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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還要再考慮一二，才能給我確切答覆……」

涼州的夏日，晝炎夜寒。晚風中的涼意越來越盛。身體、精神的雙重疲憊折磨著韓遂軍中的每一個人。

然而，所謂的「剮」，也只能停留在口頭上。被推出來的，基本都是這些西涼將領最至親的家人，他們不可能不顧忌。

看著在火把光輝下，顯得無比蒼涼的韓遂面容，幾位重將腦中幾乎反映出的同樣的內容——韓遂老了，大名鼎鼎的黃河九曲真的老了！

面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后，韓遂不顧親衛的勸諫，策馬前馳而去，直到距離一百五十步時才停了下來。

與羌騎兵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韓遂的鐵騎兵們心神劇顫，士氣呈直線下降趨勢——今天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戲劇性了。先是氣勢洶洶地殺到冀城，隨後卻是長達兩個半時辰「莫名其妙」的枯等；搞什麼「環馳逼降」，而後卻又放棄……

「老子要宰了你！」終於，馬玩按捺不住心中的暴怒，飛馬出陣，直取馬岱而去。

見韓遂早已有了兩手準備，成宜、程銀等人也放下了心，不再多說什麼。

「在這種時候，誰也不能輕易相信，我以為元雄的說的也有道理！」李堪表示了對馬玩的支持，「怎麼也得防著蘇則用緩兵計！」

見有人出戰，馬岱狂嘯一聲，策馬如電一般迎了上去。

「斥候業已探查了冀城方圓20里以內，沒有發現異常。末將已命他們將搜索範圍擴大到30里！」

「還要考慮一二？」聽了韓遂的話，馬玩當即置疑道，「主公，這定然是蘇則的緩兵之計。他想拖延時間，以等候馬岱來援。」

蘇則的嘴唇輕微地顫動了幾下，雙目緊閉片刻后，略顯艱難地回道：「先賢雖曾有言，忠孝相觸，則以忠以先。然蘇則終非聖賢，還請韓公見諒！」

風越來越大，天漸漸地黑了。

韓遂面色鐵青，恨恨地盯望著馬岱，卻不敢開口應戰。很顯然，馬岱邀的單戰，韓遂自家人知自家事，怎麼會答應這場主帥之戰？

到了這一刻，韓遂才徹底地拋去了撤退的念頭。事實上，現在就算想撤，也已經撤不了了。

到天明時，激烈的戰鬥暫時告了一段落。

而要想以最小的代價，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冀城，最好的辦法莫過勸誘蘇則歸降。

這一番話，其實正是韓遂換了一種方式，向蘇則做出的不追究其曾經投降馬岱一事的承諾。

「神威天將軍～～！」羌騎兵再次發出了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

聽出韓遂話里十足的信心，程銀微愕地說道，「主公，難道蘇則答應開城歸降了？」

13000騎，只剩下了不到3000。馬玩、張橫戰死，成宜、程銀不知生死，仍然跟隨在身邊的重將只有李堪一人。

「天神阿爸木比塔在上，保佑你的子孫吧！」馬岱拉下獅頭盔下的鬼面，天狼槍高舉過頭，聲震長空地狂吼道。

「韓老狗，沒料到有今天吧！」一把揪住韓遂的頭髮，猛地后扯，馬岱冷笑著說道。

年輕騎卒身體一顫，左右張望了一下，趕緊把嘴閉了起來。

蘇則面色再變，整個人似木偶一般楞立……

「究竟怎麼回事？難道城中潛伏著馬岱的大軍？」一面觀察著蘇則的神情舉止，韓遂一面暗自忖度著。

所有的韓遂鐵騎士兵都獃獃地望著他，只覺腳底一股股的涼氣上泛。

韓遂本來想用這番謊話試探一下蘇則，如果有可能就直接誘勸其開城歸降。然而，蘇則這異乎尋常的漠然反應，卻讓韓遂有老鼠拉龜、無從下手的感https://m.hetubook.com.com覺。

