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只有一個。」

「幽隱你遲了！」他大聲說。

「你認識剛才的道路么？」他問呂歸塵。

「時候已經過了，他再不來我們就走，本來說好一對一，大家最後比一次的，他總也不服我。」

「煜少主的宮裡跟你說的有點像，不過外面可就不一樣了。我聽路夫子說，這裏本來是百里國主家的祖業，先祖讀書的草廬和陵墓都在這裏，所以才把東宮修在這塊地方，讓儲君守護祖產。好些地方都有典故，不能輕易修繕的。」呂歸塵說。

她咬牙，一躍而出，張開雙臂，仰望星空！

「你吃過很多啊？」

「死人臉最近是不是怪怪的，看他那個樣子，像是快要餓死了。」

「貓兒，回到山裡去，忘掉一切，你本來就該是自由的！」

「我聽你們說，當然以為它是滿地金紗，宮殿裏面都是雲霧，到處都是香味，而且漂亮宮女成群結隊的地方！要是早說這個地方這麼偏僻，不如去鳳凰池那邊釣蝦！」

「才不要！沾了你的汗味，沒法吃了。那你跟阿蘇勒分好了。」

空氣流入，像是冰涼的水從喉嚨中泛起，把全部的塵埃都洗去了。

她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我們還是不要跟著他進去，幽隱這個樣子，好像有什麼不對。」

「沒事沒事，一會兒我去武庫裏面偷兩件禁軍的甲胄，等到煜少主睡著了，我們從你園子牆上那個缺口偷看，沒事的，」姬野揮了揮手，「我先去摘www.hetubook.com.com兩個蓮蓬，你們先別出來！」

「這個……」呂歸塵為難起來。

「我們跟過去看看，」羽然大著膽子，「『安』也沒有多麼可怕，只是我們分辨不出來而已，他也許真的安排了人埋伏我們，早說這個人最沒有信用的！」

女人把打散的頭髮綰起在頭頂，用一個銀箍卡住了髮根。她在銅鏡里端詳自己的臉，沉靜而茫然。她以水洗去了胭脂和粉妝，只剩下一張乾乾淨淨的臉，螺髻高聳的髮式改成了束起的直發，襯得她的臉有些小，看起來顯得更加年輕了，一如十四年前在八松的時候。她輕輕摸著自己的臉，不知道是幻覺抑或是時光的回溯，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覺得自己在心裏其實已經很老了，就要被南淮城的塵埃掩埋了。可是如今恢復了舊日的裝容，才驚詫于自己依舊保有的青春。

「死人臉跟你約的是什麼時候？怎麼還不來？」羽然等得不耐煩了。

幽隱回了頭，他嘴邊帶著陰陰的笑，舉起了右手，「北辰之神，穹隆之帝；其熠其煌，無始無終！」

「他要叫我們跟他下去。」姬野在宮殿最深處發現了些什麼。

「這個池子一半的蓮蓬是我吃的，」姬野聳聳肩，「反正也沒別人采。」

她站在那道門檻上，猛然回頭！「貓兒……」

「唉！無聊死了，我們不必這麼鬼鬼祟祟的吧，這半天也沒看一個人路過，」羽然和_圖_書終於忍不住從橋下的陰影里探出了腦袋，「這個真的是東宮啊？」

幽隱停在了沒有點燈的宮殿門前，這裏幾乎是舊宮的中心了，寂寥得連蛙聲都沒有。幽隱駐足，回頭冷冷地看了他們三個人一眼，眼睛在月下似乎反射著白光。他推開大門，徑直走了進去，姬野三個彼此看了看，跟了上去。經過大殿門前的時候呂歸塵打了個哆嗦，指著高處的匾額：「湄……湄瀾宮！」

「貓兒，不要看我！我這裡是沒有路的！」

他看見了幽隱。幽隱就站在橋的對面，一身的白衣，頭頂束著白色的帶子，寬大的衣服被風吹著，像是套在一根竹竿上。靜悄悄的，幽隱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只是直直地看著姬野。姬野在心裏悄悄哆嗦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身上有點粘粘的冷汗。

「吃貨！每次還來分我們的棗子，有蓮蓬也不知道帶出來給我們嘗嘗！」羽然去抓他的耳朵，被姬野閃開了。

「我吃過的啊。」呂歸塵在一旁說。

上到橋頂，他忽地愣住了。

「哪那麼容易帶出去啊？等我下次換件大號的皮甲，也許能在胸甲裏面藏幾個。」

他又轉身離去。

他一貓腰閃了出去，警覺地左右看看，輕輕提著步子上了拱橋。他知道橋對面淺水灘裏面摘蓮蓬最容易。

「不認識。」

「湄瀾宮你是來過的……我也來過……」姬野覺得頭皮發麻，「可是這個路，怎麼不m.hetubook.com.com對呢？」

聞聲的羽然和呂歸塵跟了上來，看見姬野正立在橋心發獃。姬野忽地轉身去草地上拔了虎牙，緊緊跟上了前面幽隱的背影。羽然和呂歸塵也只能跟在他的後面。幽隱走得並不快，沒到轉彎的地方，他甚至會留下來等他們一會兒，只是始終保持著距離。三個人跟著他走，才發現其實東宮的地形彷彿巨大的蜘蛛網，有許多長廊的出入口都已經廢棄不用很久了，可是這時候幽隱毫不費力地找到了這些通道，把他們帶往一個未知的所在。呂歸塵漸漸也開始迷路了，他一般只是在倆楓園周圍出入。

