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幾乎所有的萬法門修士都手持算器，提前一個時辰開始等待。

「算主也讓該退下去了！」

「你準備了什麼問題？事先說明啊，『不是算學』這個理由不能提。」艾克蠻嚴肅道：「往日少黎派就是用這個理由攻擊我們歌庭派的。我們再用這個攻擊王崎，那我們就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了。」

「四面」馬德恩卻察覺出了何外爾的情緒，傳音入密道：「何兄，你怎麼了？」

「若是馮先生是力挺自己的弟子……」

不管王崎本身再怎麼尊崇算主個人，他的論文《試論<万法算藏>卷一算術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陳述及相關係統》，就是在對凝聚了歌庭派智慧、凝聚了算主心血的《萬法算藏》開炮。這無疑惹怒了一眾歌庭派的修士。

——天地自然如此和諧，這不和諧的算學，還能夠解釋和諧的天地嗎？

——算學本身是否存在一個界限？我們在那個界限之前，是否就只能止步不前了？

何外爾自己也沒有察覺，他在無意識當中，已經將王崎當做圖靈真人那個等級的算學家來算了。

這一場危機之中，他們這些後人就做不到了嗎？

他曾被認為是歌庭派的下一代領袖，也是同輩當中成就最高的幾人之一。只不過，他的觀念立場偏向連宗，所以與這些同門日漸疏遠。《萬法算藏》的編寫，他也沒有插太多手。

歌庭齋門口，幾位逍遙、半步逍遙聚在一起，低聲商量著什麼。

「不完備的證明不夠強」，在一部分算家看來，確實和*圖*書是這樣的。他們在地球上的部分同行也有相似對方觀點。

「借？」艾若澈很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個詞。

馬德恩沉默片刻，然後才道：「若不如此……咱們的歌庭，怕是真的要散了啊……」

除了這些希冀于絕頂算家發言的人外，還有一些其他的聲音。

而在一片愁雲慘霧當中，逐漸的，一種反抗的情緒在逐漸醞釀。

「數學是一致的」這個判斷只有六個字，但是這個判斷若是以數學的方式陳述出來，則幾乎無法付諸于紙筆。

「從來就沒有哪一次突破，是以這樣的形式降臨的。」萬法門深處，魏二先生憂心忡忡。

「王崎的本心，非是要打壓歌庭。我見過他。他是一個求道者，心思不可能在這裏。」何外爾道：「他求的，必定是更高遠的東西——譬如算學的涅槃。」

「蒼生國手也是歌庭派的啊……雖然不是嫡系，但是，他也是歌庭派的人。他也曾在算主的完備性證明當中出過力的。」

「尸位素餐那麼多年，凈整一些有的沒的，也該歸隱了！」

「既然他要，那麼我們借給他又何妨？」

「蒼生國手也說這個沒問題啊……」

這種否決一切，不帶一點希望的理論突破，不是任何人願意見到的。

總有一些人不願意接受這個定理。

「艾兄放心，那一個年輕人，兩篇論文，怎麼可能挑不出錯來？」另一個修士自通道。

對於萬法門的修士們來說，這三日絕對是最為煎熬的三日。絕大多數人都輾ｈttｐs://ｗwｗ•hetuｂoｏk.ｃom•ｃom轉反側，打坐也不能入定。

「聲名……」若澈仙子呼吸一窒：「這種踩著我們歌庭派的行徑，你還指望它出現『第二次』？」

何外爾遠遠的站著，看著這些同窗，一言不發，面色有些不渝。

「算主和歌庭派還沒有開口，我們還有希望！」

集合論崩潰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等於算學基礎崩潰，而是「一個人造的系統被證偽了」。

而另一方面，王崎是馮落衣的學生。而前幾日馮落衣的「背叛」，也讓他們憋著一股火。

——自然數與道同在，除此之外，一切算理，一切算學的概念借來自於人的刀劈斧鑿，皆是充滿匠氣，非是真實不虛。

「不完備」和「不可判定」這個概念一出現，就動搖了萬法門的根基。

「不管你們怎麼說，我一定要問得那個小子說不出話來。就算他是馮先生的弟子也一樣。」一個修士赤紅著雙目，對周圍人說道。

在這一場危機當中，這一群算君的擁躉，大約是唯一能夠笑出聲的吧。

這股無明火，自然便是要燒到王崎身上！

「如果馮前輩也說了的話……」

——我們還能夠接觸到真理嗎？

這些算君龐家萊的追隨者，自然是怨念深重。而算主那種「算學即是算符之排列」的觀念，也著實讓他們彆扭。

「那麼，你覺得應該如何呢？」若澈仙子對「場域」最為敏感，共過靈氣場的變動察覺到了這兩人的對話。她插入對話：「我們難道什麼都不做嗎？」

「https://m.hetubook.com.com放屁！那個王崎，就是馮落衣的弟子啊！這一層關係雖然沒有公開，但是萬法門上層已經有不少人是這麼看的了！」

「我三天之後，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狠狠打那個小鬼的臉，讓他知道，算理之道的天威是不可犯的！」

