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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心中很是失望，但席豐亦知陸遜此舉的確頗有必要。拱手行了一禮后，席豐轉身離開了大堂。

「大人為何發笑？」席豐實在搞不懂陸遜在想什麼——敵軍即將抵達，居然還能如此從容？

「大人的意思是……」張馗不太明了地詢問道。

「敵軍距城池還有多遠？行軍速度如何？」略一思索后，陸遜一連問了兩個問題。

「內憂外患……若援軍再趕不來，恐怕今日就是我的葬身之時了……」陸遜心情沉重地搖了搖頭。

「是啊……」對於甘寧的襲擾，周瑜早已習以為常，沒有做出什麼特殊的反應。周瑜也相信蔣欽能夠應付得過來，根本不需要自己去操心。

「呂岱是打算設計我軍！若我所料不差，他大概是想調動我軍出城追擊……」陸遜和聲分析說道，「看來呂岱十之八九已經派斥候探察過富春的情況了，他定然是以為我城中埋有伏兵、有意聚殲於他，所以設了條『進而後退』的計策，準備反過來將我軍調出城去。」

見周瑜領會了自己的意圖，黃蓋欣慰地笑了笑，「如今戰局雖然不利，但只要我江東上下同心，何愁日後不能扭轉局勢？就姑且讓劉備、關羽、張飛這些賊子猖狂一陣子吧……」

城外，急行軍后的呂岱軍正一面進行攻城前的調整，一面對城中守軍發動心理攻勢。

「乘呂岱軍尚未休整完畢之機，派遣士卒儘速將為首之人捕獲，震懾其餘不軌之徒！」陸遜眼中寒光一閃，沉聲吩咐說道。

見席豐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陸遜淡然地解釋說道，「夜襲城池，貴在使敵無備，故行軍自是越為隱蔽越好，越為迅速越好。若能無聲無息潛行至城外，再突然發起攻襲，破城豈不是要容易一些。但那呂岱，非但不急速行軍，更是持火把明火執仗，簡直就是直接知會我軍——他已領軍襲至！席司馬以為，這是正常所為么？」

沒有直接回答，陸遜反而以一種「奇怪」的笑容看著席豐……

「……」知道陸遜說的是實話，席豐雖仍心存疑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火把？？？」陸遜眉頭一皺，驚異地問道，「敵軍確實是在持火把行軍？？」

八月二十一日晨，富春江北約5里，滿臉倦意的呂岱正領軍潛伏在一處山嶺的南麓，等候著劉備軍的到來。

「大人，您怎麼了？」張馗詫異地說道。

「心有所思，難以入睡！」周瑜轉過和圖書頭，強自展顏說道，「黃老將軍，有事么？」

富春南城，百多名士卒正緊張忙碌著，朝城樓上搬運一些守城用的物事。城樓下，原本洞開的城門已被緊緊關閉起來，數十名士兵死死抵守在城門內側。

沒有回答張馗，呂岱自顧自地迅速思索著。「那些灶坑，丟棄的旗幟、兵刃……看來都是敵軍故意設下的疑兵圈套！難怪敵軍不跟我正面交鋒，原來並非什麼尋找戰機，而是根本就不敢，這樣說來，富春……可惡，居然被騙了整整兩天！」

富春縣衙大堂

便如陸遜所料，呂岱為改變己軍的逆境，設計了一條先「進」后「退」的誘敵之計——先是朝富春進軍，調起「埋伏在城中」劉備軍的胃口；待進到距富春約15里時，再詐做識破劉備軍的伏兵之計，突然領軍後撤！按照呂岱的想法，這支與自己周旋數日的劉備軍所以不肯正面交鋒，必是因為想要尋機將自己一舉擊滅。而這，正可以成為一個破敵的契機，敵軍若是察覺到自己有意撤回會稽，不甘心之下便有可能出城追擊。屆時，一個埋伏突襲便可將敵軍徹底解決。

