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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燕是個特別講究生活細節的人，餐具一律是從英國帶回來的骨瓷，在中國市場上是看不到第二件的。餐桌中央的那隻水晶花瓶是法國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晶瑩剔透。花瓶里一年四季只插一種花——白玫瑰。

「哦，你們繼續，我等會再來。」湯辰飛作勢帶上門。

湯志為仍沉著臉：「又不是外人，有啥吃啥。」

「辰飛！」果然，湯志為音量提高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劣跡，私生活不檢點，換女友像換衣衫，和生意人來往太密，開豪車，出入高檔餐廳。你拿的是陽光工資，怎麼可能過得這麼奢侈？」

車裡立刻就罵成了一團，司機也不回嘴，兀自對著車窗抽煙。

話不投機半句多。

「戚博遠是名人，法官會不會因為他對國家高鐵事業做出的貢獻，而網開一面？」他傾傾嘴角。

江州之行，算是泡湯。

「哦，你原來還是關心我的。」

轟隆一聲，天邊滾過來一個驚雷，緊接著，閃電像銀蛇般竄過天空。

房間里很靜，隔音效果也很好，除了自己的呼吸，他聽不到第二個聲音，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了。他不禁想起媽媽去世的那個晚上，他從夢中驚醒，叫了聲媽媽，又叫了聲爸爸，沒有人答應。他從床上起來，跑去爸媽的卧室。窗外倏地竄出一束火光，把夜空都照亮了。他怔怔地看著那火光，感到非常的害怕，手向座機伸去。還沒摸到話筒，座機突和_圖_書然響了，他猛烈地哆嗦了一下。電話是外婆打過來的，告訴他，他沒有媽媽了。

天色越來越暗，雷聲越來越密集，不一會，雨嘩嘩地從空中傾瀉而下。

啪，啪，啪，瞬間，他把房間所有的燈都熄了，一個人獃獃地坐在黑暗中，心跳得飛快。

「別胡說，辰飛難得回家。你們父子先聊著，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麼，炒兩個菜應該可以的」付燕拉上了門。

下午的日程安排是分小組討論，湯辰飛沒有參加。當天，他就回了寧城。和諧號這次沒有晚點，跟著暮色駛進了車站。他沒有讓人來接站，攔了輛出租，對司機說去紫荊花園。紫荊花園是寧城新建的公務員小區，各大部委辦局的工作人員有三分之一住這邊。小區挨著公園，湯志為現在就住在與公園一牆之隔的那幢樓的頂樓，他圖清靜。

湯志為臉上浮出無力的蒼涼，他沒有再說話，默默轉身離開。

湯辰飛把書擺放好，最後放上來的一本是《犯罪心理與情感誤區》，作者凌瀚。他冷冷一笑，「裝什麼斯文，看這種爛書。」嗖地一聲，書扔進了一邊的垃圾筒。

付燕勉強擠出一絲笑：「我和你爸聊幾句家常，沒什麼的。你回來也不先打個電話，我讓阿姨加幾個菜。」

不管湯辰飛的話是真是假，她都不願去江州。凌瀚已成過去式，但那仍然是只屬於她和凌瀚的過去，她不想在江州，與任何人分享這個過www.hetubook.com.com去。

第二天早晨，他打開電腦，系統提示有封郵件。擱在鍵盤上的手不由自主顫了一下，對方的郵箱是網易的一個免費郵箱，不用查了，所有資料都不會是真的。網路本身就是一面深不可測的海洋。郵件名就簡單用數字「1」標了下，彷彿接下來還有「2」「3」「4」……

涼拌唄！說話的是個小夥子。他和女友去寧城找工作，還沒找著地方落腳。女友在哪，幸福就在哪。他摟著小女友，兩人笑得甜蜜蜜。

「有你的光芒照著，我想不好都難。」湯辰飛慵懶地一抬眉，不無嘲諷。

其實，著急也不能解決問題。就像你明知人生曲折，卻無法躲開，只能面對。

無眠的結果是他仔細地想了下，他有些操之過急，不僅嚇著了鍾藎，也過早地露出了鋒芒，所以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他被安排第二位發言，稿子是辦公室秘書寫的。他習慣邊開會邊潤飾稿子，等到他發言時，幾乎可以脫稿。許多人在背後質疑他的能力，說他是在湯志為這棵大樹之下納蔭涼。但是在目睹過他發言的風采后，都會咂咂嘴，暗自佩服。作為湯志為的兒子，某些方面是比別人少奮鬥個幾年，但坐在今天經貿委計劃處主任的位置，腹中也是需要點經綸的。

他的發言，依舊是全場掌聲如雷，他優雅地欠了欠身。

起風了。

「我要被你活活氣死。你走，馬上走，我不想看到你，httｐs://wwｗ•hｅｔuｂｏｏk.cｏｍ•cｏｍ這個家也不歡迎你。」湯志飛憤怒地一揮手，動作幅度太大，把書架上的幾本書打翻在地。