「主公，蘇則那叛賊是不是不肯開城？」性急的馬玩第一個開口詢問道，「就知道那混蛋不知好歹，乾脆攻城吧！」

然而，饒是如此，韓遂也不敢進攻。羌人是馬上民族，他們能夠在你無法想象的時間內上馬完成戰鬥的準備。相比之下，韓遂的鐵騎們卻不敢效仿對手下馬休息，他們沒有羌人那能耐。

「我願意相信文師……」韓遂轉頭看了看遠處風中顫慄的城池，自信地笑道，「當然，即便是緩兵計，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將捆縛嚴實的韓遂仍到馬岱跟前，六月驚雷大笑道：「總算沒有讓你失望，人給你逮來了，除了少了幾根寒毛，什麼都沒缺！」

拼死拼活了為了什麼，還不是家裡人能過上些安生日子么？可是如今，居然連老家都丟了……

半盞茶的工夫后，蘇則默然轉身，緩緩朝城下走去。

「六月驚雷？！」看清旗幟后，韓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失聲喊道。

……

五個回合后，天狼長槍從馬玩的后腰貫入，槍尖自肩胛骨穿出一尺多長。儘管如此，他仍然還活著，然而卻是生不如死。隨著天狼槍緩緩豎起，馬玩還在鮮血淋漓地抽搐掙扎，就一支被鐵簽刺穿的山雞。

思索了片刻后，韓遂最終還是否決了攻城的提議。無可奈何之下，馬玩、李堪也只能怏怏地離去。

……

「啊～～？」程銀等人困惑不解地看向韓遂，渾然不知他話中的意思。

「文鋒，斥候有無發現異常？」韓遂沒有立即做出回答，反而向成宜問道。

知道蘇則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韓遂也不再做催促，只是靜靜地盯望著對方。這種事情急不來，施加的壓力太大，反而容易引起反彈情緒。一旦蘇則決意閉門死守，韓遂還真拿冀城沒有什麼辦法。更要命的是，馬岱目前的動向不明。雖然斥候正在對冀城周圍進行搜索，暫時還沒有異常情況的回報，但韓遂心中始終還是感覺有些不寧。

這一戰，絕對是完敗。可悲的是，失敗的原因居然還是沒能理會出來。

於是乎，聲勢駭人的「嚇城」行動中途夭折。

「好，這樣我就放心了！」韓遂點點頭，「就算文師確實在用緩兵計，馬岱一時半刻來不了，我大軍正有充足的準備時間。

韓遂感覺自己心中的陰雲似乎變得越來越濃厚——馬岱，你到底想做什麼？難道就是為了拖延四個時辰的時間么？

照道理講，在曹方的嚴密封鎖下，中原戰場的消息應該不會這麼快就傳到西涼這裏。在不了解實際的情況下，初聽到韓遂「得勝而回」的消息，蘇則怎麼也該表現出一些異常來：他若是相信——「得勝」之下，大軍士氣如虹，上演「王者歸來」的韓遂一舉掃平涼州之亂，完全在情理之中。如果「明智」一點，蘇則就該立時出城相迎……

「主公，還是撤吧！」成宜沉聲向韓遂勸諫道，「末將來殿後擋住馬岱。主公先撤回扶風，然後再想辦法奪回涼州。」他的話里，已經有了交代遺言的意思。

望著一眾垂頭喪氣的部將，韓遂幾乎要將手中的令旗捏斷——蘇則的這一招實在惡毒，幾乎是兵不血刃地瓦解軍中將領的鬥志。同時，這也無可非議地證明了，他已經死心塌地投靠了馬岱。

