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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懿先是一楞，隨即辯解道：「主公，內不安則外自亂。正因此刻前線戰端大起，後方軍力空虛，如若不軌之徒乘機興叛，後果實在不堪設想。一個不好，非但前線戰事會受影響，甚至後方基業也會喪失殆盡……」

「仲司，以你之才，當真看不出前線戰端與孫家謀叛兩事，孰輕孰重么？」劉備輕輕地詢問道，溫和卻隱有一種攝人力量的雙眸緊緊盯著張懿。

張懿舉步走入內廳，眼睛先將廳中打量了一番。整個內廳里，除劉備外，別無他人。

而今天子雖在，但卻權柄毫無，內外之事皆決于……曹操一人。」

「伯民性情簡單急噪，有時做事確實欠缺思考……」劉備看著張懿的眼睛，淡淡地說道，「但仲司你還是犯了一個錯誤。以伯民之能，做得出這麼複雜的事來么？」

「恩！」劉備笑著點點頭，頓了片刻后，又換了個話題說道，「仲司，你到我這裡有多久了？」

「以主公的仁德名望，以君侯、將軍勇冠三軍之能，更有徐、諸葛、龐等諸公相佐，懿相信，漢室再興只是遲早的事！」張懿略顯激動地說道。

不過，幸好這裏只有劉備和張懿，言不入第三人之耳。

「謝主公！」張懿感激地行禮說道。

以張懿在劉備這裏的地位和權力，雖然稱不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卻是在頂端的權力層中。而且，隨著劉備實力的不斷擴充，張懿的前途絕對是不可限量的。日後如果劉備有機會問鼎天下，張懿位列三公、封萬戶之侯，也未必不可能。

「自高祖斬白蛇而建基業起，我大漢歷經二十四朝，期間雖有王莽篡權、外戚內宦干政亂朝、匈奴鮮卑異族襲擾等種種磨難，但漢家江山綿延至今也已有了四百余年。」劉備流露出一絲緬和-圖-書懷的表情，感嘆地說道，「不過，到了今時今日，大漢的容光似乎已成過眼雲煙。

「仲司，你當真沒有看出此次揚州內亂中的那些蹊蹺地方么？」劉備盯著張懿看了許久，輕輕嘆氣說道，「早先廬江、丹陽、九江諸郡中的那些流言，當真是孫家所散布的么？江東平定已有四年，孫家一直都在臨淮。除了孫伯陽曾搞出一些事端，孫家上下並無什麼異動。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以改變人的心了。且不說還有人留意著，就算孫家想搞出些流言，會有多少人幫他們散播消息呢？

「翼德沒有直言，當時也只是隱晦向我點了點！」劉備搖了搖頭。

此刻，司馬懿也不好意思再稱主公。

張懿一直認為沒有看輕過劉備，但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這位「主公」的眼光還是大大地超出了想象。

聽了這話，即便是張懿鎮定無比，也不禁大吃了一驚。劉備這番話，簡直可稱得上是叛逆大罪，更何況他還是漢室的宗親。

張懿身體一顫，看了看劉備，隨後緩緩從身後抽出一具小巧的手弩，丟在了地上。

張懿沉吟片刻，起先的慌亂反而褪去，取而代之以平和之色，坦然說道：「懿確是真名，但我的姓並不是張，而是司馬。我名司馬懿，字仲達！」

「仲司，以你這樣的才能，還能被曹操所束縛，恐怕是因為家族的原因吧！」劉備也沒有對張懿暗藏兇器並準備行刺自己的舉動，表現出什麼憤怒之色，和聲詢問道，「張懿應該不是你的真名，能告訴我你真正的姓名么？」

「以仲司之能，分得清輕重得失……」劉備輕聲說道。

「我想賭一賭，看仲司會不會自己對我坦誠此事？」劉備也露出一絲失落的淡笑，「所以，m.ｈｅtubｏok•coｍ.cｏm適才才會說出那麼一通『廢話』，不過希望似乎是落空了……」

