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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昭追問道：「然則與仁者何？」

「閣下是張世叔？」孫紹真誠的笑著，亦步亦趨。張承眉梢一跳，連忙推辭道：「孫君，你是公族，這麼稱呼我可受不起。」

張昭十分滿意，再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幾分讚賞，他撫著濃密的鬍鬚說道：「你為學雖然遲了些，但好在基礎紮實，雖然還有不盡善之處，倒也是難得了。你要拜我為師，想學什麼？」

「何者為仁？」

孫紹一邊走一邊笑道：「當年我父親稱張公為仲父，執子弟禮，自然是和張君平輩論交的，我雖然生也不幸，未曾接受先父教誨，可是這一點卻是不敢忘了。」

「孫君。」張承上前行禮：「家父在內相候，請孫君隨我來。」

張昭頓了頓，又說道：「你可有字？」

「看樣子是拜師的。」僕人陪著小心，躬身答道，臉上的神情有些怪異，一副想笑卻又不敢笑的樣子：「他……帶了一些干肉。」

張昭拉過一片竹簡，在上面端端正正的寫了兩個字，然後遞給孫紹，孫紹接過來看了一眼，見上面寫著「奉先」兩個字，覺得有些眼熟，倒也沒有多想，便拜謝了。過了一會兒和-圖-書才想來，我靠，奉先，這不是呂布的字嗎，怎麼老張給我用上了？雖說奉先和紹確實相應，但是呂奉先那個反骨仔可是橫死啊，難道老張要我造反，幹掉孫權不成？

張昭笑了，求學的人多了，但是象孫紹這樣願意下笨功夫的卻是少數。他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孫紹究竟能將章句熟讀到什麼程度，並示意張承去取了一卷竹簡來，交給孫紹：「這是第一卷章句，你先拿去讀，有什麼不清楚的，你可以來問仲嗣。」

「有什麼想法？」張昭眼睛一瞪，不容張承反駁，接著又說道：「你不知道吧，孫紹當官了。」

「既然你讀過論語，可解說得一二？」張昭收起了笑容，嚴肅的端坐著，做出準備考問孫紹的架勢。孫紹聽張溫說過，拜師之前，一般老師會查一查你的學問底子，如果底子太差，或者認為你太笨，可能會不收的，看到張昭這副架勢，難免有些緊張。好在他的論語底子還真是不錯，後來又向張溫請教過，應該還能應付得過去。

孫紹應聲答道：「忠恕而已。」

「就在昨天，至尊授了孫紹官，校尉。」張昭若和_圖_書有深意的看了張承一眼，接著又說道：「張溫也做了官，丞。」

兩人一問一答，片刻之間就以論語的內容互相辯駁了幾個回合。孫紹對論語幾乎是倒背如流，加上大橋細心的指點，又經過張溫的點撥，也算是頗有幾分造詣了，張昭的提問他幾乎是張口即來，後來張昭故意提了幾個難一點的問題，他也是僅僅猶豫了一下，便回答出來了。

「當官？怎麼可能？」張承脫口而出。孫權壓制孫紹的事情又不是什麼秘密，張承知道得一清二楚。昨天孫紹授官的事情，他確實不知道，現在聽張昭一說，他直覺的覺得張昭說錯了。

端坐在堂上的張昭將孫紹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心情十分舒暢，朗聲說道：「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孫紹大喜，連忙拜倒：「謝先生。」

孫紹鬆了一口氣，微笑著答道：「聞說先生不僅精於論語，還擅左傳春秋，弟子不才，想學左傳春氏。」

「請張公提問。」

孫紹躬身道：「先生有事，弟子本當服其勞，奈何軍營重地，確非等閑人可入。弟子想請先生授書一章，弟子自溫習，等先生和圖書公事已了，再來請益。」

張昭眨了一下眼睛，又搖了搖頭道：「自習？可行嗎？」

張昭見孫紹胸有成竹，倒也不客氣，開口問道：「子曰，吾道一以貫之。此一者，何也？」

「讀過些論語，孝經。」

張昭點點頭，卻又有些為難的說道：「你既有心向學，我本當傾囊相授，只是軍情緊急，至尊很快就要進駐軍營，我忝為軍師，當隨侍左右，只怕一時半會，不能教你了。」

孫紹笑道：「不瞞先生，弟子以為，為學者當先下死功夫，先將章句熟讀，朝夕加以揣摩，然後有不解處，再請教高明，方可真正得其中益處，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也。是以弟子斗膽，想請先生授以章句，待弟子粗通之後，再來勞煩先生解惑。」

孫紹心裏犯嘀咕，張承也覺得十分不妥，待孫紹送上禮物拜退以後，他有些急不可耐的問道：「父親，你給他賜字也就罷了，為什麼偏要起這麼一個字？至尊聽到了，恐怕會有想法啊。」

「忠於君事，恕人之過，近乎仁。」

「他來幹什麼？」張承問道。

「有什麼不妥？」張昭瞪了他一眼，沉下了臉：「且不https://m.hetubook.com.com說他父親故討逆將軍當年稱我仲父，就說他以古禮來拜師，我就應該去迎一迎。這年頭懂得尊師重道的人可不多了。」

「這……」張承一下子愣住了，他看著張昭嚴肅的臉，忽然覺得一陣寒意。

張承十分意外，除了孫權，到張家來的客人，張昭從來就沒有迎過，公族也不例外，今天孫紹一個沒行冠禮的小子跑來拜師，怎麼要他去迎？再說了，孫紹的這個情況太特殊了，張家現在已經夠倒霉了，再跟他掛上鉤，還能有好？他沒有起身，而是猶豫了一下：「父親，孫紹身份特殊，這麼做，似乎不妥吧。」

孫紹愣了一下，連忙躬身接過。

張昭「哦」了一聲，張溫的父親張允當年和他是同僚，他知道張溫這個人，知道他是個才子，既然是他教的，那就解釋得通了。他看著孫紹，又問道：「你讀過些什麼書？」

「仁者愛人。」

孫紹起身，又躬了躬：「不敢有瞞張公，剛向張溫學的，有不對之處，還請張公指正。」

孫紹連忙急趨上前，擺足了架勢，雙手張開，大袖飄飄的上了台階，然後脫了鞋，在席邊跪倒，依著張溫教的古禮恭恭和*圖*書敬敬的行了大禮。「不學後生吳郡孫紹，拜見張公，懇請張公不嫌資質粗陋，收錄門下，得聆教誨，以進德修業。」

張昭撫著鬍子想了想，道：「你既入我門下，我便先賜了你字，也算是給你一個見面禮。至於冠禮的事情，等這次仗打完了，我再提請至尊為你行禮。國家用人之際，你也該出來做點事了。」

「干肉？」張承差點笑出聲來，這年頭還有誰帶干肉來拜師的。張昭聽了，卻難得的露出了一點笑容：「這孩子居然還知道點古禮，也算是不易。仲嗣，你替我去迎一迎他。」

張昭看著一板一眼的孫紹，忍不住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快起來，快起來，你這孩子，這古禮兒是從哪兒學來的？這番做派，倒還真有幾分味道。」

張承哭笑不得，張昭這話明顯是氣話，好在是家裡，要是被外人聽到了，傳到孫權耳朵里，又要惹得孫權不高興了。他也不敢再勸，生怕張昭說出更難聽的話來，連忙起身出了門。一出門，就看到孫紹拱著雙手，恭敬的站在門外，身後的隨從手中提著一捆紮在一起的干肉。

孫紹搖了搖頭，不好意思的笑道：「弟子尚未行冠禮，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