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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對方回答，龐雨站起身來，在後面的柜子里翻尋出一堆新地契，直接把它們攤到張申岳面前：

「不應該的……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好樣的，儘管放手去做。無論你作什麼決定，咱們這裏一定做你的堅強後盾！」

「這是老嚴他們送來的存檔副本：有些人還沒拿到地契就把它賣了，做契約的時候直接要求寫上了新買主的名字！而另外一些則是轉手雇傭了原來和自己一樣窮困的貧農做佃戶，地租田賦還跟原來收的一樣多——僅僅因為後者運氣不好，沒趕上我們的分田。」

「如果善於經營而且運氣不錯的話，若干年以後，這就將是第二個王大戶，一個和原來一模一樣的循環，除了戶名更換以外沒有任何改變。」

「對於那些平民，如果是我們親自來操作，肯定不會用這麼直白的順口溜……但我們大家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平民的數量太多了，光靠我們自己根本管不過來，這事兒只能交給本地官吏來做。」

「但願如此吧，我是在城裡長大的，對農村確實沒有切身體驗，所以在這方面我沒什麼發言權。不過……就算申岳的嘗試成功了，我還是不會贊同他要走的那條道路。」

「我們可以教導他們……」

「太多慮了，並不是只有你才一心為集體打算。申岳是從農村出來的，他知道農民們想要什麼。他也知道我們的處境，行事不會太過分的。」

「明末和土地革命時期很多情況都類似，但和-圖-書畢竟還是有差異的……」

張申岳不相信的翻看著那些文件，臉色卻是越來越白：

張申岳仍在堅持，但聲音已經低下去很多，龐雨很無奈的搖搖頭，繼續反問：

「好吧，看來我原先考慮的是不太周到。不過，既然你們都說需要建立基層隊伍，我想總應該有人帶頭的……我打算下農村去。就是王家莊好了，從那裡開始。」

「沒錯，我就是想說這個。」

「那是一條紅色的道路，是要用血鋪出來的。歷史上走了這條道路的幾家政權：蘇聯，中國，朝鮮……他們也都干過同一件事情：肅反……我想這不單純是巧合罷？」

這下子不但龐雨，連解席都在苦笑：

「不錯？那要看你怎麼定義『不錯』這個概念了——我們在王家莊只需要破壞，而破壞永遠是最簡單的——帶領一夥子平民，搶劫和瓜分了一家大戶，僅此而已……當然這本來就是我們的目地，可以說是幹得不錯。但是，之後呢？老張，在分完田地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你關注過嗎？」

兩人立即發現對方態度不對，各自回頭，目光正好撞在一起。

「……去找敖薩揚，讓他派幾名護兵，再從城管隊裏面抽調十幾個人，組成一個工作組。要特別注意安全，現在城裡好些了，但城外依舊是橙色危險區域。」

「還是缺乏基層幹部啊。」解席在旁邊嘆了口氣，「所以從一開始我就說：要建立屬於自己的人才隊伍，明王朝的官僚體系終究hetubook.com.com不能依靠。」

「教他們什麼呢？……農會？合作社？還是人民公社？這些制度在我們自己的那個社會成功了嗎？而且最重要一點——這邊有多少人懂這個？除了咱們這十三個現代人，還有誰能聽懂這些名詞？誰還知道它背後的寓意？就算我們十三個人統統支持你，就算我們都知道應該怎麼推行這些制度，我們各自帶些人分散下去，大概一人能控制一個村，充其量可以掌握住十三個村子——然而可能這麼做嗎？瓊州府還要不要了？商業渠道還要不要發展？我們所面臨的問題可不僅僅是農村！」

張申岳表達的很直率，龐雨的回應也一樣直率：

「所以……」

「我們在王家莊那次，不是做得還不錯么？本地胥吏配合的也挺順手。」

一連串的質問讓張申岳瞠目結舌，他原本是做好準備，想和龐雨好好辯論一下關於方針路線的選擇問題，卻不料對方根本不跟他談這些，直接舉出來一大堆實際問題。而且還都是無法解決的問題。

「從擱淺登陸的那一天起，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立足於當前允許的條件。到現在其實也是一樣……老張，如果說當年那批開國元勛有什麼最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我覺得應該是實事求是，立足於本地實際——王明不顧當時中國的國情執意要學習蘇聯，明顯是犯了教條主義錯誤。那我們跑到明末卻非要照套當年土地革命那套政策，難道不是一和-圖-書樣的教條？」