「大人，若燃起火把，豈非會暴露我軍行跡……」張馗面現驚愕之色，急切地勸薦說道。

「呵呵……」陸遜垂下手中的簡書，抬頭看向席豐，淡笑了笑，說道，「席司馬盡可放心，只要你能將城內百姓安定好，我自有把握保城池無失……你看，城門已經開了四個多時辰，不是也沒事嗎？」

黃蓋之語似在追憶往事，其實卻是以此勸慰周瑜勿要灰心沮喪。周瑜是何等聰明之人，一聽之下就明白黃蓋的苦心。

「大人，您說什麼……」張馗不解地追問道。

「……」呂岱緩緩轉過頭來，似在回答張馗，又似在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這幾日，敵始終不與我軍正面交鋒，起先是隱匿行跡，現在卻又處處示弱……玩出這許多花樣，不過是想要將我軍一舉擊破罷了……若是直接兵進富春，恐怕正中敵軍下懷。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大人……」張馗疾步走到呂岱的跟前，「斥候有回報了……」

……

「什麼？？？」呂岱腦中靈光一現，似乎想通了什麼，「難道說……」

「恩……」看席豐似乎領會了自己的意圖，陸遜輕應了一聲。

「城中敵軍聽好，你們的詭計已被識破，以你等數百孤弱殘兵hetubook.com.com，抗擊我數千精兵，惟有死路一條。但你等若願獻城投降，我家呂太守仍可饒你等不死……」一名大嗓門的江東兵高聲朝城中喊道。

……

「……啊……原來大人是……」費解地看了陸遜片刻，席豐突然會了過來——其實，陸遜根本就沒有得到魏延即將趕到的信報，這樣說，只是為了安撫軍心罷了。

「恩……」微微點了點頭，陸遜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出聲吩咐說道，「對了，席司馬！告訴兵士們——魏將軍的援軍就快到了！」

藉著昏黃的燈火，陸遜正聚精會神地閱覽著一冊竹簡古書，俊雅的面龐上一派悠然自在之色。反叛的富春令顏連本是吳郡名士，頗喜收藏古籍文典。在其藏書之中，有不少正是陸遜多年來求閱而不得的珍貴典籍。見獵心喜之下，陸遜甚至有心「假公濟私」，將這些珍貴的典籍據為己有……

「想起當年，文台公亡故之時，我與德謀、義公便感覺天塌一般，直以為文台公的宏圖偉志將就此終結，但不想……」黃蓋蒼老的面龐上忽地現出欣慰之色，「尚是少年的伯符，竟有著不輸文台公的氣度才略，在如斯逆境之下，居然成就了稱霸江東的偉業。」

「何事？」呂岱疑惑地問道。

「呂岱非一般人物！若此刻關上了城門，正是告訴呂岱——我軍因實力不足而心虛，則其必會領軍強行奪城，屆時我等必是死無葬身之地；但若城門大開、城上又無兵士駐守，則呂岱必會心生疑念，以為城中必有伏兵，反而會停駐不前……」陸遜笑著解釋說道，「如此便能達到惑敵的目的……當然，如果他能因此主動退回會稽，那就更是再好不過了……」

「多謝黃老將軍！」周瑜點了點頭，緩聲對黃蓋說道。

「據山中一獵戶所說——他曾在某處偶見有數百劉備軍士卒在焚燒草木后，竟收集灰燼取走！」

「公謹尚未歇息？」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從周瑜身後響起。

「若呂岱果真領軍襲至，關不關城門又有何分別？」陸遜淡淡一笑，和聲說道，「富春城防頗弱，以這高不足丈的城牆，若敵軍真要強行奪城，恐怕連雲梯都不需要。」

「何事如此焦急？」陸遜心中微微一悸，但面上卻沉靜如常，不緊不慢地詢問道。

「大人，就這樣開著城門，真的不礙事嗎？」在堂中坐立不安的軍司馬席豐憂心忡忡地低www.hetubook.com.com聲詢問道。與陸遜的「悠然自在」截然相反，席豐自回到富春縣城之後，便一直是愁容滿面，心悸不已。