湯辰飛俯身把書撿起，涼涼地回道：「這是你的家，我從來就沒打算久住。」

「如果你再這樣下去，會出大事的，到時我想救都救不了你。」湯志為按著心，額頭上青筋直暴。

今晚的菜式很簡單，玉米粥，蒸南瓜，拌豌豆苗，像元寶樣的水餃碼在一個雪白的瓷盤中，從視覺上看，賣相很誘人。

鍾藎無奈地吁了口氣，看看手錶，車已經壞了一個半小時了。她搞不清楚現在的具體方位，估計離寧城還有二百多公里。她是從沛州坐的車。沛州是與江州搭界的一個市，她去那裡出差過。昨天，在高速上隨便攔了輛車就上去了。那輛車是威海開沛州的。到了沛州，她找了個酒店，一覺睡到隔天的上午，結賬出來，就去車站買票回寧城。

看到郵件發送成功，他眯了眯眼睛，點燃了一支煙。

湯志為凜然回答：「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當付燕把為他特地炒的菜端上桌時，湯辰飛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趴在地上修車的司機，抬頭看看天色，本來就糟糕的心情，這下更壞了，嘴裏開始罵罵咧咧。

他給那個發照片的網易郵箱回了封郵件：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可以預謀、設防，唯獨愛是個例外。我很慶幸我還能享受心跳的感覺。

似乎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橫空中突和圖書然冒出雙眼睛來。

羞惱、驚愕、慌亂、不祥，各種感覺，就像清水中的一滴墨，不可遏制地瀰漫開來。

「沒人指望你救？媽媽不會，我更不會。」湯辰飛失笑。

郵件沒有正文，只有一張照片附件。照片是他正在開的那輛陸虎。正面拍的，藍白相間的車牌號直逼眼球，照片下方還有日期。那個日期正是他處理掉黑色別克的那天。他嫌那輛車霉氣，朋友說這好辦，搞輛新的沖沖喜。陸虎是他在開，但掛的不是他的名，這沒什麼可緊張的，令他真正緊張的是別的東西。那天，似乎沒有外人在場，這個朋友也是他最信任的朋友。

湯辰飛跌坐在沙發上，一點一點地整理思緒。他決定，稍安勿躁，以不變應萬變。

「中午喝了不少酒，沒怎麼吃飯，我真餓了。」他扔下報紙，站起身。

他猛地打了個冷激零。

上午的會場，當湯辰飛端坐在會議室的主席台上時，給人的感覺是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瀟洒倜儻，誰也不會想到昨晚他度過的是一個無眠之夜。

坐在車上等著的人，也是個個滿臉憂色。大巴車壞在這前不依村后不挨店的國道上，目光所到之處，除了田野就是河流。想方便還要鑽莊稼地。天漸漸黑了，車還沒有修好的跡象，現在天氣又變了，這下咋辦？

前一秒，還是陽光燦爛，突然的，不知打哪飄來的一塊烏雲，遮住了太陽，然後只見樹葉、塵土漫天飛舞。

湯辰飛順手拿過書桌上的一疊報紙m.hetubook.com.com，在椅中坐下，翻了翻。前兩天的晚報，頭版頭條登的是花蓓寫的一篇報道，關於檢察院對戚博遠殺妻案提起公訴的事。站在中肯的立場，不得不承認，花蓓從一個寫花邊新聞的小編，轉變成寫社會新聞的記者，進步真的很大。

書房門虛掩著，他叫了聲爸，輕輕推開門。聲音戛然而止，付燕和湯志為一齊看向他，兩人的神情很嚴肅。

「和你那些朋友？」湯志為眉頭蹙緊了，「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你是國家幹部，少交些酒肉朋友。這對你的影響不好。」

不過，湯辰飛不是被嚇大的。

他給朋友打了個電話，朋友在外面應酬，聲音很雜。他問最近生意怎樣，朋友樂呵呵地笑，托你的福，怎會太差？他莫名地生起悶氣來，不耐煩地說回去見面再聊，就把電話掛了。

司機跳上車，抹去臉上的雨水，氣急敗壞地把手中的扳頭一扔，說車修不好了。車裡炸開了鍋，那怎麼辦？司機沒好氣地回道，等總站派車過來，不然你走回去。所有的人都不淡定了，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司機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

餐桌邊卻沒有人，湯辰飛聽到書房有聲音，折身過去。

鐘點工阿姨從門裡探出頭來，笑了，說湯主任腿真長，付老師今晚包餃子。他把行李扔給阿姨，換了鞋往飯廳去。

他撇了下嘴，在湯志為眼中，別人都是地痞流氓，就他是黨的好孩子，不管在單位還是家裡，永遠都端著一幅正氣的面孔。從小到大，他看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