環境下，沒有官身和背景的富商就是肥羊，底層軍官沒有家族倚靠，就算立功再多也毫ｈeｔｕbook•ｃoｍ.ｃom無用處，此次能過關，也叫張瀚將明朝官場的一些規則看清楚了些，他自己的決斷也並無錯處，這成功，並不是僥倖得來的。

自打穿越至今，這一回的事可是險之又險，如果不是還有一個實力不弱的家族可以借力，這一回真是死的不能再死。

賴同心道：「少東主不必擔心，我這就派人到官廳，著人免了你家行頭差役，日後也不會再派差。」

其實就是周逢吉和梁宏也不太懂，他們說到底只是純粹的掌柜而已。

「馬大人正當盛年，日後很可能到督撫，甚至入朝為官，賴參將雖然是三品，到底只是武職官，馬大人又是直管上司，他豈能不給面子。」

「此番算是涉險過關，然而日後誰知會不會有人再打我們的主意？」張瀚看著二人，語氣平靜的道：「馬大人可能調任，蒲州的太爺年歲高了，而且我也不想老是去跪祠堂。」

張瀚自穿越過後，書房都沒進去一回，估計裏面已經落滿灰塵，但鄭副使當面，也只能這般給自己吹噓。

……

眾人皆笑，這時梁興和楊秋二人過來，打個躬道：「少東主，事情已經辦完了，我二人在此無事，就要迴轉去休。」

若是換了普通十五六歲的少年，見著紅袍文官大員，必定十分緊張，甚至惶恐害怕，張瀚雖臉上時不時露出恭謹神情，對答上卻是滴水不漏，鄭副使原本只是敷衍，此時倒真的對張瀚有些欣賞起來。

回到家中，周逢吉等人聞訊趕來，正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清軍廳的人也過來，門口的兵丁和鋪兵火夫，包括窩棚都撤走了，這些天清軍廳已經催促過幾次，這一下也絕口不提，守門的吏員倒是進來向張瀚再三陪了不是，後來領了一小塊銀子，歡天喜地的走了。

說著鄭副使坐在桌前，提筆寫了一封書信，也不封口，接著叫來一人，轉頭對張瀚道：「這是馬國華，我府中管事，我叫他拿這封信去尋那賴同心，賢契隨他同去就是。」

他們這些喇虎，平時看著威風，其實弄不到幾個錢，只有團頭會頭一年能弄些銀子，也是不多，梁興平常在家，一年也未必賺到這個數。

周逢吉也道：「此次和裕升能捱過這關都是靠的少東，少東要做什麼決斷，咱們都沒有二話可說。」

「未知賢契可曾見過我老師當面，可知他近況如何，身體可還硬朗？」

張瀚沉吟片刻，還是決定說實話：「好教大人知曉，草民未曾得見叔太爺，當年我祖父與叔太爺之間，頗多誤會，此番前去蒲州，只得了這一封書信前來。」

張瀚面露感激，再三謝了幾聲后，待馬國華和賴同心都進了二門，這才轉身迴轉。

這時府中後院李金蓮又叫起來，張瀚停腳聽了一會，卻是她吵著要燕窩吃，原來張瀚不在這些日子這金蓮倒也消停，一聽說無事了，便又開始折騰起來。

三日後車馬返回新平堡，進堡時守門的兵丁特意多看了張瀚幾人一眼，軍堡雖大，事情卻不多，選定張瀚家為行頭之事想必已經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