龐雨放下手中文件，坐到張申岳對面，正視著對方：

龐雨毫不諱言地說道，並拍了拍那套清單：

「首先我要糾正你一個觀點——你說我們在剝削普通民眾？如果把徵稅看作剝削的話，我們確實是在剝削。但你應該也能看到，我們剝削的對象可不僅僅是平民。」

而解席則完全是毫無保留的表示支持：

龐雨本來還打算說些什麼，但見張申岳已經下定決心，也就沒再阻攔，反而給他出了幾個主意：

手指點著幾張契約，上面明顯都是同一個人的名字，同樣也是姓王，龐雨哼哼冷笑：

「他們能寫出這種東西來，我覺得已經很不容易了。這些人畢竟還是習慣原來那種居高臨下的地位，他們不可能從吸血吏一下子轉變為人民公僕——而這一點，恰恰決定了，老張，我們不可能走你說的那條路！」

「而且說實話，我們大家彼此都清楚——你們兩個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影響到委員會的。瓊州府現行的方針政策，以後很可能將成為我們對待所有佔領區的樣板。」

龐雨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正是前兩天大戶們繳納的稅收總額清單，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林峰花費了好幾天才統計清楚，今天才剛剛拿來清單。

「好吧，老張，既然這麼抬舉我們。那我們不妨來詳細談談，將來這個集體的所謂路線問題。」

「吳季會接手的，現在已經培養出幾個新炮手，少了我那門炮一樣打得響。」

「林峰已經統和*圖*書計出來了：比起他們本應該繳納的數額，平均每家大戶都多交了百分之五十以上，有些甚至達到了百分之二百！而平民只要按正常標準交納賦稅就可以了……嘿嘿，我們短毛的禮物可不是那麼好拿的……這一點，老張你可承認？」

張申岳立即連連點頭：

「這可真是個大題目呢——申岳，如果你真這麼想的話，你要說服的可不僅是我們，而是整個委員會，甚至是全體大會！」

「是有些疑慮……我不知道張申岳打算採用什麼體制。如果他的手法太過於激進，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反彈。」

張申岳沉默許久，終於抬起頭來：

見張申岳還要堅持的樣子，解席連忙插口：

解席與龐雨對望一眼，張申岳果然是個很實在的小夥子。

「這才是正常的結局。」解席終於也開口，「以那些農民的見識，這是他們唯一能想到的上進之路了。」

「但現在瓊州府地區是你們在做主。」

解龐二人盡皆默然，老張畢竟是自己人，不那麼好哄的。沒奈何，龐雨只好正經面對。

「但我們的發展步伐卻不能因此而減緩，我們不可能停下來慢慢等人才。所有一切，都只能因陋就簡，立足當前。」

龐雨舉起那幾分文告，臉上反而帶了一絲笑容：

張申岳一眼看破老解企圖踢皮球推卸責任的打算：

「怎麼，你對申岳的主張還有疑慮？」

張申岳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忽然迸出一句：

「我們確實是和那些地主老財談笑風生，吃吃喝喝，還送ｈｔtps://ｗｗｗ.hｅｔｕbooｋ.ｃoｍ.cｏｍ了他們禮物——但我們依然是在剝削他們，而且比剝削平民要狠得多。」

龐雨反而愣住，看了他片刻，嘿嘿一笑：

看了看目瞪口呆的解席，龐雨嘿嘿一笑：

解席很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張申岳也不多說，點點頭，起身離開了。龐雨嘆了一口氣，臉上頗有憂色，而解席卻猶自眉開眼笑。

解席不解，龐雨則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雖然心裏有點不太服氣，但張申岳此刻依然只能點頭。龐雨說得不錯，這些大戶此次付出的代價確實高昂，只不過穿越眾們用很好的操作掩蓋住了這種壓榨。用牌匾和禮物，當然還有一堆空頭許諾作為心理安慰，成功安撫住了對方而已。

「很簡單，因為我們沒有人——你說的那些東西可不是空泛名詞。每一條都是一項非常具體的政策。而政策是必須要有人去推行的——請問找誰來做？用那些明朝官吏么？用封建王朝的官僚系統來執行共產主義的方針政策？你認為這現實么？」

「另外，建議你去跟吳南海通個電話，他對於農村合作社好像是有點想法的。你的這次嘗試很有可能會成為將來我們所有農村政策的樣板，千萬要慎重行事。」

「也許在明末走這條路最終也能夠成功，但你和我，甚至哪怕是老張本人，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就真的很難說。」

「至少，現在滿洲兵還沒入關，民族矛盾這一條還沒凸現，老百姓主要反對的依然是官府。」

「……我不理解。」

「那炮兵組的事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