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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難道陛下當真只是偏愛小說家那些故事？」

跟儒家、法家、兵家、墨家那等顯學弟子不同，周初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有幸步入魏國君主的殿閣，心中既有驚喜，亦有惶恐。

「野人？」趙潤被逗樂了。

至於如何競爭，魏王趙潤還是那句話：是否有利於國家，是否能令國家富強。

他不得不佩服那位年輕君主的才思敏捷，居然還能這樣運用小說家。

而就在他們完善公羊說的同時，在近幾日，法家、墨家、兵家等等入選的學派，亦紛紛得到了魏王趙潤的召見，此後，亦忙碌著將各自的思想、理論寫成文章。

這也不怪杜宥，畢竟在當世，許多學派的門徒都看不起小說家，甚至認為後者不配稱之為學術。

在見到魏王趙潤時，周初匍匐于地，結結巴巴地說道：「野、野人周初，拜見魏王。」

的確，當初趙潤決定在國內建設三十座國立學塾，只是為了啟蒙幼齡，為了培養他魏國下一代的人才，但沒想到卻意外地引來了國內諸多在野的賢才，甚至是他國的人才，使得這件事愈發熱鬧，儼然呈現出一種百家爭鳴的盛事。

在前往垂拱殿的時候，杜宥在半途中碰到了那位小說家的代表人物周初，他微微駐足觀察了一番，見那周初身穿尋常百姓的布衣，面色拘束近乎于惶恐，心下微微搖了搖頭。

「不好！天下英傑，盡入魏矣！」

而他目前還未曾完善自己的學說思想，更別說向齊國舉薦。

他想了想說道：「河西守，司馬安、司馬將軍？草民聽說過。」

公羊郜激動地語無倫次。

於是乎，當晚介子鴟、公羊郜以及魏墨鉅子徐弱，三人就『公羊說』展開了討論，希望能儘快將其完善，使這篇著作能出現在國立學塾的教材當中。

不過他心底，難免也有些嘀咕：小說家？這種不入流的學術，也值得召見？還是說，陛下真的偏愛那些荒誕無稽的故事？

「陛下英明！」杜宥由衷地稱讚道。

「很好！很好！」

公羊郜想了半響，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嘖嘖，那這座大樑學宮，可是片刻都別想安靜了……

「賜座？」

杜宥聽得眼睛一亮。

公羊郜聽了這話難免有些猶豫。

「司馬安？」周初愣了愣，不理解眼前這位他魏國的君主，為何會在召見他時說出司馬安的名字。

跟介子鴟的想法類似，趙潤亦清楚認識到，眼前這個叫做公羊郜的齊人，實在是天下少有的傑出人才，此人的『公羊說』，雖然亦是儒家的另類思想，但ｍ.hｅtuｂｏｏk.ｃom•com在趙潤看來，卻比那些守舊的儒家思想要好得多，單單莫要一味套用先賢的思想，需因地制宜、與時俱進，就足以取代儒家傳統思想，值得趙潤大力支持。

因為憑藉他對魏王趙潤的了解，後者是絕對不會做無益的事的，簡直就應了那句話：無利不起早。

杜宥笑而不語，在心中替眼前這位君主補全了那句話。

他感覺，眼前這位年輕的君主，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當時在聽說這個消息后，正在處理政務的韓王然大驚失色，失手掉落了手中的毛筆。

周初眼睛一亮，這可是他的拿手好戲啊。

周初這才敢起身，躬身站著，在憋了許久后，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陛、陛下，我小說家……呃……我小說家……並無利國利民的學術，呃……」

要知道，先前那些前來呈遞各自學派思想的諸派學子，那可是沒有一個人得到了賜座的殊榮，哪怕是禮部尚書杜宥，也只是站著呈遞了縱橫家的學術，然而，偏偏這個不入流的小說家，卻有幸在甘露殿內設座，這簡直……不可思議！

