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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隻是惡作劇一樣的挑唆，下令者和執行者都沒有想過後果會這麼嚴重，不過這一次所有人都應該明白，他們的大人心中有一條底線，不管山頭怎麼嚴重，不該以私損公，或是做出實質性的構陷舉動，這是一條紅線，觸者必死。

「那好。」王勇也站起來，他面無表情的道：「奉大人口令，著第一團近衛連指揮劉全立刻自盡，此令。」

劉全正待說話，有人把帳篷掀開了。

王勇沒出聲，他盯著劉全看。

在放棄之前，王勇進行了最後的努力，他道：「劉指揮，你有沒有什麼事要向我招供？」

劉全沒有出聲，他脫掉外袍，露出雪白的里襯，接著他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這是每個軍官都配給的利器，鋒銳無比。

劉全正在燈下寫信，他在李庄有一個小四合院，正房三間，耳房四間，門房兩間，院子不大，但有一眼井，幾株花樹，還養了一條黃狗，喂的很肥。

劉全道：「你他娘的拿我說笑是吧，誰不知道團指揮現在恨我恨的要死。」

一輛馬車駛了過來，人們把屍首搬抬上車，劉全會先列入失蹤名單，然後列入陣亡名錄，他的身後事肯定會和戰死的軍官一樣極盡哀榮，家屬也會得到極好的照顧。

能逃離的就是習令色這樣的高位者，天黑之前，習令色又勉強在城牆各處巡視了一番，他既沒有調整任何部署，也沒有什麼真正有效的想法，人們只能從他的臉上和-圖-書看到惶急和害怕的色彩，他說的那些打氣的話乾巴巴的，蒼白無力，叫人一看就知道說話的人本身就是個標準的膽小鬼。

帳篷里的氣氛無比緊張，而其餘幾個內情人員的態度反而是十分放鬆，他們隨便閑聊，翻看著劉全的私人物品，查看是否有什麼礙眼的東西，當然，他們沒有查出什麼來。但就算這樣，劉全的神經也變得異常緊張，他的喉頭不停的滾動，先是咽著唾沫，後來就是乾咽著空氣，因為唾沫已經幹了，什麼都沒有了。

習令色在中午時到城牆附近一次，是白音等諸多台吉的肯求，但當他趕到城牆附近時，聽到了大炮的轟鳴，當時這位濟農大人面色慘白的模樣引起了雪崩式的士氣低落，簡直是一場災難。

劉全是腳夫出身，從小家境貧寒，才十五六歲他就跟著人出來趕騾馬做苦力，二十來歲時他和王長富一群人遇到了張瀚，最終改變了他的命運。

「叫他的同伴換個帳篷吧。」王勇目光複雜的打量著屍體，又吩咐道：「將他的遺物檢查一下，沒有什麼就連這封信一起寄回李庄去。」

青年軍官先是有些不滿，這是人在自己地盤突然被陌生人闖進來的自然反應。後來他一下子看到了王勇等人身上的標識，他的臉瞬間變的有些發白，青年軍官一下子站起來，打了一個敬禮后，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走了出去。

劉全成親已經一年多和圖書，但因為這兩年軍隊一直在打仗，在李庄的時候少，在外的時候多，妻子還沒有懷上身子，這是他最為遺憾的地方。

張瀚確實交代過不涉及家人和其餘的人，但張瀚也並沒有對劉全身後的事做出什麼交代，這是王勇擅作主張，不過他有把握，張瀚並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生氣的。

「就憑你和團指揮的關係，」青年參謀官笑道：「把我留在後頭就是了，挖土丘這活，用不著我這參謀。」

王勇直接坐了下去，他對那個青年軍官道：「請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劉指揮有事情要談。」

部下們七手八腳的把劉全的屍體處理好搬抬出去，外面一片安靜，沒有人知道一個連級指揮剛剛以極為英勇的姿態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當劉全把最後一個字寫在信上后，他又仔細的看了幾眼，最後等墨幹了，他把信裝在封套里，交給了王勇。

在這樣的濟農率領下，一番鼓舞士氣的行為之後，守城的人們士氣變得更低了。

王勇道：「好，不過我要審核之後才會替你發出去。」

由於能力有限，劉全的升遷十分緩慢，好在也做到了連級指揮，薪餉和分紅一年好幾百兩，娶了漂亮能幹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小院，在草原上還有幾千畝地的分紅，未來十分美好。

劉全面色蒼白，他看著王勇道：「王司官，我認得你，我犯了什麼事嗎？」

這個家如果再有幾個在院子里淘氣調皮的小孩，那和-圖-書就真正完整了。

「你們是……」

王勇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做不該做的事？」

「沒有理由，立刻遵照執行吧。」

劉全又道：「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妻室，不過料想她不會受到牽連，大人的秉性為人我還是很清楚的。」

