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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也不動。

杜的槍，就握在手裡，如同身體的一部分。

她像是小時候一樣，窩在他懷裡，一聲不吭。

他那時的名字，叫程牧。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自己。

杜怕任何人泄露他的行蹤，從老醫生到來后，就把他也困在屋子裡，承諾自己離開就放他走，並且給出極高的酬勞。而對於南北被囚禁的狀態，他只說她有嚴重的精神問題，怕她傷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

在一步步逼近的腳步聲里，忽然傳來了一聲槍響，有人倒下的瞬間，演變成了一場槍戰。無數子彈穿梭過密林，硝煙的味道，血的味道，轟然巨響，爆炸的聲音竟讓他忍不住動了一下。也就是這一下，眼前有個瀕死的男人看過來，找到了他。

而她，要保住程牧陽的孩子。

黑色的眼睛，黑得幾乎沒有倒影。

「小哥哥，那裡有人？」忽然有女孩子的聲音。

苗族女孩子嚇壞了，最後扔下他，爬上了幾米高的大樹。

主人的包廂里，沒有護士，只有兩位醫生和兩個男人。

他不敢擦，也不敢動，眼睛劇烈刺痛，視線都被血染得鮮紅。

那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他在念著佛祖。如果佛祖肯伸出援手，他願意剃度入空門。大段大段的佛經，不斷從腦海里湧出，他心跳越來越慢，恐懼瀰漫著，甚至記不住下一句是什麼。

他眼前，那個男人的嘴巴微弱開合著，沒有說出半個字，就死了過去。

聽不到，看不到。只有南淮的懷裡，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杜仍舊在ｈtｔps://m.ｈetuｂook.coｍ.ｃoｍ看祖國的新聞，電視里隱約能聽到主持人在說：「美國和阿聯酋，雙方就煉油、軍事、航空、觀光等合作進行了實質溝通。」杜忽然關上了電視，有些煩躁地拍了拍桌子：「好了沒有？」

他手裡拿著小型衝鋒槍，不斷用長槍管戳著各處。

只有越來越恐懼的心跳，還有那些成年男人的嬉笑恐嚇。恐嚇他立刻出現，否則會把他抽筋扒皮，賣給那些喜歡食肉的野蠻家族。

話音未落，杜已經驟然覺得頭皮發疼，被南北猛地抓住頭髮，撞向她的膝蓋。瞬間的疼痛眩暈下，他想要往後躲，卻被老醫生緊緊地抱住了腰。

她的身子忽然如同痙攣，用自己的左手緊緊握住右腿，因為被封著口，說不出真實的話，卻能看出很痛苦。杜本就心裏煩躁，被她弄得更加緊張，站起來，走過去看她：「怎麼忽然這樣了？她到底有什麼問題？會不會流產？」

「美國要向阿聯酋出售四百枚掩體炸彈，」杜在看電視里的國際新聞，「很快，就會超過莫斯科的軍火出售量，」他有著慣性的驕傲，「很快。」

南北忽然呻|吟了聲，像是被弄疼了哪裡。

馬尼拉風化區。

有日光從玻璃外照進來，落在地上，列車正在穿越西伯利亞大陸，車站之間間隔數千里，只有大片的森林和草原。如此風景，他卻看不到。

然後是右腳，左手。

他不敢再念佛。

車廂有四個獨立的房間，卻只有一間住著主人，餘下的三間，heｔuｂook.com.com有醫生，也有持槍的人。中國和俄羅斯，持槍都是非法的，可惜並不適用於這節車廂的主人。

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驟然收縮，疼得身子蜷縮。

南淮不忍心仔細看她現在的樣子，低聲說：「我在外邊守了十幾天，怕傷到你，不敢硬衝進來。」

男孩雖然說著，還是謹慎地排查過來。

她知道，這個人已經接近瘋狂。

接連幾個問題，都是在追問老醫生。

只不過把細軟的勒緊皮肉的繩子，換成了布條。

菲律賓。

六天六夜的車程，太耗費精力，連兩個醫生都疲憊不堪，卻不敢怠慢這個男人。

他太想看看緬甸，那個人人信佛的國家，而畹町則是最好的通路。

那個男人向她走過來，南北已經開始脫力，對他伸出一隻手。男人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身後有人從杜的身上拿出鑰匙，打開了南北的手銬。

小女孩連搖頭都不敢，這個人，比剛才的景象嚇人百倍。

更不允許再有人有機會威脅她的安危。

一切發生得太快。

在深夜的酒店裡，他被人忽然蒙住頭臉，綁了出去。

除了他自己。

「人？不是都死了？」

「快了，快了。」老醫生說。

在那個老醫生給她暗示前，她甚至不知道有這樣的機會。

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做這個簡單動作，不發一言，閉上了眼睛。

經過幾次緊急搶救，床上的人，已有了微弱的自主呼吸。

南北不發一言。

她的臉很小，眼角微揚，有著黑色的瞳孔。ｈｔｔｐs://m•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om•com