正在閱覽文書的劉備抬起頭，見是張懿，輕放下手中簡書，微笑著說道：「是仲司啊，過來坐下！」

上前幾步，張懿躬身行了一禮說道：「拜見主公！」

「仲司，你我相交五年，難道還不能讓你真正歸心么？」劉備嘆氣說道。

但是，仲司偏偏卻選擇了最為激烈的手段，搞得此事舉城、舉郡，乃至舉州皆知。其結果便是民心、軍心極大動搖，將領官員人人自危。」

到如今，總算熬出了頭。我領有荊、揚、交三州，治下沃野萬里，百姓五百余萬，大軍二十余萬，更有雲長、翼德二弟，與元直、孔明、士元、公佑、仲司、子敬你們這些英才相助。縱然曹操強悍如鬼神，我也有那份膽量與豪氣，與他鬥上一斗，爭上一爭。

司馬懿也苦笑了一下，無奈說道：「原來皇叔也知道此事，懿還以為張將軍沒對您提過此事呢……」

「揚州之事是因懿處理不當而起，連累主公如此費心，皆懿之罪也！」張懿面現惶恐之色，連忙起身請罪道，「還請主公降罪！」

「主公謬讚，懿怎當得起……」張懿還待自歉，卻被劉備接下來的話給打斷了。

說到這裏，劉備苦笑著搖了搖頭：「昔日陳吳起事于大澤鄉之時，曾言『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何其豪邁。而這天下社稷，其實早先也不姓劉，也不稱漢，若非高祖有天縱之才，又恰逢秦末之亂，可能我劉氏至今也就是沛縣一豪族而已。」

以張懿這等身具大智慧的人，這樣的利弊得失並不難分辨。

「司馬懿！仲達……」劉備輕輕將這個名字念了幾遍，「這麼說你是兗州刺史別駕司馬朗之弟了。沒想m.hetubook.com.com到，翼德五年前的懷疑居然成了真……」

「備自身雖無曠世之才，但勝在年長又頗有幾份閱歷，自認在看人上還頗有些心得！」劉備擺了擺手，阻止了張懿的話，正色說道，「仲司精曉軍、政，僅以才論，絕對可稱國士。與元直、孔明、士元他們相比，恐怕也是難分伯仲。」

「主公說的哪裡話？」張懿急忙說道，「懿本一介無籍無名之人，初投主公即得重用。短短五年，即授征南大將軍椽、典農中郎將等職，普天下也尋如此殊厚之待。」

廳內放置了多張木椅，這種新奇的座具是由黃月英所主持的器械坊新近製成的。起先人們還很不習慣，但時間稍長后，才發覺坐在此物上確實要比以往席地而坐的方式舒適的多。（注：三國時期確實沒有椅子）

「夏延四百年，為殷商所代；商延五百年，為姬周所代；周延八百年，為秦所代；秦因暴政，三代亡於我大漢。而今我大漢也綿延了四百余年，或許也到了被他朝所代的時候……」

「懿是在建安六年九月投在主公麾下的，到今日也有五年出頭了！」張懿略一回憶后說道。

「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劉備笑笑說道，「只是此前一直過於忙碌，今日終於稍有寬閑，想跟仲司敘敘話！」

「但，饒是知道如此，我身為高祖之後，亦不能如其他人一般，坐視漢室衰微。自黃巾之亂起，我與雲長、翼德奔走四方，寄人籬下，數次數落，最困難時刀斧已經架脖，只待一聲令下，便是人頭落地。」劉備搖了搖頭，嘆氣說道，「那段日子，雖然艱苦無比，但我九死不悔。為漢室再興，為重現武帝時之輝煌，縱然讓劉備粉身碎骨，也是再所不惜。