不完備定理，不可判定性定理，這兩個永久改變算學發展軌跡的定理，就是在這個月被提出來的。

這一年的四月，將被載入史冊。

所有知曉了「不完備」和「不可判定」這兩個概念的算家，都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當年『雲端公子』柯蘭蔭柯前輩被算君擊破道心的時候，也有人這麼說。歌庭亡了嗎？」何外爾臉色很冷：「我們歌庭派，自算王的時代、今法的發端就傳承至今，不曾斷絕的原因，真的是因為這一位或者那一位算家？」

反正自然數永遠自有自在，這集合論還有邏輯，不完備又關他們什麼事呢？

「大度一點，沒有壞處。」何外爾閉上眼睛：「歌庭的輝煌，起始自算王高嗣。而算王最初的崛起，也是受了白澤神君的幫助與提點。我們何不學習前人，成人之美？王崎想要聲名，我們給他便是。」

「道化自然數！自然數外，皆非自然！」一個青年模樣的宗師哈哈大笑。

而這一個四月當中的最後三天，便是萬法門有史以來最黑暗、最絕望的三天。

馬德恩沒有回話。但是，何外爾卻激動起來：「那兩篇論文，都只是王崎半年之前的作品。這半年裡，他本人，馮道友、圖靈真人和*圖*書三個人都在不斷的深入，不斷的研究！這三個人。無論哪一個都有驚世之才。他們半年能夠做出多大的進步？」

「你難道對自己沒有信心嗎？」何外爾對方眼中，突然燃起了戰意：「雖然沒有馮落衣或是王崎那樣妖孽，年少登頂。但是，你我好歹也是過去赫赫有名的天才啊！」

三日的時間，轉眼間就過去了。

但這個時候，也總有人提出異議。

「別的不說。你若是見過這兩日王崎和圖靈真人辯論，你就知道，他們在這三天時間里想出來的東西，根本就是別人已經討論過的！」

是的，第二次。所謂「第一次」，便是算君破掉雲端公子的道心，成就無敵之威名。

「此時，他人微言輕，自然說什麼都做不得准，沒法發動萬千算家與他同行。所以，他需要歌庭派的聲名。」

「或許我們的本領太差，看不出這個荒謬定理的荒謬之處，但是，算主一定能夠看出來！」

「別忘了，現在這個領域是他們的主場！」

而在萬法門的另一邊，另一群人卻陷入了狂歡之中。

這也是在連宗極端派「少黎派」之中廣為流傳的一個論點。

「我們的倚仗，便是算學本身啊！」

這也是一部分算家能夠抵死不承認不完備的原因。

「哼，馮先生好歹也是巔頂大修，怎麼會為了自己的弟子，就與大道相背離？」

「算主還沒有開口呢……這個定理還不能說絕對是正確的……」

「不完備，還有《試論<万法算藏>卷一算術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陳述及相關係統》，和-圖-書根本就不是算學的陳述！他們偷換了概念！」

在這個時候，他自然也不好介入那些同窗的對話。

當年，算主能夠在柯蘭蔭道心盡喪的情況下，力挽狂練，與算君分庭抗禮。

若澈仙子沉默了。

「這個……這個不完備的定理根本就不是算學啊！」萬法門內，一個老者咬牙切齒：「蒼生國手用他那天才的聲名，騙過了幾乎所有人！」

他們都是最狂熱的連宗。在他們看來，算術領域，也只有自然數有「道法自然」的意義。除此之外，任何概念都是「人法道」而創生的。

「那位歌庭派的小友一舉葬送了整個歌庭派，真是大快人心！」

自算主統領萬法門以來，整個萬法門都逐漸偏向集合論。而被排除在二十三問之外的領域——也就是少黎派最具代表性的拓撲等領域，研究者漸少。

「得想個法子，讓他們熄了這刁難的念頭。」何外爾也傳音入密回答道：「他們這是要把歌庭派僅剩的面子丟光嗎？」

「鬼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呢。萬一正如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己所說，他的定理不能證明也不能證偽呢？哈？」

而今天，就是王崎將公開講道的一日了。

「對……想要踩著我們歌庭派上位，沒那麼容易！」

「論文確實是不可能天衣無縫。但是，他們三天里察覺出來的問題，會是馮落衣、圖靈真人還有王崎半年都看不到的嗎？」

「他求的是算學的重塑和涅槃，那麼我們就有機會在這一場涅槃之中，去到更高的高度！到了那個時候，你還會擔心歌庭敗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