南北漸漸有了自主意識，她太虛弱，說不出完整的話，卻下意識想要去撫摩自己的腹部。可惜杜太謹慎，就連是如此重病，仍舊綁著她的手腳。

男孩摟住小女孩的肩膀：「我的北北，心軟了？」

一個坐在床邊睡著了，是凱爾。另一個躺在床上，剛剛脫離死亡沼澤。

「噓，」女孩子忽然拉住他，指了指地上的小領結，「不找了，找到了你就要滅口。」

她閉著眼睛，感覺血開始慢慢暢通。

杜看她。

喘息，唾棄，還有咒罵的聲音，在無數光線照射下，高處的女孩子露出蹤跡，在光線交錯下，竟被幾個男人用槍胡亂射死。女孩子的屍體從高空墜下，血濺得到處都是，溫熱黏稠的，落在他左眼裡。

「怕了？」他用菲律賓語，不帶任何感情，問這個小女孩。

她發現自己的金主被擒住，馬上就跑到門口，扭開大門，卻被門外的景象駭住了。分明有四五把槍，對著她的額頭。

這個意外，害死了那天跟隨他的所有人。那些人，這一生都沒見過真正的槍戰、黑市和亡命之徒。只有一個同樣被綁的苗族女孩子，帶著他逃出來，兩個人逃到深夜的密林里，腳下深深淺淺的都是野生植物和駭人的聲音，還有發現他們而追出來的幾個成年男人。

說得非常冠冕堂皇，就如同不知道她是被綁著手腳。

老醫生在給她探脈，像是發覺她的異常，手稍微頓了頓，忽然對著杜的方向說：「先生，你太太被綁得太久，需要按摩按摩手腳，否則——」和-圖-書杜揮揮手，打斷他，讓那個小姑娘把南北的右手手腕銬在床頭，這才解開捆綁她雙手和雙腳的粗布條。

南淮把她整個人從床上抱起來，對身後的幾個男人說：「從現在起，南北已經死了，南家要大辦喪事。十年內，我不想看到中情局的人出現在東南亞。」他看了眼懷裡的南北，「告訴他們，我說的每個字，都不是玩笑。」

南北不停地喘著氣，放下槍，這裡有太多的槍頂著杜的腦袋，她再不需要自保。可只是這麼看著門口的人，心口就忽然疼起來。十幾天的折磨，再加上大病初愈，還有程牧陽，還有孩子，她剛才真是拼了全力。

是他唯一自作主張做的事情。

北京開往莫斯科的國際列車上，有一節非常特殊的車廂。

這是一雙戾氣濃郁的眼睛。

他在這世上二十九年，去過的地方非常多。從炮火叢生的局部戰場，到步步為營的圓桌政治會場，太多人怕他，恨他，也有太多的人甘願在他面前俯首稱臣，甚至，有太多女人深愛過他。可是那些地方，對他來說，都只是地圖上的一個標記。

而真正讓他有記憶的，只有年幼時的上海生活，在比利時的幾年，還有十四歲那年的東南亞之旅。那次旅途的終點站，在畹町。

所以他被綁，完全是意外。

房間里簡短的搏鬥，嚇壞了那個小姑娘。

可他看到了她。

南北用兩條腿扭住他的脖子，將他甩到牆上，杜的頭狠狠撞上了牆面。很大的一聲悶響后，她單手奪下了他的槍，頂住了杜的太陽穴。

只有右手，仍舊銬在床頭和*圖*書。

老醫生握住她的一隻手，開始慢慢地按摩，給她疏通血脈。

只有他趴在草叢裡，緊緊攥著拳頭，聽著逼近的聲音。

小女孩「嗯」了聲，蹲下來，看著那個死掉的女孩子：「阿布庸追的可能是幾個孩子，死了一個已經很慘了，剩下的，就讓他們逃吧。」

畹町是西南的國門，走過一道橋，就是他想去的地方。有山有水，有熱帶雨林，也有最小的國家級邊防站，東南亞人很多。少年的他，很感興趣，可他卻沒想到，那裡有東南亞最大的地下黑市，也有不顧性命的濫賭之徒。

之所以少了一個「陽」，就是為了和程家脫離關係，可惜仍舊因為難化解的血緣聯繫，受了牽連。外公是資本家出身，從未涉黑，母親是早年嫁給父親，離婚後帶他回到上海，自然也沒有太多的牽扯。

是因為黑市有人忽然出了高價，要買他的命。

她被捆綁了十幾天，連去洗手間，雙腳都被綁著，被槍指著額頭。這還是第一次雙腳解脫開，在老醫生的按摩下，左腳慢慢有了活動的能力。

有個名字被壓在心底。她不敢再去想起有關於程牧陽的每個字。

沒有傳說中的光，也沒有想象中的拯救。

在暗紅的燈光里，一個很高大的男人彎下腰。

甚至是在父親死後，程公派人送來程家族譜，母親才清楚他父親的家族生意。

他不允許再有外人知道南北的下落。

那個老醫生，睜著一雙失明的眼睛，灰色的眼珠對著她的方向，始終在告訴她要如何注意飲食，如何活動，如何養胎。

誰也不知道他的夢境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