「東宮真是個鬧鬼的地方！」姬野握緊了虎牙。

「不好找退路……這是『安』，」羽然低聲說，「是幻術的結界，這周圍是被人下了很重的幻術，以前聽說河絡有這樣的本事。今天的月亮本來不該是滿月的。我們剛才走過的和看見的其實也都是假的，我們只是在宮裡面繞圈子……死人臉把我們誆進來了。」

「剛才姬野不是說他吃了一半么？」呂歸塵小聲說，「另一半是我吃的……」

「東宮裡面有幾個湄瀾宮啊？」羽然湊了上來。

她想要退回這間小屋裡再次把一切都鎖在外面。

她站在門檻上了，還差最後一步就可以離開。她環顧自己寄身十幾年的這間屋子，就像一個蝸牛的殼。周圍如此的安靜，靜到黑暗裡像是有人在說話。

「那我要去煜少主的寢宮和-圖-書看！」

她喃喃地說：「真像是個紙糊的月亮……」

姬野像是被雷轟中了，他看見了幽隱拇指上的扳指，他也明白這枚扳指代表著什麼。只是他從未想過天驅的標誌會落在這樣一個人手裡。

三個人背靠背地蹭著走進了這個全然不同了的湄瀾宮，呂歸塵首先抬頭，已經沒有百里煜掛在椽子間的金紗。他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些，可是沒用，一切都是那麼真實，羽然說的『安』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羽然和呂歸塵跟過去，看見轉石地面上忽然洞開了方形的入口，細長的甬道深深地通向下面，兩側點著蠟燭，像是招魂的燈籠。

「我知道你也有，」幽隱低低的聲音飄來，「我看見過你把它掛在鏈子上，我們必定是要決戰一場的，你跟我來。」

「你也吃過？」

姬野隨著他的指點看去，果真是「湄瀾宮」三個字。他心裏有種極其不祥的預感，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

「東宮就是這個樣子的啊，」呂歸塵苦著臉，「你以為東宮是什麼樣子的？」

眼前一切景象慢慢地都模糊了，像是那個男人的魂魄還在周圍輕輕地遊盪。有無數次她都覺得在最深的夜裡，曾經有人站在床邊安靜地看著她，她伸手去抓，手裡空空如也。她害怕那種椎心的寂寞，那麼她離開了，那個男人的魂是否也會對著空無一人的床鋪，一再地去挽，手中始終空空如也。

終於自由了！

「不知道，不過他的力氣真大。」姬野摸著hetubook.com.com胳膊肘，「上次在校場跟他試手，把胳膊震傷了，在南淮城裡還真的只有他是我的對手。」

羽然默默地抬頭看著天空，一輪圓月高懸在天心。

「這真是個鬼地方！」羽然看著荒涼的池塘。

呂歸塵急忙回身去推背後的門，才驚訝地發現那扇門根本推不開，似乎是他們走進來之後，有一個飄忽的影子就悄悄鎖上了門。

「走吧，忘掉一切，你本來就該是自由的。」另外一個聲音在耳邊說，那個人黑衣的身影站在高空皓月之下，懶散的笑容里有溫暖的味道。

月下滿池的荷花都已經謝了，枯篷壓著荷梗垂下去，顯得有幾分蕭條。一片雜草萋萋的空地上面倒插著姬野的虎牙，三個孩子晃著腿坐在水邊。

「幽隱你幹什麼？」姬野本想追上去，但是他心裏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覺令他煞住了腳步。

「別那麼大聲！」姬野把她的頭壓下去，「鬼知道有沒有人還在巡邏。這是花瀾苑，這池子水跟鳳凰池是連著的，夏天很好看，現在荷花謝了唄。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岸邊幫你摘個蓮蓬吃，每到降霜前一個月，蓮蓬最好。」

幽隱沒有回答，轉身走了。

「貓兒，往前走，不要回頭……」

她站起身，把桌子上的銀刀掖進了黑色束身甲的腰帶中。雍容貴麗的宮裝大裙被拋在了角落，她這件貼緊全身不留一絲縫隙的軟甲把身形勾勒出來，帶著一絲妖嬈，卻又矯捷如獵豹。她猛地推開了門，大口地呼吸著月夜下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