王勇又點點頭，說道：「有兩件事他做的不錯，他既沒有胡亂攀咬試圖保住性命，死的很象個軍人。另外他對大人的秉性所料的確實不錯，大人說過不涉及家人，劉全也算是戰死，給他身後的榮譽。」

王勇沒有出聲，眾人站著等候，劉全提筆繼續書寫。看的出來他的文化課程也就是軍官層次剛剛合格的檔次，他的筆力很重，字寫的很大，筆鋒剛健質樸，但也就是如此，王勇瞄了幾眼，沒發覺有什麼文采，但劉全寫的很認真，甚至臉上一直有一種幸福的微笑。

「沒什麼的。」劉全臉上露出微笑來，他道：「是我給妻子的信。」

劉全沒有王勇等人預料之中的繼續吵鬧或是試圖反抗，他臉上的神色變幻了幾下，整個人就沉靜了下來。

王勇盯著劉全，按他的經驗，這樣的人連水刑都不需要，可能一輪肉刑下來就什麼都會招供，但張瀚沒有授權給他，只能放棄。

台吉們既沒有叫人擔來清水，也沒有給牧民們送來吃食，天黑時人們飢腸轆轆，餓的要命，嘴巴渴的快張不開，大多數人只能幹咽唾沫，勉強啃著冰冷的麥餅或是干乳酪。

和-圖-書在胸口相了相之後，劉全一聲不吭的將匕首狠狠扎進左胸，正好扎入心臟所在的位置。

幾乎是一聲不吭，只低低的呻|吟了幾聲之後，劉全就死去了，鮮血染紅了他雪白的里襯，並且慢慢流淌在地上。

「大人既然要我死，我就死，大人確實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過，等我寫完這封信吧。」劉全坐了下來，說道。

「什麼？」劉全騰的站起來，說道：「什麼理由？」

這不是重點，重點就是每天在井邊洗衣服，最終晾曬在花樹下繩索上的女主人，他的妻子。

「沒有，絕對沒有！」劉全用盡全身力氣搖頭，他道：「本人向來循規蹈矩，如果內情司有什麼證據就把我抓了，要是想嚇唬我，我們第一團可不是這樣能隨便被人欺上門來的。」

事實證明，去年時他們攻城不行，今年守城也還是不行，他們被和裕升的炮火轟的魂飛魄散，又在整齊的排銃下打的露不了頭，城頭上到處是屍體和斷臂殘肢，甚至有人的內臟和轟碎的腦袋，地面上流淌著黑色的鮮血和腸子，蒼蠅成團的亂飛，發出嗡嗡嗡的令人心煩的聲響，這樣的場景無異於地獄一般，而他們還不能逃離，這就是一場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你今晚吃了晚飯了吧？」夥伴翻翻白眼道：「那明早吃不吃。」

劉全和另一個連級參謀官住在一起，對方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從軍官學校剛畢業不久的青年軍官，對方在十分hｅｔuboｏｋ•cｏｍ.cｏm仔細的擦著自己的長筒軍靴，帳篷里的燈光很亮，充滿著一股油脂的味道。

劉全慢慢脫去軍服，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他道：「身為軍人，不能戰死沙場，當然還是要死在刀下，大人也不會白栽培我一場。」

軍官們的帳篷很寬敞，不僅有兩張摺疊床，還有放箱子和柜子的地方，另外就是還有兩張摺疊椅，做工十分精緻，李庄雜項局的出產。

王勇帶著幾個人走了進來。

等到了傍晚時，在整齊的銃擊之後，城牆上大量的守兵被迫下城，只留少量弓手在城頭游擊射箭，效果很差，大量的人涌下城來，瓮城內到處是盤腿坐著的甲兵和牧民，不分老弱青壯都是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

但王勇不敢確定，如果內鬥再出現一兩次，張瀚是否還有這樣的耐心。

「你想用什麼？」王勇道：「我們有試驗過多次的毒藥，有些難受，但見效很快，不會叫你很痛苦。也可以叫我們的人幫你，你會瞬間失去意識。」

「你他娘說話象個婦人一樣。」劉全笑罵一句，不理他了。

劉全沒來由的感覺一陣心煩，他扭頭對同住的夥伴道：「明天沒準你就調去土丘那邊，到處是草皮爛泥，擦它做甚。」

參謀軍官頗為同情的道：「其實你倒真是一片好心，這陣子老是和我念叨團指揮光棍一條沒有良配，看到好的就替他想辦法，不過這一次真是倒霉透了。」

他頓了頓，又道：「現在也可以當成遺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