「聲音小點，別讓人聽到了！」一名中年騎卒低聲告誡道，「要是主公知道剛才這話，你就死定了。」

「照道理講，以蘇則的為人，應該不會做出扯謊拖延時間的事情來……」成和*圖*書宜躊躇著說道。

兩難！

「主公，元雄說的不錯。蘇則肯定以緩兵計等待馬岱的救援！」程銀介面說道，「乘著馬岱還沒到，咱們不妨攻一攻。冀城的守備力量似乎並不強，說不定能逼迫守兵開城。」

奇怪的僵持狀態仍在繼續著。所不同的是，羌人居然開始生篝火，烘烤起肉食來；而韓遂軍卻只能保持著戒備狀態，他們不但要留意正面的馬岱，更要提防分散開來的兩部羌騎。

主陣中的狂風沙狂嘯連連，龐大的羌騎陣列出現了驚人的變化——兩部羌騎脫離了主陣，一左一右地朝賓士了開去。

……

……

抬起頭，與那青衣文士對視了片刻后，韓遂揚聲招呼道：「數月未見，文師向來可好？」

這些最底層的士卒不知道韓遂到底打的什麼心思，韓遂也不可能將自己的計劃告之他們。這麼一來，不可避免地就會造成一些負面影響——士兵們已經不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麼了，心中一片茫然。

頓了頓，韓遂冷笑說道：「馬岱這小子，只不過是乘我不在西涼，才能勾結那幫反覆無常的羌狗興風作浪起來。

「諾！」

沒有漏過這絲變化，韓遂敏銳地把握住了什麼，懇切地詢問道：「文師有何不妥之處，不妨直言。若實在為難，韓某也不會強求！」

然而，韓遂此刻已經顧不到這些，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往扶風郡，先保住自己的姓名。

青衣文士正是漢陽太守蘇則蘇文師。聽了韓遂的招呼，蘇則反應並不強烈，只是緩緩點了點頭：「勞韓公牽挂了！」

連撤不撤，他都無法做出決斷了！

望著蘇則消失的背影，韓遂表情雖然平淡，內心卻湧出一股狂喜。所謂「考慮一二」，不正說明蘇則已經動搖了。

面對這近在眼前的冀城，努力了四個時辰，最終很可能還是一場白功。

馬岱一人一騎突在陣前連番邀戰，彷彿要一人挑戰敵方全軍的狂放表現，使得羌騎兵們的士氣飈升至頂點！羌人最重勇士，最敬勇士，當年的馬超能得到「神威天將軍」的赫赫名聲，正是因為其無可抵擋的悍勇。今日的馬岱，正如那復活的西疆戰神。

「蘇則，我要剮了你！」紅了眼的馬玩破口大罵道。

「元雄……」韓遂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都把衣甲穿好，萬一城裡的兵馬衝殺出來，你們都想找死啊！」三三兩兩的人群中，不時響起基層軍官的呵斥聲。

……

「這一仗，已經打不下去了……」對比了雙方兵卒的士氣后，韓遂得出了一個悲哀的結論。

說到『齊心協力』四字時，韓遂特意加重了語氣，顯示出了無比的不屑。

事實上，當韓遂引軍趕到冀城，並發現預料中的馬岱軍並沒有出現時，曾經派遣斥候將城池四周仔細勘察了一番。確認沒有發現大隊兵馬進出城池的痕迹后，韓遂才放心地開始嘗試勸降蘇則。

「再不開城，老子殺光城裡的人！」馬玩策馬挺刀指向城池，嗜血地喝罵道。

思索了片刻后，韓遂還是決定單刀直入：「回師到扶風郡時，我聽聞馬家殘逆潛回涼州作亂，惹起無數生靈塗炭，想必文師也知此事！

「再等些時候，就可見分曉了……」韓遂淡淡一笑回道。

韓遂面色微青，他沒有想到向來耿直的蘇則居然會以謊話相欺，更為自己受騙而惱怒。如果麾下大軍是器械配備完善的步軍，韓遂會毫不猶豫下令攻城。然而，可惜的是，他只有一萬兩千名騎兵。