「仲司，不要拿出掖在身後的手弩，和_圖_書我雖然很久沒上過戰場，但這些年身手倒也沒有撂下太多。」劉備突然盯住張懿的右手，嘆氣說道，「有雲長、翼德這樣武藝超群的兄弟，我的反應也比常人要快上不少，何況是仲司這樣沒有練過武的人。而且，我身上還穿著翼德送的那具龍鱗軟甲，手弩是根本射不透的！」

這些年，實在是有些委屈仲司了。」

不怕仲司笑話，大漢能否再興，最後一絲希望恐怕就是落在我身上。若我敗亡，能與曹操抗衡者再無第二。到那時，曹操恐怕就要再行新莽（王莽篡漢）之事了。」

「這一些並不難發現的疑點，連我都瞞不住，何況是仲司……」站起身，劉備緩緩走到張懿身旁，嘆氣說道，「明知如此多的疑點，並清楚我軍與曹軍正四線開戰，明智的選擇便是先將此事壓下，封鎖消息，暗中展開調查，避免為外人所知。如此才能確保後方的安定，使前線將士不受影響。

再者，賀公禾雖曾與孫賁有過些書信來往，但貿貿然起兵攻擊廬江，也有些不合常理。公苗就在丹陽，麾下有近兩萬新兵，賀公禾當真要興兵作亂，照理也該讓其兄響應一番。而且，賀景究竟是擅自調兵作亂，還是奉命返回廬江，只需找相關人詢問，看賀景到底有無收到一封軍令書模樣的東西即可。此事先前竟無人過問，待我讓子敬前去探查時，卻發現潛山縣中有幾名官員縣吏莫名暴亡。

此外，那孫賁雖心有不甘，但若我要殺他，何苦等到今日。一年前他秘密聯繫子敬等人時，我就能光明正大將其誅殺，何必用出這暗地裡刺殺的手段。而那年僅16歲的孫皎，本就是中庸之才，孫賁做不成的事情，他就更無法做成。若並非我下令誅殺此二人，還會有誰有這等能力潛到臨淮，無聲無和圖書息地殺人棄屍？恐怕，舍曹操，再無第二人！」

張懿滿面冤屈之色，呆坐在位上，直直看向劉備，半晌才想起申辯：「主公，處理此事之時，乃是以龔將軍為主，懿只是為副……」

張懿沉默了許久，才抬頭說道：「主公怎知我不是中途變心？」

「多謝主公對懿的賞識……」張懿露出一絲苦笑，有些失落也有些好奇地問道，「主公既然已經懷疑我，為何不令人直接擒拿？」

張懿不清楚劉備說這些話有什麼意圖，也不擅自插嘴，只是靜靜聆聽。

據聞，張飛曾命人以三石強弩在百步遠處射擊此甲，卻無法穿透，足見此甲的堅韌。

直到這時，張懿的表情才出現了一絲異色。

張懿知道劉備有一具「龍鱗軟甲」。說是龍鱗甲，其實是以南疆一種異蟒的皮革所制。這種異蟒在南疆也很是罕見，往往能長至兩丈余長，外皮堅韌無比，刀槍不透，捕捉極為困難。張飛也是從山越族裡得到了一張蟒皮，隨後命能工巧匠精心製作成一副全身盔甲，送予劉備防身。此甲質地頗輕，而且柔軟異常，完全可以貼身而穿。因蛇也稱「小龍」，故此名為龍鱗甲。

「仲司，適才我也說了，只是找你敘敘話，並無問責之意。」劉備擺擺手，淡笑說道，「快快坐下！」

「五年了！」劉備輕嘆口氣，感慨說道，「記得仲司剛到壽春時，還是一個風華青年，如今倒也快及而立了。

「謝主公！」張懿自己尋了一個較為靠近劉備的椅子坐了下來，隨即詢問道：「主公喚我前來，不知有何吩咐？」

劉備這回答，聽似有些不著邊際，但張懿卻明白內中意思。

相反，如若張懿中途變節，從劉備一方背叛到曹操一方，且不說能否位列頂端權力層，能不能得到曹操的真正信任還是個絕大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