趙弘潤示意周初坐下。

兩日後，禮部尚書杜宥在親自送上他縱橫家的學術思想時，笑著對魏王趙潤說道：「恭喜陛下達成所願，使天下英傑盡在彀中。」

但嘀咕歸嘀咕，跟趙弘潤相處了將近四年的杜宥，也早已習慣了這位陛下的性格：這位陛下想要做的事，那是沒有人能夠阻止的。

「呃？這……」

只不過其中的『利』，是整個魏國的利益，而非是各人的利益。

畢竟此番他從齊國千里迢迢來到魏國的目的，一來是想見識一下百家爭鳴的盛事，二來，也是想完善他的『公羊說』，查缺補漏，若是有機會推廣他的思想，他也不會錯過，但在魏國仕官，他此前還真的沒有考慮過。

君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公羊郜患得患失，稀里糊塗地就應下了此事。

畢竟他是齊人，因此，他第一考慮的出仕對象，當然也是齊國，只有在齊國明確表示不支持他的學說的情況下，他才會考慮別的國家。

而這，倒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草民聽說過。」

但話說回來，那是那句話，傳統儒家思想用來教化國民忠君愛國、提高品德恰到好處，但站在國家利益的角度上，說實話也並沒有什麼太過於創新、或有建設性的提議，不像法家，動輒就是會引起廣大爭議、且褒貶不一的戰略國策。

要這麼說，眼前這位叫做介子鴟的摯友，他可也是楚人啊。

在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片刻后，趙弘潤撫掌讚歎。

只見趙潤微皺著眉頭說道：「先生的『公羊說』，當世再無旁人比先生更為了解，若先生不肯留在我大魏批註講解，萬一旁人曲解了先生的學術，這可如何是好？……先生能推薦一兩位同窗、同道么？」

而此時，禮部尚書杜宥站在甘露殿的窗戶外，從始至終目睹了經過，心下亦恍然大悟。

想到這裏，趙潤親自將公羊郜扶起，笑著對他說道：「公羊先生，可願在我大魏仕官？」

『四主八輔』攏共十二個名額選定之後，即是這十二個學派的代表向魏王趙潤闡述自己學派思想的時候，同時，也是各學派內部開始競爭的時候。

杜宥會意，識趣地告辭離開，不影響趙潤召見下一位百家學派的代表。

「很好。」趙潤點點頭，笑著說道：「當年朕率軍征討三川郡時，司馬安擔任朕的副將，你可曾聽說過，他用五百隻羊，就策反了烏須部落的數萬奴隸，繼而覆滅了整個烏須王庭？」

在明確得知這件事的情況下，杜宥難免就對魏王趙潤暗箱操作將小說家列入『八輔』一事而產生了好奇。

公羊郜匍匐餘地，驚喜地近乎有些惶恐不安，因為他沒想到，魏國的君主趙潤居然如此推崇他的學術，甚至於將他的思想放到了比傳統儒家地位更高的位置。

在公羊郜又驚又喜的目光下，趙弘潤鄭重其事地稱讚了前者的學術：「傳聞『卜氏一脈』乃儒家另類，然而在朕看來，卜氏一脈才是儒家的精髓，而在繼承卜氏思想基礎上的『公羊說』，更是精髓之中的精髓……」

要知道，『司馬安五百羊滅烏須』，這可是魏國津津樂道的典故，而司馬安也因此名聲大增。

直到離開皇宮后，被宮外的涼風一吹，公羊郜這才幡然醒悟，苦笑著對介子鴟說道：「賢弟誆我！」

杜宥由衷地感慨道。

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這周初雖然是不入流的小說家，但倒也不失聰穎，只見在他筆下的司馬安，儼然一副『衛國英雄（保衛，非魏國）』的形象，哪裡還是那個曾被成為屠夫的印象？而那些被司馬安屠殺的烏須人，在周初的筆下則變成了凶神惡煞、始終對魏國抱持著敵意的敵人。

其實總得來說，儒家是最能令君王放心的，因為儒家的思想，基本上是沒有跟君王唱反調的，哪怕偶爾有幾條觀念與王權衝突，也是通過『委婉勸諫』的方式來勸說君王，因此，趙潤倒是無需是擔心儒家思想是否會對國家造成什麼威脅，就好像htｔｐs://m.hetuｂｏｏk•ｃｏm.coｍ墨家的核心思想那般。

