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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紅臉膛的矮個軍官拿著皮鞭在半空重重一抽，看不到盡頭的人群似乎都猛然一驚，手中用的鑿子等物越發急切，冰塊碎屑噴的到處都是，很快傳來號子聲，離島嶼很近的地方冰塊被鑿開，然後人們用長桿合力，數百上千人一起發力，將大塊的冰塊遠遠推開。

盧四沒想到大哥把事情想的這麼明白，當下也就默然點頭，不再勸說。

兄弟二人談談說說，車輛在化了雪的官道上飛馳，天黑后休息，第二天早晨終於趕到李庄。

盧大又道：「你二哥這一回也去，團指揮李守信是你二哥的老上司，還有張春牛也去，這一次倒是有不少熟臉。」

李守信點頭道：「原來如此。」

和來時不同，走的時候他們一人一個袋子，還是軍中的制式包裹，用來裝雜物和衣袍，來時好多個大包，走時一人一個袋子，倒也瀟洒。

毛有俊十分高傲，說道：「諸位前來，是不是來收木頭？如果是，就不必見毛帥了，請中軍批個條，直接到寬甸和鐵山一帶看就是了。」

成方與劉吉身份相當，在整個和裕升的體系裡職位不低，李守信對他十分客氣，一則是尊重成方孤身在十三山拯救難民的膽略和勇氣，另外便是尊重成方的地位。

盧大回頭看了幾眼，最終還是大踏步的離開。

自常威到台灣之後，張瀚與毛文龍約定的砍伐大木一事就正式開始，好在毛文龍此時在皮島已經站穩了腳根，除了原本的幾m.hetubook.com.com十個島嶼外，義州和鐵山等地也在東江鎮的掌控之中，這一帶到寬甸原本就幾乎很少有人居住，漢人的居住區域在南四衛到遼中和遼東，寬甸一帶原本開拓成大明疆土，後來被李成梁主動放棄，寬甸六堡控制數百里地方全是原始森林，后被女真董鄂部佔去，然後董鄂部與建州部合併，寬甸一帶便成建州部的地盤，薩爾滸時，赫赫有名的總兵官劉鋌就是自寬甸發出，一路在高山和密林中跋涉，有一些地方堅險難行，嚴重影響了大軍行動和抵達戰場的時間，因為女真一方知道寬甸一路的難行，所以這一路也是最後打起來，女真人選擇一個山嶺，一戰擊敗明軍和朝鮮聯軍兩萬餘人，明軍全滅，連總兵在內都戰死，朝鮮人選擇了投降，幾年之後，東江軍才重新出現在寬甸地方，到天啟二年，來自大同的和裕升軍人的身影也出現在寬甸，並且開始砍伐出第一批大木。

盧大和盧四在家裡住了五天，看看假期時間到了，兄弟兩人收拾好行李歸隊。

等盧四報道時，校場上已經有陣陣歡呼聲，卻是張瀚親自趕過來替這些要遠赴海外的軍人們送行，所有人都歡呼大叫起來，盧四回頭看時，見黑臉膛的盧大挺著胸也在歡呼高叫，一臉笑容，還有李守信，張春牛，還有他的二哥，所有人都把軍笠帽拋在半空，也不知道張瀚說了些什麼，叫這些人如此激動，盧和_圖_書四心裏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激動，他恨不得自己立刻能通過新兵連的考驗，能加入到這樣的隊伍之中。

李守通道：「成老弟，這是做什麼？」

盧四經過時，發覺是有二百八十多人站在校場上，輜兵軍官和軍士長有二十餘人，各人已經呈立正姿態，就算是盧大和張春牛等熟人看到了盧四，各人也只能是用眼神示意而已。

「鑿冰，不要停！」

盧四道：「可惜我要留在李庄訓練，不能和你們一起去了。」

李守信等人面色沉毅，他們年前從李庄出發，十余天時間趕到天津，從天津港坐和裕升自己的船往遼東，為了叫他們直觀的感覺到遼東的局面，海船並沒有直接到皮島，而是從北邊一路南下，這一路行來，那些沿岸的破敗景像令得他們驚心動魄……大同雖然是邊鎮，但北虜衰弱已久，這種戰爭帶來的破壞和慘厲殘酷的景像，就算是大同鎮的邊軍和軍戶後代也是忘的差不多了。

成方雖是軍情局的人，名義上是新成立的公司在遼東的理事，並無軍職。

盧大搖頭道：「這兩年是咱們奔前程的好時候，說起來和裕升轉為公司，大夥都說這幾年必定是大肆擴張！北邊草原，南邊的台灣聽說也不小，不是咱想的蠻荒小島，有三個大同府大哩，又是海島，氣候好，風光好，出產豐富，在那裡經營好了，也是王侯之基。大夥都說，北邊是韃子的地界，台灣也不是大明的國境，咱和-圖-書們都打下來，就算張大人將來稱王稱帝，也不算造反，大明也管不著，咱們也算是從龍之功，日子都好過。洪武爺打下天下，跟著的小兵都能封世襲的千戶，指揮，世代享福，現在咱大同各衛的世襲武官，多是早年跟著洪武爺打天下傳下來的，好日子能過幾百年，咱們現在吃些苦，將來老了享福，子孫後代也享福！」

