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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

吳應龍見秦少游被『激怒』，便曉得自己佔了上風，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秦少游一眼，頗有些洋洋自得地道：「噢，我竟是忘了，秦助教的父親是個廚子，這就難怪。」

只是他身子乾瘦，秦少游又比他年輕，這點氣力怎是秦少游的對手？秦少游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使他不能動彈，口裡大叫：「好啊，你身為命官，在這宮禁之處也敢行兇。」話音落下的同時，秦少游另一隻手已是自天而降，啪的一聲，一個猩紅的掌印留在了吳應龍的臉上。

如實只是一個升斗小民這般對罵，至多也不過是反唇相譏罷了，潑婦罵街，大抵是如此。

陳祭酒和算學博士吳應龍沒有想到秦少游居然會這樣做，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另一邊的趙博士看過去，趙博士一臉茫然，也是始料未及。

秦少游一字一句地接著道：「君臣父子是大義，可是微臣以為，這師生之義，怕是不下於父子，今日這樣的好日子，臣有生員五人至今還在獄中，因此不免觸景生情，臣在這裏朝賀聖皇，聖皇當然是心中歡喜的，可是身為人師，自己的生員卻身陷牢獄，想到他們的處境，不由心生悲涼，有一句話叫君臣同義，也有一句話叫師生同德，臣和-圖-書為人師，懇請陛下沐雨露之恩，為臣的生員做主。」

殿中彷彿有無數的蒼蠅在飛，傳出無數的聲音。

武則天似笑非笑，眼底幽深不可測，此時無數人看著她，她並沒有為殿中的『變故』而吃驚，反是平靜的有些可怕，整個人紋絲不動的跪坐于御案之後，良久……道：「你說吧。」

一個小小的通直郎，本來一輩子也未必能入宮覲見；跟天子說話，那更是痴心妄想。

這是罵人，而且罵人家的娘是狗。

所以秦少游私下裡求情不會有用，唯一的辦法就是在這個隆重的場合，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破釜沉舟。

「……」

武則天目光高冷，雖是柔弱嬌軀，她沒有表態，可是這具柔弱的身體中，卻如泰山一般。她只在這個時候，身子微微前傾，而無數人看到了她這不經意的動作，心中開始猜測起來，他們滿臉震驚之餘，也感受到了這種細微變化中所帶來地肅殺之氣。

吳應龍會意，他只能來做這個馬前卒了。

他怒不可遏，頓時陷入瘋癲一樣，一下子衝上前來，扯住秦少游，厲聲大吼：「秦少游，我和你勢不兩立，和你拼了！」

眾人冷眼看著秦少游，並沒有因為秦少游的『認錯』而原諒，不過許和*圖*書多人倒是不禁暗笑，這秦少遊方才分明膽大包天，轉眼之間卻又縮了。

秦少游道：「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望聖皇恕罪。」

「……」

恰在此時，武則天的聲音響起：「秦卿是要訴冤？」

可是算學博士吳應龍是什麼人，他堂堂算學掌學博士，清貴無比，被人在萬象神宮罵了娘，身為人子，假若這個時候，他反應稍稍溫和一些，都可能落一個不孝的名聲，而往往不孝又是不忠的同義詞，這不只是承受侮辱，甚至自己的前途，怕也只能到頂。

也正因為是朝賀的場合，才有了秦少游站在這裏的機會，可是這個傢伙居然在這個時候東拉西扯。

吳應龍忍不住了，忙是出班，伏地拜道：「臣奉議郎吳應龍拜見聖皇，秦少游所言之事，事關學務，臣有一言進上。」

此時，陳祭酒已經開始朝吳應龍使眼色了，秦少游既然已經在這樣的場合說了這些『話』，陛下就非要過問不可，這個時候可不能讓秦少游顛倒『黑白』。

殿中鴉雀無聲，他們知道秦少游還有后話。

秦少遊方才還有些激動，可是在這一刻，他突然笑了，帶著一種詭異的笑容，他只是看著吳應龍，良久，良久，然後一字一句地道：「吳應龍……你這個https://m.hetubook.com.com狗娘養的。」