周初點點頭說道。

但問題是，那諸家學派的思想理論，真的適合用來啟蒙幼齡稚童么？

曾經的肅王趙潤，好比一頭異常兇猛暴躁的猛獸，使天下各國君主都為之忌憚。

「……可惜天下英才，早已入我大魏彀中！」

而就在這時，卻見趙潤雙手十指交叉支撐在面前的案几上，看著周初問道：「你是魏人？」

想了想，公羊郜委婉地說道：「能否讓郜考慮一下……」

介子鴟一聽就知道公羊郜已經看穿了他們君臣二人方才的計策，亦不否認，哈哈大笑說道：「賢兄，一諾千金啊！……好了好了，賢兄你就也莫要這幅模樣了，縱觀天下各國君主，還有人及得上我國的君主賢明么？今日賢兄的公羊說，比我國君主讚賞，假以時日，公羊說必定能成為我魏國的顯學，難道賢兄要捨棄這等良機，甘願再回齊國撞撞運氣，看看是否能博得齊王的認可？」

而就在這時，甘露殿外有禁衛軍稟報道：「陛下，『小說家』的領袖『周初』，已在宮門外等候召見。」

周初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語病，漲紅著臉連忙糾正道：「不不不，是在野之人，在野之人……」

趙弘潤點點頭，隨即又問道：「聽說過司馬安么？」

他連忙點點頭，配合著趙潤皺眉說道：「這倒是……公羊賢兄，『卜氏一脈』在我儒門實屬另類，萬一其他師兄、師弟出於偏見，曲解了你的公羊說，這可如何是好？以愚弟看來，『公羊說』還需你親自批註講解，方能不出差錯。」

「不過？」

因為在他之前踏入這座殿閣的諸家學子，都有其各自有利於國家、有利於教化的學術思想，哪怕是農家、醫家，對於國家也有助益，唯獨他小說家，毫無這方面的建樹——其實他也搞不懂，他小說家為何能入選『八輔』的名單，難道真的是因為眼前這位魏王陛下偏愛他小說家的那些故事，暗地裡偏幫？

這一瞬間，周初的心情是惶恐而慚愧的。

「這……」

「編故事？」

在『四主八輔』十二門學術中，他此刻最滿意的，或許就是這個小說家。

然而這位殿下在成為他魏國的君主后，卻逐漸地收斂了爪牙，胸襟氣度，均比當初更為出色，這讓杜宥愈發感覺，這位年輕的陛下，與先王趙偲真的是越來越像了——先王趙偲，就是一位非常善於權謀的君主。

「陛下之智，我不及也！」

而此時，介子鴟在旁暗示道：「陛下，臣以為，以公羊先生之才，閑置在野誠為可惜，朝廷不妨https://m.hetubook.com.com聘請公羊先生作為國立學塾的授師……」

「遵命！」

介子鴟看出了公羊郜的動搖，一把抓住後者的手腕，趁熱打鐵地說道：「賢兄，愚弟認為，你我當務之急，是完善公羊說……若不能使其完善，我儒門的那些師兄師弟，怕是也會有所阻礙。這樣吧，賢兄且暫時住在愚弟府上，愚弟再派人請來徐弱鉅子，我等好好探討一番。」

而此時，小說家的代表人物周初，已經來到了甘露殿。

於是乎，儒家內部各學派，再次選出代表，將自己學派的思想寫成文章，呈遞于魏王趙潤。

就在周初患得患失之際，卻見趙弘潤吩咐在旁的大太監高和道：「賜座，再賜筆墨紙硯。」

周初不敢違背，正襟危坐之餘，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公羊郜雖然感動于魏王趙潤禮賢下士的招攬，但一想到在魏國仕官，他還是有些猶豫。

趙潤當然不可能猜到杜宥此刻心中的感慨與激動，聞言笑著說道：「我大魏，應當走自己的道路，順便，也讓他人無路可走。……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話，待等過些日子，韓然、熊拓等人得知此事，多半也會效仿我大魏，但可惜……哈哈哈哈。」