眼前如此情形，成方已經見過多次，並不感覺奇怪，倒是李守信和盧大富等一眾軍官還是頭一回見到，看了個滿眼新奇。

所有人手已經到齊，盧大把行李放下，兄弟二人到飯堂吃了飯之後就分別，盧四去戰兵的新兵連報道，盧大則背著包裹，趕到校場列隊。

盧大回家第三天就成了親，和新媳婦睡了兩天熱被窩，此時心中當然十分不舍，他走時，那個二十來歲的陝北女子也是紅了眼眶，她是逃荒而來，帶著一個三四歲大的女孩，生活十分艱難，盧家的院子重新修葺過，象模象樣，又有僕婦幫著做家務，她這個新媳婦當然要侍奉公婆，操持家事，不過比起逃荒時的情形猶如天上地下，盧家光是肉食就存著幾百斤，廂房裡還有幾千斤糧食，盧家兄弟又是軍人，和裕升留在靈丘的軍政司人員會時不時的來探望，靈丘現在等於控制在和裕升手中，住在城中也是十分安心，這樣的日子過著，當然捨不得盧大離開。

成方答道：「每到深冬這個時候，大海就會結冰，皮島這和-圖-書裡是江口，距離岸邊太近，只能鑿冰防備。」

李守通道：「毛總兵以鎮江大捷起家，現在鎮江又復落入敵手了？」

成方道：「當年東虜反擊，鎮江被屠，毛總兵幾乎僅以身免。後來，虜騎報復，遼南四衛被屠三十萬人以上，屍骸遍野，慘不忍睹。」

等上了馬車后，盧四道：「大哥若捨不得，可以放棄外派，軍司應該會同意的。」

盧大富有些不解的道：「沿邊築堡，設炮銃，不比這麼鑿冰強？」

眾人下船后，一個穿四品武官袍服的將領來迎接，成方介紹道：「這位是都司毛有俊，是總兵大人的養孫。」

父母二人也沒有什麼不舍，窮家小戶，沒有那麼多情感可說。

……

毛有俊又道：「上回你們不是砍了好幾千根大木，這還不夠？」

成方沉聲道：「自老奴建國稱汗，攻撫順關，至今已近四年光景，遼東百姓和邊軍死於戰火者已經近百萬，光是總兵以下，都司以上的武官已經死數百員，文官中遼東經略袁應泰，巡按張銓等亦死節過百員，其餘舉人等生員至普通百姓，死者不知凡已，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幼兒，其狀之慘，叫我實在不忍細說。」

成方先笑著搖頭，接著將一個小包塞到毛有俊懷裡，笑著道：「聽說毛都司剛納了一房小妾，這裡有一些頭面，拿去哄小妾最好。」

李守信等人出身邊軍軍鎮，對明軍將領的家丁制帶來的養孫制度也是很清楚，不過他們沒想到毛文和*圖*書龍在島上居然已經有養孫，這毛有俊看起來三十來歲，以孫輩事毛文龍，而在成方介紹時坦然自若，看來這種事在島上也不少見。

成方笑道：「這裏和咱們和裕升所在地方不同，人太多，建制太亂，精兵太少，糧餉不足，士氣低落，能維持就不錯了，暫時是看不到能上岸反攻的希望。現在這個時候，義州，鐵山已經有數十萬漢民屯墾，毛總兵分派都司各領精銳鎮守二地，又派兵在寬甸駐守，這樣也算是收復不少失地，其實皮島這裏已經不太危險，只是鑿冰之舉，已經是慣例。」

一般將領要這玩意，還得專門派人到登州去買，登州只是小城，繁華處不要說和京師比，就是德州濟南臨清等山東各城也比不上，成方這玩意，一看就精緻非常，是從京師大店鋪裡帶來的好玩意。

毛有俊看了一眼，見是全套的金飾頭面，重二十多兩，雖不是十分貴重，但在這十分荒蕪的皮島上，這一類的東西還是很難得。

「唉。」李守通道：「在大同時，因為北虜不復為患，我等真的沒有想過，遼東這邊居然是如此凄慘，怪不得周耀一路輾轉到我們大同，邊軍和百姓之苦，我等實難想象其中之萬一。」

和北虜的大戰，始終是和裕升牽著北虜的鼻子走，將士的犧牲有限，張瀚和軍司都是認為將士們沒有得到真正的鍛煉和捶打，可能技戰術上各部都有進步，但在意志和對戰爭殘酷性的認識上，還是有必要來補上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