「文鋒，元雄，你們各領本部鐵騎，環繞冀城賓士，盡量把聲勢搞大。」hetubook.com.com一拍大腿，韓遂沉聲下令道，「再尋數十名大嗓門的士卒去喊話……」

冀城四門緊閉，城頭上，除卻幾面在風中無助飄搖的旗幟外，甚至連守城士卒都難見到幾個。

「仲達的計策果然成功了！」只片刻的工夫，經驗豐富的馬岱就看「穿」了韓遂的大軍，以四個字對其做出了評價，「外強中乾！」

由於距離較遠，馬玩等人並沒有能聽清韓遂和蘇則的對話，他們只看到蘇則最後轉身離開，很自然地認為勸降沒能獲得成功。

急匆匆地上馬騎行到林外，韓遂發現那支騎軍已經相當接近了，近到可以看清對方的旌旗。

距離城牆兩百五十步左右，一面巨大的聱旗在獵獵狂風中勁舞，不時發出啪啦啦的聲響。旗下，韓遂策馬而立，眺望著前方的城池。在他的身旁，十數名手持輕皮盾的親衛騎兵寸步不離地護衛著。兩百五十步，其實已是一般弓箭的最大射程，在這樣的距離下，箭矢已基本不具備殺傷力，但這些親衛卻絲毫不敢懈怠。

接過親衛奉上的飯食，韓遂正待食用，卻突然被什麼聲音吸引住了。

狂勁的號角穿雲裂空，如閃電劃破長空，如轟雷憾動天地。

「天神阿爸木比塔在上，保佑你的子孫吧！」一萬三千余羌騎兵齊唰唰地舉起手中武器，形成一片刀山槍林，狂暴地呼應著馬岱。

這仗，還能打下去么？

「哎……」老宋捶著自己的腿，嘆了口氣。

料想馬岱一旦得訊，必會輕騎急進而來。等他趕到冀城時，人馬定會呈現出疲態。屆時我大軍以逸待勞，正可乘機一舉將其擊潰。」

戰？撤？是憑「以逸待勞」的優勢爭取擊潰敵軍，還是保持實力、放棄西涼？

連續趕了近十天路，而且每日路程超過百里，無論對人或是戰馬的體力都是相當嚴峻的考驗。而涼州的驚天劇變，更是讓一眾鐵騎士兵心中惶惑不安。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蘇則依然沒有回訊。此時，連韓遂自己都再抱什麼幻想。

蘇則的話雖然很隱晦，但韓遂還是很快領會了內中的意思——蘇則是涼州有名的孝子，如果他的老父老母受到了威脅，他自己也就只能對馬岱伏首聽命了。

「神威天將軍！」

韓遂沒有行動，馬岱卻也不著急進攻，到後來居然讓那7、8000羌騎兵下馬休息了起來。

韓遂心中一涼，正以為勸降要失敗了，卻突然發現蘇則又停下了腳步，回身艱難地說道：「韓公……請容蘇則再考慮一二……」

六月驚雷爽朗地一笑，也一捶自己的胸口。

這樣的解釋正在情理之中，韓遂相信自己的猜測。而且，蘇則也不是那種會說謊的人。

馬蹄聲，而且是來自東面的馬蹄聲！馬岱絕不可能超到前面去，那這支騎軍到底是誰的？

如果他不相信，那怎麼也該出言反駁，至少不應是眼前這副冷淡的模樣。

「文師有此苦衷，韓某身同感受！不怪你，不怪你……」感慨地嘆了口氣后，韓遂悵然說道：「只可憐我涼州三十萬子民，終將無寧日矣。天不仁，地不仁，人亦不仁……」

一萬余羌騎完全是自發地齊聲狂吼起來，為馬岱助陣。

一踢戰馬，馬岱策馬躍出主陣，長槍直指韓遂所在，厲聲狂喝道：「韓老狗，可敢與我一戰！」

就算再怎麼思考，整整兩個時辰還不夠用么？到現在，蘇則居然一點迴音都沒有，就連韓遂派人到城下詢問，他也未曾露面，只是有一名聲稱是蘇則親兵的人回話，道「太守大人仍在考慮」云云……

