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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爺，咱這窩囊氣真是受大了。」

……

楊鎬對杜松並不信任，在萬曆三十六年時杜松代替李成梁鎮守遼東，戰而不利，一怒之下自焚大軍糧草，因此事被彈劾去職，杜松去職不久楊鎬就巡撫遼東，他對杜松很了解，知道這人只是個勇夫，可環顧左右，領兵的大將幾乎都完全一樣，只要出名的都以勇力過人，國朝名將，已經不復有戚繼光和俞大猷這樣智勇雙全的大將了。

這些小規模騎戰的勝利使杜松心中更加自信，他決心使自己的地位更高一些，成為未來一路主帥，甚至可以在戰場上相機提調其餘各路明軍。

陝北人的脾氣都不是太好，待杜松等人進了城門后，賀世賢的親兵們便鬧成了一鍋粥。

楊鎬搖搖頭，說道：「杜松桀驁不馴，只得安撫李如柏和賀世賢，還有馬林等人，讓他一步，由這人來任西路總兵。」

因為這些想法，就算先到城門的是馬林或是李如柏，又或是劉鋌，王宣，趙夢璘，杜松也絕不會相讓。

這個打算楊鎬沒有同別人說，不過他的心腹幕僚總會看出些什麼，楊鎬的手諭命令還有正式的公文，奏摺等等均是由他們一手打理，楊鎬的打算各人都是心知肚明。

人和馬都在城門處擁堵住了，兩邊的人都操著西北口音互相對罵起來。

在主持撫順關防務期間，杜松勇於進取，多次襲擊女真人在邊境上種地的村寨m.hetubook.com.com，殺死多人，當然這也招致了女真人的報復，雙方的哨騎曾多次遭遇，彼此也多有損傷。

杜松穿著紫科花的披風，身上穿著冷硬的山文甲，他的馬匹高大雄駿，是一匹難得的良駒，那柄赫赫有名的金刀就懸挂在馬腹一側的插袋裡頭。

賀世賢猶豫了片刻，用冷硬的嗓音向自己的部下道：「讓開，叫他們先進，遲進些死不了人。」

到了晚間時，楊鎬親筆寫了兩份帖子，叫人送到李如柏和賀世賢在城中的寓所，請這兩個將領到他的住處用晚飯，同時他交代廚房，做一些西北人愛吃的菜肴準備著。

落轎時，李如柏打量了一下門庭中的情形，只看到豹尾槍班侍立在甬道兩側，三軍司命的旗幟高高飄揚，還有堂屋正中擺放著的督師關防，幾個楊鎬的師爺已經笑呵呵的迎過來，到這時李如柏知道這是一場私人宴會，並不會有很多賓客。

賀世賢是西北將門出身，他的親兵當然是西北帶過來的，杜松也是久在西北，親兵中也有很多陝北子弟，兩邊對罵倒也不怕對方聽不懂，不一會就是罵的精采紛呈。

杜松則是人稱杜太師，也是將門世家，以舍人身份從軍，在西北鎮邊時喜歡與套寇赤膊而戰，他勇力過人，手持漆金的重刀，遇敵衝殺在前，兩臂漆黑，人稱杜黑子，百余戰而無不勝，他的戰法也是和*圖*書標準的明軍將領對蒙古人的戰法，遇敵率親軍輕騎而往，強襲而攻，挫敵而勝，只要膽氣壯而勇力過人就無往而不勝。

城門下的鬧劇均是被楊鎬看在眼中，他沒有多說什麼，使了個眼色，他的親兵急忙上前，和幕僚們一起簇擁著楊鎬離開。

楊鎬眼中閃爍寒光，他曾經因細故與劉鋌積怨，雙方都沒有和解的慾望和想法，劉鋌那時還很年輕，其父也是成名多年的總兵，劉家在西南很有勢力，家丁很多，所以並不把楊鎬放在眼裡，現在劉鋌已經是多年老將，經驗豐富，其實也很夠資格當西路軍的統帥，不過楊鎬已經決心把劉鋌放在東路，那裡從涼馬佃出邊，一路上全是密林和山谷，道路很難走，而且明軍已經撤出寬甸十幾年，從上到下道路都不熟悉，劉鋌很難立功，甚至會失期遲到，楊鎬私心打算就是叫劉鋌犯錯，然後他可以先把劉鋌關起來，然後彈劾劉鋌失期誤事，請旨將他處斬。

他是將門出身，卻遠不是虎子，這一生沒有什麼拿的出手的戰績，只是靠著父親的餘蔭坐在如今的總兵官位置上，在朝中他還有個弟弟在當錦衣衛都督，也是握有實權的人物，李家在遼東還有很多門生故舊，李家還有好幾萬畝的土地，李如柏安享富貴，娶了二十幾房小妾，眼前的這場戰事也是他近期最大的心事……李如柏知道建州女真實力很強，m.hetubook.com.com努兒哈赤更不是好相與的狠角色，他只想守著邊境與女真人相安無事，不想費力去征討，萬一失敗，李家這幾十年的富貴可能都煙消雲散，他對戰爭的勝負看的無關緊要，最要緊的就是李家的實力和他現有的富貴享樂。

