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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下這句話，卓天倫撐著傘走進了雨中。

卓天倫撐著油紙傘，低著頭，瞧著坑坑窪窪的地面，沒拿傘的另一隻手，則提著長衫的下擺，小心地選擇著下腳的地方。

他的心不由一緊，有著不好的預感在心裏蔓延，他不由加快了腳步，腳下的地面搖搖晃晃地向身後退去，這時，他已顧不得腳下踩的地方是否有水窪了，提著長衫下擺的手也放了下來，開始發足疾奔。

那三人飛快地向長街的另一頭跑去了，謝四走到酒館櫃檯前，扔下一些零鈔，返身衝進雨幕里。

謝四戴著一頂草帽，身著碼頭苦力的裝扮，坐在一個小酒館門前的長凳上，一隻腳放在長凳上，端著一個大海碗，喝著碗里的老黃酒。

他至今單身，父母在寧波的鄉下，因此，那間一廳一房的居室只有他一人居住。

不過，許文強卻不這樣認為，刀疤強也好，柯大雄也好，都沒有說謊的動機，再說，許文強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聖人，在他看來，那些君子一般的人物，和岳不群先生絕對是一wｗｗ•ｈｅｔubｏoｋ.cｏm.ｃom丘之貉。

卓天倫今年三十四歲，在一干同事的眼中，他是一個非常嚴謹的人，做事勤勉，對人和善，樂於助人。

「卓管事，你走了？」

從這裏穿過去，要比繞大路節省許多時間，所以，他選擇了走這條路，然而，他一走進這條巷子就後悔了。

謝四站了起來，很快，那人跑到他們跟前，氣喘吁吁地說道。

「一切都搞好了？」

謝四深吸了一口氣，摸著鼻子說道。

「四哥，你猜得沒錯，那傢伙改路走了！」

謝四喝了一口酒後，抓起長凳上擺放著的一個青花碟子里的一把炒黃豆，一顆一顆地丟進嘴裏，一邊抖動著雙腿，一邊說道。

「沒引人注意吧？」

卓天倫是船行的管事，負責碼頭一帶的搬運和倉庫的管理，他之所以能坐上這個位置，不僅僅因為他是船行老闆的遠房親戚，老闆要他負責碼頭的一切，更多的還是看重他的辦事能力。

有好事熱情的鄰家大嬸們紛紛為他做媒，他都一一拒絕了，說是在鄉和*圖*書下有糟糠之妻，不敢相棄。

「四哥，強子回來了！」

卓氏船行的碼頭在南市新馬路外，卓天倫的住所就在新馬路上，步行的話，半個小時以內能夠走到。

這就是監視卓天倫幾天之後，所了解到的情況，像這樣的人，會做那些事情嗎？謝四也不禁懷疑，也許，是柯大雄說謊？又或者，是刀疤強胡謅？

這樣的管事，在任何碼頭都不容易找到，他從來不收工頭們的孝敬，雖然，他無法阻止工頭收那些碼頭工人的孝敬錢，但，畢竟沒有了上繳管事的那一份，比起其他碼頭的搬運工人來說，他管轄的這個地段的碼頭工人要幸福許多。

「是的，看他走的方向，是往寶興里背後的那條小巷，現在，大漢和釘子在跟著他。」

身後的人也加快了步伐，果然，後面的人是衝著自己來的，現在，卓天倫只能寄希望後面的傢伙是打秋風的小蟊賊了。

卓天倫笑了笑，慢慢撐開油紙傘，說道。

「就按照計劃好的那樣去做，你們先走，我一會跟來，小心點。」

他和-圖-書最討厭下雨天，特別是陰雨綿綿的天氣，這讓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看來，只有繞路了！」

「沒有！就算有人看見，也不會管閑事的！」

在他身後，響起了另外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根據聲音來看，在他後面的不只一個人，最少也有兩個，並且走得很急，離他越來越近，現在，離他大概有八九米的距離吧。

卓天倫推開帳房的門，走了出來，他手拿著一把油紙傘，皺著眉，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再低下頭，看了看遍布水窪的街面，嘆了嘆氣。

等拐進寶興里後面的那條巷子之後，這種冷清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巷子很狹窄，兩旁都是房屋的后牆，地面是青石板，走在上面，腳步聲異常清亮，響過了屋檐上的雨聲。

看守倉庫的老何向他打著招呼，他臉上迅疾地擠出了一個微笑。

然而，那東西很快就像鉛球一樣沉重，迅速地沉了下去。

「其實，那段路早該修了，你每天從那裡過，肯定也知道那段路難走，昨天晚上一下雨，再加上今天下了一個白天，ｈｅｔuｂｏｏk.cｏｍ•ｃｏｍ壞了也不奇怪啊！」

「很好！」

「這個鬼天氣，管事路上小心，聽說新街口上面，有一段路被水沖壞了！」

「四哥，放心吧，我們兄弟辦事，不會出簍子的，花了十來分鐘，就把那段路給弄垮了，現在，那些穿著長衫馬褂的傢伙，沒一個人能過。」

還有十來米就能奔出這條小巷了，拐入大街之後，應該會好一些，想到這，卓天倫的心裏升起了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是那條路嗎？」

老何低下頭，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說道。

偶爾，有熟識的人和他迎面而過，向他打著招呼，他總是微笑著抬起頭，回應兩句。

這時，一個人從雨中的長街那頭跑來，他一手拉著草帽，另一隻手猛地前後擺動，一路狂奔而來。

有兩個同樣一副苦力打扮的人站在長凳旁，同樣端著盛滿紹興老黃酒的海碗，邊喝邊說著什麼。

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絕不是旁邊人的幾句說話就可以決定的！

他原來走的那條路，都是通街大道，到家只需要花二十來分鐘，現在，這條路則和*圖*書要經過偏僻的小巷，要繞很大個圈，起碼要花兩倍的時間才能到家。

卓天倫停下腳步，向後退了兩步，隨後，又停了下來，無力地靠牆而立，只覺雙腿發軟，內心空蕩蕩的，空得令人發慌。

謝四揮揮手，向那三個人說道。

上海的內河航運公司主要有三家，英商怡和、太古及輪船招商局，長江沿河口岸主要被這三家所壟斷，不過，在一些小口岸，卓氏船行仍然具有一定的影響力。

幾個苦力打扮的壯漢突然出現在巷口，向他慢慢走來，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天空在這一刻似乎崩塌下來。

「不會吧，老何，這樣的小雨，怎麼會把街也沖壞呢？」

這個現象等他走進寶興里后，就好多了，因為，弄堂里非常冷清，沒有幾個行人，在這樣的雨天，連孩子們也回到了各自的屋裡，不會在弄堂里四處亂跑。

站在謝四右邊的那個人忙笑著回答，他的視線在小酒館里掃了一圈，裏面人聲鼎沸，大多是一些因為雨天沒有活做的苦力，沒人留意他們的交談。

雨一直下著，到了傍晚，仍然沒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