上萬雙眼睛的盯注下，一名身m•ｈetｕｂooｋ.ｃom•ｃom材頎長的青衣文士出現在了冀城城樓上。

了解了原因后，韓遂非但不失望，反而生出更大的信心——只要蘇則不是真心投靠馬岱，就有機會將其說服。

要倒要看看，大敗一場之後，羌狗們還會不會再跟馬岱『齊心協力』？」

當韓遂輕快地馳回主陣時，早已等待得心焦似火馬玩、程銀等人立即策馬迎了過來。

「好兄弟，謝謝了！」馬岱一捶自己的胸口，感激地說道。

騎卒們利用剩餘的糧食生火造飯，一些人甚至沒等到熟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這麼多年，好象還沒打過這樣的仗……」老宋苦笑說道，「家裡婆娘和兩個大小子沒事就好了。」

……

馬岱絕不可能輕易放過自己，韓遂很清楚這一點，所以除了幾次短暫的休息外，他甚至不敢多做片刻的停留，一路奔逃，過望垣縣，穿上郭縣。直到越過臨渭縣時，才稍稍放下心來。

但很快，他的喝罵中止了。城樓上突然出現的身影，讓他險些楞立當場。

得此厚賞，我日夜兼程攜軍急返，正是欲將此大喜之事告之我涼州士民。」

「咱們的形勢明明很好，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李堪一拳捶在腿上，憤懣地說道，「馬岱那混蛋到底施了什麼妖術？」

非但馬玩，連成宜，甚至是留守主陣的程銀、李堪等人都面色大變。

依靠成宜的死戰阻擋，韓遂很幸運地脫出了羌騎的圍殺。跟隨在他身旁的騎軍已經不足3000。其餘的人，不是戰死、被俘，就是在撤退中失散了。

東城外的平原上，一萬兩千余鐵騎列成六個方陣，如山如林，一路綿延三、四里下去。黃綠相兼的土地襯托著他們絳紅色的戰袍，顯得分外扎眼。

……

韓遂眼睛一緊，並沒有因為兩部羌騎的離去而欣喜，因為他知道，這正是羌人展開攻擊的前奏。如同獵食的狼群一般，一部負責正面驅趕，其餘的負責獵殺。那兩部離去的羌騎，正是為了去充當獵殺者的角色。

如今，我正有意引大軍擊滅馬逆，復涼州一方安寧。我亦知馬逆殘暴嗜殺，強行脅迫無數涼州士紳鄉老與其一同作亂。

韓遂流露出一絲苦笑：「有那麼容易撤么？一旦撤了，還真能回得了西涼么？」

「神威天將軍！」

就在這時，敵人的號角很突兀地響起，瞬間打破了夜色的安寧。隨之而起的，是震天動地的喊殺聲。

「老宋家不是在金城么，聽說那裡被馬……奪了……」

「開城生，頑抗死！」賓士中的騎兵突然暴喝出聲，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六個字。

本應是以逸待勞的，怎麼會變成這樣？心態全然失衡的韓遂思維已變得遲鈍，怎麼也想不出這其中的原因。

馬岱仍在邀戰，但卻沒有人再敢應戰。

「誰敢與我一戰！」見韓遂不回應，馬岱繼續狂傲地挑戰道。

城頭的守卒驚慌失色，甚至不敢眺望城外的情形，索性就躲入扶牆后。

「考慮個屁！」馬玩暴怒地喝罵道，「這叛賊根本就沒心投降，還是拖延時間。主公，攻城吧……」

眼前的這支鐵騎，已經完全失去了汝南初戰之時的銳氣與鋒芒。軍卒動作遲緩而略顯慌亂——這不僅僅是出於生理的原因，更由心理上的影響。所列成陣形也只能說徒有其表。

……

韓遂瞥見蘇則的表情變化，已知這幾句話正中對方的要害——蘇則向來胸懷大志，以濟世救民為己任。在其擔任郡縣主官期間，都以體恤民情，愛惜民力而著稱。以涼州三十萬百姓為突破口，正是說服蘇則最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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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馬岱沒有用言語來回答，用的是行動。