回過頭，看著那小說家的代表人物周初在一隊禁衛的帶領下走向甘露殿，杜宥心中不免好奇起來。

趙潤一開始是這麼認為的，直到內朝大臣介子鴟領著其新結識的知己『公羊郜』聯袂而來，獻上了在『卜氏一脈』基礎上編寫的『公羊說』，這才讓趙潤大吃一驚：守舊的儒家思想中，竟然還有這等提倡『與時俱進』的學術？

拱了拱手，周初提筆毛筆，蘸了墨汁，在紙上揮筆疾書，那書寫的速度，堪稱是思如泉湧、文不加點，就連趙潤都為之驚嘆，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到周初的背後觀瞧。

公羊郜愣了愣。

「郜惶恐。」

仔細想想，介子鴟確實說的沒錯：既然魏王趙潤已經給予了他施展抱負的機會，為何他還要捨近求遠，非要回齊國推廣自己的學說呢？難道只是因為，他是齊人，而欣賞他的君主卻是魏君？

「允許、允許，不不不，固所願！」

想到這裏，杜宥也不去垂拱殿了，轉身走回甘露殿，想看看那個小說家，究竟能弄出什麼名堂，得到他魏國君主趙潤的眷顧。

公羊郜頓時啞然。

見公羊郜委婉拒絕，趙潤亦不動怒，用眼神制止了想要插嘴的介子鴟，若無其事地笑道：「好好好，公羊先生且好好考慮。」說罷，他微微一笑，又補充道：「似公羊先生這等俊傑，想必是天下各國都願意盛情邀攬的對象，若是先和_圖_書生不願留在我大魏，朕也不會勉強……不過先生的公羊說，朕卻甚是欣賞，希望能加入到國立學塾的教材之中，不知先生是否允許？」

在說這番話時，杜宥亦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君主。

「唔，請他進來吧。」趙弘潤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看了一眼杜宥。

當日，趙潤仔仔細細地看了齊人公羊郜編寫的思想書籍，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感慨。

而與此同期，就在魏國因為百家爭鳴而變得熱鬧非凡時，這個消息，亦送到了韓國的新都薊城，送到了韓王然的耳中。

大太監高和聞言一愣，忍不住用驚訝的目光看向站在堂上好似在發抖的周初。

「好！很好！」

將那些相互看不順眼的諸家子弟，都安置在那大樑學宮？

「坐。」

趙潤看了一眼介子鴟，聽懂了後者話中的深意：似公羊郜這等奇才，切不可錯失。

杜宥搖頭苦笑：剛剛才暗自稱讚這位陛下比當年成熟過了，結果立刻就又沒了正行。

但既然陛下有命，高和自然不敢違背，當即就命小太監取來案幾、褥墊，以及筆墨紙硯。

趙潤聞言笑道：「無妨，此事朕早已有所考慮。……朕決定在城外，唔，就在諸家聚會的地方，建設一座學宮，就叫做，唔，大樑學宮，無論儒家子弟、法家子弟、墨家子弟等等，皆網羅於此，既能方便他們相互探討，亦能使這股盛氣延續下去……」

而此時，就見趙潤微不可查地笑了笑，點頭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不過……」

趙潤失笑地搖了搖頭，抬手說道：「起來吧。」

「那你就以司馬安將軍以五百羊為題，給朕編一個有趣的故事出來。」趙弘潤笑眯眯地說道。

「不若去瞧瞧究竟？」

「是、是的，草民祖籍長社，不過近些年為了謀生，混跡在酸棗……」周初結結巴巴地說道。

就拿儒家來說，其內部就有好些學術派系，比如傳統儒家，再比如『卜氏一脈』等等，雖說魏國朝廷選取了儒家思想作為國立學塾的教材之一，但具體儒家內部哪個學術派系的比例較大，這還要經過他們的競爭。

不過待想到一件事，杜宥又以禮部尚書的立場開口說道：「陛下，我大魏趁此機會網羅了天下英才，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如何安置這些俊傑呢？如陛下當日所說，那三十座待建的『國立學塾』，只是為啟蒙幼童而設……」

「這……」

而在旁，介子鴟的眼眸中卻滿是笑意。

趙潤哈哈一笑，揚了揚手中那本記載了縱橫家學術思想的小冊子，笑著說道：「杜卿，你就是繼續誇獎朕，朕可也是不會放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