「這一年多來，我江東真可謂多災多難……」黃蓋突然發出一聲感嘆，「伯符公亡故、子綱先生遭襲、盛憲反叛、劉表劉備聯手寇犯……這可惡的賊老天……」說到最後，黃蓋似乎已經有些憤憤，竟罵起天來。

……

「此事不必緊張，呂岱不會真來攻城的……」陸遜寬慰席豐說道。

「大人，這敵軍……」

夜空中，弦月忽隱忽現，天色昏暗不明。入夜後的西北風吹的更為強勁，耳邊儘是「呼啦呼啦」風聲，乍聽上去便彷彿是猛獸捕殺獵物時所發出的低吼之色。山林間的早呈枯黃之色的草木，在秋風中左搖右擺，便似在無助地簌簌發抖。

「要不了多久，呂岱便又會自己領軍退卻……」陸遜眼中射出睿智的光芒，肯定地說道。

「中計了！」呂岱擰眉思索了良久，突然失聲說道，「原來通通都是疑兵之計！」

「哦……」席豐稍稍放緩了面上的愁容，勉強放下了心來，隨即對陸遜說道，「大人，末將到外面看看……」

「這幾日我等總為敵軍所『制』而亦步亦趨，著實太過被動。若如此下去，休說破敵，即便想要全身而退，怕也是難上加難……」呂岱持在配劍劍柄上的右手微微一緊，沉聲說道，「必須行反客為主之策，化敵主動而為我主動……」

席豐離去之後，除外面駐守的幾名兵卒之外，堂內便只剩陸遜一人。面上的從容淡然之色逐漸散去，陸遜英挺的劍眉深深蹙起，深邃的目光凝視起堂外的夜色來。

「嗬……援軍，應該快到了吧？？？」輕嘆了一口氣，陸遜舉起手中簡書，努力拋開心中雜念，閱覽了起來……

「但末將以為敵軍只是還未到達而已！」席豐搖了搖頭，似乎不太認同陸遜的話，「敵軍先前可能不知情況……但只要有斥候將這裏的情形報與呂岱，恐怕敵軍不久便會趕到了……」大人，還是將城門關閉起來吧！

「什麼？魏將軍親自領軍來了……」席豐面現驚喜交加之色，急切地說道，「大人，您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末將怎麼不知道？」席豐在汝南就已加入劉備軍，曾是魏延的老部下，自然清楚魏延的能力如何，此刻聽得魏延領軍將要趕到，頓時心中大安。但隨即，席豐又感到驚奇非常——這幾ｈeｔｕbｏoｋ.coｍ.cｏm個時辰里，根本沒有使者之類的人來到富春，但陸遜又是如何知道援軍即將趕到，而且還說是由魏延親自領軍……

「大人……」半個時辰后，席豐突然返回堂中，神色顯得非常緊張。

「大人，您為何知曉呂岱不會前來攻城？」席豐不敢置信地問道。

「進而後退？？」席豐低聲喃語說道。

「嘟～嘟～！」就在這時，一陣激昂的牛角戰號聲，突然從西北方向傳來。

頓了一頓，陸遜有些感到好笑地說道：「不過，可惜的是，我雖然有心破敵，但卻根本沒有這個實力。所以，他就算再怎麼誘敵，我軍也不可能出城去追擊……」

「大人的意思是……」席豐點點頭，急切地追問道。

「剛剛有探哨回報，呂岱軍正朝富春趕來！」席豐急聲稟報道。

長江，雷江口，西撤柴桑的江東軍正停駐於此，數百艘大大小小的水軍艦船綿延數里，幾乎將夜色茫茫的大江封堵起來。

「……」周瑜默默地聽著黃蓋的話，沒有說話。

「大人，還要不要向富春進軍？」站立一旁的都尉張馗低聲向呂岱詢問說道。自得到斥候有關富春的軍情回報之後，呂岱已經沉思了近了兩盞茶的時間，但仍未能做出是否進軍的決定。