兩路人馬都急著進北門，天色向晚，很快就要天黑，在路途中奔跑了很久，每個人都又冷又餓，急著回到城中到寓所中緩解旅途的疲乏。

賀世賢面色十分難看，他沒有著甲，身上是二品武官的袍服，身後也是紫色的披風，在他戰馬的馬腹側的插袋裡放著的是兩截沉重的鐵鞭，他的臂力大的驚人，揮舞沉重的鐵鞭毫不吃力，杜松的官職比他高，他只是參將加授副總兵，杜松卻是總兵，如果杜松謙遜友好一些，可以叫賀世賢先進，賀世賢便會在瓮城內等候，然後與杜松寒暄幾句再告辭，這件事叫賀世賢感覺十分難堪，可惜他沒有辦法，如果杜松上告到巡按御史那裡，或是以此事彈劾，眼前虧也是吃定了。

一個心腹幕僚悄聲道：「東翁看來是決定要扶持李總兵了？」

李如柏到二門時楊鎬出步出來迎接，他和李如柏是多年舊識，當年李如柏還正值壯年，一晃十余年時間過去，兩人均已經是鬢角斑白。

這時楊鎬看到兩隊人馬從兩條官道分別飛馳而來，兩隊人先離的很遠，在楊鎬眼中如同螞蟻一般，後來漸漸近了，可以看和*圖*書到每隊人都由二十幾個騎兵組成，沒有打著旗幟，楊鎬看不清楚是哪一個將領率著親兵前來，他原本打算直接下樓，現在決定再等一等。

偏北方向官道馳來的人要近些，很快就飛奔到攔馬牆附近，繞過幾個堡樓和拉馬牆后漸漸變的清楚，這時一個眼尖的小校小聲向楊鎬稟報道：「督師大人，來的是管遼陽副總兵事參將賀世賢。」

城頭上風很大，強勁的北風從城樓的中間和空隙處不停的吹過來，將楊鎬紅色的官袍下擺不停的吹拂起來，他感覺一陣陣的寒氣吹在身上，剛過下午不久，太陽已經很快要沉到地平線下，彷彿是深冬的寒冷感覺又壓迫回來，楊鎬知道，天黑之後眼前泥濘的土地又會凍的如鐵一般堅硬，半夜后仍然有白霜，天色黎明的時候再登上城樓眺望，眼前所有的景緻又彷彿是凜冬時一般無二的畫面，土地堅硬，樹木和茅草屋頂上一片雪白，人們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出門，只有少數的住在城門附近的人進城來打短工，農民趕著驢車進城來收糞便，或是挑夫們挑著柴草進城來販賣。

出戰的多是精銳哨騎或是將領的家丁，武力不在八旗披甲之下，甚至猶有過之，在瀋陽之戰中，賀世賢就曾率著他的家丁與八旗兵血戰，賀世賢本人親手就殺死幾十人，明軍大將和家丁的個人武藝甚至超過了白擺牙喇。

這種小規模的騎戰上明軍不僅不懼女真人，而和_圖_書且還頗有優勢。

「別急。」賀世賢冷笑道：「他杜瘋子一心要當大帥，立首功，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楊鎬微微點頭，他自己還在看另一路，他身邊的幕僚說道：「這必定是往撫順關的杜總兵回來了。」

每個人都是急著趕回來的，楊鎬連發軍令，調集各路駐軍游擊以上的將領前來瀋陽會議，箭在弦上，幾乎不得不發，就算楊鎬還想努力再堅持一下，最少也該和這些統兵的武將們吹吹風了。

幕僚道：「東路自是由那大刀劉任總兵了？」

除了武勇過人，可以以一敵百外，賀世賢向來性剛而勇，遇敵時總是衝殺在前，膽氣之壯也不在杜松之下。

楊鎬的想法卻是無關緊要……首輔方從哲和本兵連續催促，萬曆皇帝本人也傾向於立刻用兵……皇帝去年就把「防剿」的聖諭改為「清剿」，也就是從最初的防禦為主改為主動用兵，楊鎬老於世故，此時當然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賀世賢是預備放在南路清河關使用的武將，主帥是李如柏，也是楊鎬最信任的一個將領，賀世賢所部是遼鎮精銳，核心是他的西北帶過來的家丁，論個人武勇來說，現在的遼東諸多總兵，副總兵，乃至參將，游擊，論馬上擊敵之術，馬上騎射的弓術，杜松為名氣最大，其次便是這賀世賢。

杜松在部下的簇擁下先行進城，在城門處，他向著賀世賢冷冷一瞥。

天黑之後，李如柏先坐著轎子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