這裏，我以涼州刺史名義擔保，除馬逆外，不追究任何人之罪失。不知文師可願助我一同平定西疆之亂？」

在韓遂的左右躊躇中，馬岱趕到了。

號角聲迅速演化成刀槍碰撞的鏗鏘之聲和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連地面都開始顫動起來。

馬岱用一隻手擎著貫穿馬玩的長槍，另一隻手自由地操縱著韁繩，示威一般放緩了速度，在兩軍陣前賓士著。

「這到底打得什麼仗？」等巡查的軍官離去后，一名年輕騎卒向周圍的同伴抱怨道，「冀城裡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敵人。是敵人，就打啊；不是敵人，怎麼也該讓我們進城吧。現在這算什麼？熱死人的天，讓人在外面曬？」

「轟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4000餘鐵騎如同奔騰洶湧的狂潮，席捲一切。大地在鐵蹄的踐踏下無助地呻|吟，城池在勢不可擋的狂潮下變得弱不禁風。

晴空萬里，隨風急走的朵朵浮雲，點綴在湛藍色的天空上。將及正午的太陽，肆意地炫耀著自己的光芒，烘烤著乾燥的涼州大地。

馬玩、李堪這些急性子按捺不住，怒氣沖沖地向韓遂請命攻城，至少也要威嚇一下蘇則，迫使其儘快做出決定。

蘇則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變化，但卻顯得有些痛苦，他沒有回應韓遂，只是搖了搖頭。

馬岱的進攻開始了！三個方向的全面進攻。

再有6、70里，就能進入扶風郡。到那時，差不多也就安全了！

然而，韓遂此刻卻不能下達撤退的命令。一旦現在撤了，在無法擺脫馬岱的情況下，撤退很可能變成徹頭徹尾的潰敗。

鐵騎兵們腦子一片混亂，實在經不起折騰了。身體和心理的疲勞，一齊涌了上來。而此刻，面對馬岱囂張的邀戰，己方將領的無所回應，就成了士氣狂泄的直接導火索。

尋了一片樹林，韓遂引軍入林休整。安排好斥候后，韓遂席地而坐，悲哀地張望著殘餘的騎卒。

就在韓遂心生退意之時，數騎驚慌失色的斥候飛馳而至，帶來了發現大隊騎軍正在接近的噩耗。

……

「主公，究竟怎麼樣了？」看韓遂沒有什麼沮喪無奈的表情，成宜疑惑地說道。

……

出現在城頭的，正是馬玩、成宜、程銀等將的家人。不多不少，一家一位——馬玩的父親，成宜、程銀的長子，李堪的三弟……

猛地一把甩掉槍身上的馬玩屍體，馬岱舉槍虛刺向天。

「傳令，全軍就地休整！」韓遂翻身下馬，拍了拍手，下令道，「咱們就邊休息邊等！」

「老宋，你打了十幾年仗，你說說，這仗咱們還能打得贏嗎？」另一名騎卒低聲向先前的中年騎兵問道。

見蘇則連對自己的稱呼都發生了變化，韓遂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惱意，但臉上卻依舊是一副溫和表情，微笑說道：「三月前，我接天子之命，率大軍南下助王師抗擊叛逆，並於近日大破賊酋張飛。文師可知，天子于涼州將士之功大為欣喜，親犒三軍將士，並特敕免除涼州三年稅賦，真乃天恩浩蕩啊！

午未之交的日頭最為毒辣，冀城城外樹木稀疏的平原無法提供有效的遮陰納涼之所。席地而坐的鐵騎士兵們個個揮汗如雨，解開如蒸籠一般的衣甲，一些實在沒辦法的騎兵躲在了戰馬的腹下。

一個時辰后，蘇則沒有回訊，但冀城內外也沒有什麼異常動靜。

「確是天恩浩蕩，蘇則在此恭賀韓公了！」蘇則表情依舊平淡，只是微微拱了拱手，以示賀意。

比較奇怪的是，韓遂的家人並未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