而很明顯，一群沒有任何背景的生員是遠遠及不上國子監，也遠遠不能和算學的生員相比的，算學的生員絕大多數是官宦子弟，天子站在小民一邊，就會觸怒到整個官宦們的利益，他們的兒子被人打了，單單這一條，陛下不肯為他們做主，就足以讓人『寒心』，武則天要收買的，當然是這些人，而絕不可能是升斗小民。

可是他的行為卻足以讓人警惕，因為這個傢伙既然跑來說這些話，那麼勢必是抱了玉石俱焚的決心，無論是陳祭酒和吳應龍，他們的目的無非只是狠狠把四門學壓下去，打擊趙博士，打擊秦少游，至於幾個生員，不過是功成之後的枯骨罷了，誰曾想到最後落到這不死不休的局面。

誰知秦少游下一句卻是道：「吳博士理應是小娘養的。」

秦少游正色道：「吳博士太過先入為主了吧，四門學的生員也是國子監的生員，何來的惡徒之說？」

吳應龍笑得更冷，臉上不由掠過深深的鄙夷：「惡徒就是惡徒，下九流罷了，其中有個叫王新的，其父是個屠狗之輩，敢問秦助教，這是不是惡徒，寒門豈會出什麼貴子？若非如此，為何會對算學的生員拳腳相加。」

武則天又是蹙眉hetｕbｏoｋ.cｏm.ｃom，看了看秦少游，又看了看吳應龍，才道：「看來不但是有冤屈，還有一些紛爭了，你們說，朕聽著。」

吳應龍的面目頓時猙獰，他惡狠狠地道：「秦少游，你再說一遍。」

秦少游正色道：「夠了，難道他爹是屠戶，他便是惡徒么？這是什麼道理？」

秦少游忙道：「錯了，下官方才說吳博士狗娘養的，實在不對。」

所以秦少游即便請託上官婉兒去求情，極大的可能也是沒有音訊，後世的文人墨客，只記住了唐人的詩歌和豪放，可是誰會記得這是一個權貴碾軋小民的時代，冤屈與否不重要，事情的本身也不重要，對於為政者來說，最重要的是誰更有被利用的價值，僅此而已。

又是滿殿嘩然，這個傢伙竟是跑來鳴冤。

吳應龍道：「事情的起因自不必待言，實則是四門學藏污納垢，大肆招募一些市井下九流之輩，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倒也罷了。就在數日之前，四門學的幾個惡徒竟是動手打了算學幾個生員，國子監聽聞了此事……」

吳應龍如遭雷擊，狗娘和小娘在這時候是沒有分別的，因為小娘往往是奴僕的身份，這等於是罵他奴才生出的孽種了。

讀書人打架，往往跟拳腳棍棒沒有關係，大抵都是踢陰、鎖喉、張嘴咬人罷和*圖*書了，吳應龍也不例外，他直接抓住了秦少游的手，張嘴便要咬下去。

秦少游冷笑道：「吳博士是要顛倒黑白么？」

滿殿的人有人錯愕，有人憤怒，有人冷眼旁觀，也有人低聲斥責。

可是秦少游的臉色平靜，說完后，深深行了個禮。

秦少游是在作死！

大過年的，居然玩這一套。

吳應龍臉色木訥，一副老實忠厚的樣子，正氣凜然地道：「是誰顛倒黑白？事情的結果已有定讞，動手打人的乃是四門學的惡徒，國子監革除他們的學籍，交由京兆府法辦，何錯之有？反倒是你，你我同為學官，你就理當知道什麼叫禮，今日朝賀，當著聖皇的面，胡攪蠻纏，誣賴上官，真是罪大惡極，斯文掃地。」

其實他心裏清楚，這是無奈之舉，因為幾個生員，對於殿中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沒有人會為他們抱不平，也沒有人會高看他們一眼。至於天子……那更是笑話，武則天的性子，他豈會不知，國子監是朝廷的機構，國子監革除了生員的學籍，無論對錯，武則天都不會過問，因為過問，那豈不是天子錯了，讓一群酒囊飯袋來署理學政？

為臣者忠，為子者孝，話是這個話，可問題就在於，這樣的場合，你這樣的身份，這些話是你該說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