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孫元化道：「打算是增刪補訂一下《幾何原理》，這也是老師交代下來的事情。」

兩人至此無話，孔敏行正打算告辭，孫元化突地一指前方，笑道：「來了幾個熟人。」

孫元化不以為然，說道：「怎會如何？國家向來以文馭武，重將權又不是經略和督撫不管事了。有孫閣部任薊遼總督或是經略的話，哪個將門敢生事？」

孫元化收了臉上的嬉笑之色，他感覺人家敬重的是大明的官職，而不是他本人。

「熟人」們有好幾個，都是高鼻深目，頭髮不是棕色就是金色，或是紅色，一行人穿著灰色的長袍，腰間系帶，看起來簡單樸實，個頭身量也很高，走在街市上，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和圍觀。

孔敏行有些發征，恩師以前都是與他講一些學問和為人之道，今日倒是頭一回與他講說官場中事。

「也沒有什麼不好，我就是遇佛就拜，有香就燒。」

想青史留名，或是想做一番事業，這一場考試就可以決定了。

孔敏行輕輕搖頭，說道：「孫閣部在這事上有些想當然了……遼西將門盤根錯節，原本就尾大不掉，現在財賦都往遼西撥運，再重將權，我怕將來遲早會出事。」

南京之事，算是中國最早的一個教案，不過和清季不同，並沒有人被殺和被關，教士們也沒有尋求母國或是耶蘇會的幫助，也不可能有軍艦開來替他們撐腰，這些教士只是前來大明京ｈtｔｐs://ｗｗw•hｅtｕｂook•ｃoｍ.ｃｏm師，前來求情和尋求幫助。

兩千多人的舉人慢慢彙集在京師，等待由禮部主持的最高等級的考試，這一場考試決定的就是由民身到官身的轉變……舉人也可以為官，但並不一定為官，只要中了進士，就叫「釋褐」，從此擺脫百姓的身份，成為這個龐大帝國最精英群體中的一份子。

到了三月這時候，就算是遠在海南的舉人也是趕到了京師，即將開考，到處都可以見到帶著長隨伴當的舉人們成群結隊的招搖過市，這個時候，離開考沒有幾天，固然還是有人在苦讀，更多的人已經把書本丟在一邊，更注重的是經營人際關係了。

「話不能這麼說，人家的學識雖不是聖道，然而能赴萬里波濤至我大明，能製成堅船大炮，能精通算學，曆法，便是不能小視他們。」

徐光啟從紙堆中抬起頭來，這個老人已經頭髮斑白，兩眼卻還是十分清明的模樣，他在看著孔敏行微笑。

「將職也不錯啊。孫閣部月前上奏，首先就說要重將權，文臣不能事事插手，這樣遼鎮的武將們權力更大，止生若是任將職也不壞。」

「今日又去『吃夢』了？」

「我是不會任贊畫的。」孫元化道：「孫閣部也認為我下一步的目標是職方司，我的學識也在那裡最為合適。」

「是……」湯若望道：「我身邊的這幾位都是我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耶蘇會的傳教士，這位是彼得，這位是約書亞，這位是弗雷德里克，他們原本都在南京傳教，近來南京那邊驅逐教士，他們只好到北京來投奔我們。然而本地的南堂容納不了太多人，我們正在有些發愁。」

「現在他們就依附王在晉，我聽說令祖大壽修築軍堡，數月不曾見功，明顯在拖延。」

「過一陣便走。」孫元化道：「此次我亦跟隨，當然，茅止生也跟著一起去。」

京師居民們對那些圍觀者則是一臉的不屑，有人嘀咕道：「看啥看，有啥稀奇的，不過是南堂里的紅毛和尚罷了。」

「泰西那邊來的，聽說那邊有數十小國，至我大明地界要航海半年之久，也難為他們能遠跨重洋過來。」

被徐光啟教訓了一通之後，孔敏行和孫元化一起告辭退出。

孫元化手中拿著好幾本書，孔敏行瞄了一眼，見都是一些幾何圖畫，他笑道：「怎麼，最近是何打算？」

一旁的孫元化微微一哼，不過他可不敢反駁，畢竟師尊發話，沒他這個小輩反駁的份。

「這就說人家有過人之處，聽說佛郎機炮，紅夷大炮，均是這些泰西人製成，我大明又仿製出來。」

孔敏行也聽說過此事，南京的這些教士不知道得罪了哪個大佬，被人尋了個名頭關閉了教堂，教士們都攆了出來。

「你這性子，要改。」徐光啟道：「你的學問，三鼎甲不敢說，m.hetubook.com.com二榜肯定在望，到時翰林可期，就算二榜靠後，亦可為一方正印，如果在地方上，要你和縉紳們打交道，你這種性子怎麼辦呢？地方之事，如果沒有紳糧大戶支持，你這個地方官要如何展布呢？」