呂岱站立在一座小山的山頭之上，眉頭緊鎖，顧望著東北方向，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只要越過這座山頭，直至富春縣城的30多里路，除了幾條不甚寬的河流之外，便再無任何阻隔，如果全速行進，至多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富春。然而……

「呵呵……」擰眉思索了片刻后，陸遜突然搖了搖頭，笑了起來。

「這甘寧還真是如附骨之蛆，難纏得緊啊……」黃蓋捋了一把頷下花須，沉聲說道。不用派人打探，黃蓋也知道敢於在大江上挑釁江東水軍的，也就只有甘寧的錦帆水軍。

……

……

一處想通之後，其他處處順理成章地想通了。呂岱的面上不由得呈現出懊惱之色，隨即沉聲喝令道：「傳令，極速進軍富春！」

「公謹，早些歇息，明日一早還要繼續起程返回柴桑呢……」黃蓋轉過身，緩緩地朝船後走去。在周瑜看不見的角度，黃蓋老眼中淚痕微現，「當年文台公麾下程、黃、韓、祖，並稱為四健將，汜水關下大明（祖茂）早亡，而今義公（韓當）也……不知什麼時候，我和德謀這兩把老骨頭，也會去見文台公……」

「探哨發現之時，敵軍離城還hｔｔｐs://wｗw.hｅtｕｂｏｏk•com•ｃoｍ有20里，敵行軍速度並不甚快。」席豐迅速地回道，「另探哨根據火把數量推測敵軍可能是全軍出動了！」

「大人，城中似有不軌之徒意欲興起反亂！」席豐疾步上到城樓，低聲向陸遜稟報說道。

「恩……」周瑜沉重的心情似乎稍稍寬慰了一些。

「嗬……」嘆了一口氣，呂岱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我軍那般大的動靜，他們不可能沒有發覺……看來是我的計策被識破了！」

「敵軍可有動靜？」呂岱仍不死心地急問道。

「無有什麼要緊之事……不過是見公謹深夜未眠，特意過來看看！」來人正是江東宿將黃蓋。黃蓋本是奉孫權之命、前往廬江接應孫翊撤退，但救援兵馬尚未到達廬江，便在半路遇上了西撤的周瑜軍。這時黃蓋才知攻略廬江的大軍除孫翊外，已全軍覆沒，非但如此，連周瑜攻略丹陽的行動也已宣告失敗。無奈之下，黃蓋只得與周瑜合兵一處，一同回撤柴桑。

但是，儘管呂岱計劃得非常巧妙，事情的發展卻不盡如人意——城中的敵軍似乎對呂岱的誘敵之計絲毫沒有興趣，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席司馬，我看你也已頗為睏倦，先去休息片刻吧！」陸遜和聲說道，「我來替你值守一陣！」

「大人，斥候還回報了另一件奇怪的事……」張馗想起什麼似的，出聲說道。

「沒有！斥候回報，敵軍根本就沒有出城……大人，可能他們根本就未曾發現我軍昨夜朝富春進軍的行動」張馗試圖寬慰呂岱，找理由解釋說道。

「正要使敵知我軍之行跡……」呂岱給出了一個更令張馗莫名的回答。

「好一個呂岱，居然如此迅速便識破了我的疑兵計！」城樓上，白衣若雪的陸遜顧望著城下的敵軍，面上依然沉靜自若。小半個時辰前，呂岱軍以急行軍之勢突然徑直殺到富春城外，以至於陸遜派出的斥候險些不及回報。

懸挂「周」字帥旗的一艘鬥艦巨船上，一襲青白戰袍的周瑜站立在船弦處，一動不動，仍由寒涼的晚風吹拂在自己身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東北方向。

就在這時，江東艦隊的后隊突然傳來了一陣呼喝喊殺之聲，似乎是遭到了什麼人的襲擊。

「正是……」席豐不明所以地回道，有些奇怪為什麼陸遜對此感興趣。

「是！」席豐應聲領命，迅速離去。

在張馗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呂岱突然高聲喝令道：「傳令，命兵士燃起火把，向富春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