這個方案，只有少數人贊同，絕大多數人，包括官員和百姓，都是對這個方案十分的反對，甚至是反感。

孔敏行沒想到師尊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當下忍不住笑將起來。

其實大明對傳教之事十分寬容，在京師的南懷仁和湯若望等人都可以傳教到宮中，有傳言說天啟皇帝和張皇后都對天主教的教義有些興趣，後來有些傳教士牽強附會，說中國的皇帝也信仰了聖教，這就是胡說八道了。

「你上任沒有？」孔敏行隨口問。

王在晉一反大明以前的遼東戰略，正式提出盡棄關外土地，把節省下來的糧餉用來修補山海關一線的防禦，同時也可以用糧食來充足薊鎮和宣大防線，待防線修補之後，可以節省大量的糧餉，然後多練精兵，充實九邊，以圖將來恢復遼東。

「大明的官職豈可輕忽。」湯若望一臉正經的道：「從此我等當對大人多幾分敬重。」

「器物和算學，還有曆法，都是這些泰西人見長。」

眾人的議論聲中，幾個泰西的傳教西仍是走的安穩，甚至有幾分閑適。

由童生到秀才是一個小蛻變，由秀才到舉人又是一個蛻變，而毫無疑問，從舉人到進士和*圖*書才是最大的也是最後的蛻變。

孔敏行微笑道：「發明這種法子的人，一定是多次落第的，不然斷然想不出這般的法子出來。旁人在酒席上樂不可支，弟子這種不擅飲酒，不喜熱鬧的就是坐立不安了。」

「這倒是叫老夫想起當年的事來了。」徐光啟撫須微笑道：「當年我也是這般過來的，而且，還是最積極的一個！」

「是啊，恩師明鑒。」孔敏行身上確實有些酒氣，他已經換了衣袍，不過味道還是明顯。他有些苦惱的道：「最後這幾日，人人都有些瘋狂了。」

「哈哈，你這心不誠，沒用……」

湯若望身邊的泰西人也都是一般模樣，很正經的向孫元化行禮。

「都是些不入流的小道耳……」

「聽說禮部的徐侍郎就是入了這些泰西和尚的教……」

孫元化一臉無所謂的道：「已經到兵部報到，兵部近來一團混亂，也沒有人注意到我這個剛上任不久的司務，正好清閑。」

「孫閣部何時出京？」

孔敏行低頭道：「弟子知錯了。」

中進士的人春風得意，自是不在乎一點酒帳銀子，不曾中者好歹也曾經肆意狂放的瀟洒了一回，將失落的情緒聊作彌補。

孫元化冷哼一聲，說道：「這些武夫，恩結肯定是要恩結的，但也總得好生敲打一番！」

「這也是你的天生秉性。」徐光啟喟然一嘆，說道：「我知道你在大同時的光景最為舒服，然而畢竟不是正途……」

「原來這就是紅和-圖-書毛夷啊。」

「初陽不可如此想。」孔敏行一臉正色的道：「你到兵部是孫閣部一手促成，往下去他還打算叫你助他一臂之力。」

孫元化聞言冷然道：「南京的事我聽說了，我的恩師正在設法解決此事，不過南北相隔太遠，這事總要耽擱幾個月的時間。」

「湯若望你這是擠兌我啊。」孫元化笑罵道：「兵部司務，也算官了？」

孫承宗經略遼東的呼聲越來越高，主要是王在晉提出的戰略實在太不得人心。

這幾人也看到了孫元化，各人慢慢過來，居然兩手一揖，打頭的一個中年人向著孫元化笑道：「見過孫大人。」

「你們這是往何處去？」孫元化問湯若望道：「怎麼感覺都是愁眉苦臉的。」

孔敏行是徐光啟的入室弟子，有這麼一重身份，他當然不需要刻意去經營人脈關係，奈何他不找人，卻是不斷的有別人來找他。

「吃夢么……」徐光啟笑道：「除了初陽這種不近人情的，誰能免俗？一則是臨考之前，放鬆情緒，二來，同年之間也確實要增近感情，這樣將來才會有更多的人為你臂助。官場之中，並不是你有理就能成功，人脈關係，亦是十分要緊的……」

所謂「吃夢」也是京師舉人的一種傳統，臨考之時，大家一起邀朋喚友，共同到酒樓之中豪飲，帳是掛著不結，待記賬人中有人中了進士，到時候由進士們一起結賬，還是舉人身份的就可以免了。

「止生看來是要轉為將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