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挑了最當中的椅子，背靠著牆坐下，看到殷果在剛剛，發出來的朋友圈，是轉發一個小學校園的桌椅捐贈。還沒睡？

右臉還有枕頭壓出來的一道痕迹，很醒目，不知道的以為是什麼疤。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和江楊對視，打量著彼此。

有多久了，沒和人這麼聊過，尤其對方還是個女孩子。

乾乾淨淨，像沒存在過。不知道有幾個人看到了，反正她是其中一個，還要裝作絕對沒看到。這種感情的事被不熟的人看到……不太好。

那年，他二年級，江楊六年級。

再醒來，是清晨。

可很快，停住，說這個幹什麼。

真人好帥啊，小師叔。沙發上的女孩們想。

Lin：還沒睡？

等著，等著眼皮開始打架了。她想堅持到好友回復，倚著床頭，玩手機。

潤了喉，他手肘撐著吧台，看向江楊，聲音啞啞地問：「來比賽的？」

Red Fish：只是碰到了一下。

回到房間，她洗澡，換上睡衣，撲到被子里，想要和鄭藝探討是不是要臨時租公寓的事，鄭藝暫時沒回復。算著國內的時間，估計還要再等半小時。

他問自己。

這個名字是吳魏，剛剛新加的微信，她還有印象。

「幹嘛，現在洗衣服？」

眾人聽到門被打開，齊齊看向那個房門口。

當然，那年在國內，這個運動和紳士基本無關，那時候一塊錢一桌，檯球廳給人最多的印象就是抽煙的，吵鬧的，爆粗口的……他只是聽說這個竟然有比賽，比賽有獎金。很好。

林亦揚在大冬天穿著白色短袖，黑運動長褲，剛睡醒的姿態，扶著門把手，倚著門邊沿，短袖上還有睡出來的褶子。白皙臉上，那雙黑眼睛最漂亮，可惜，滿是困意，沒完全睜開。

前天發燒剛退，昨天又趕火車回來，一整天到深夜都沒停下過，睡前不覺疲累，現在，疲勞感全湧上來。他搓了搓臉，額頭短髮亂亂地，用手胡了兩下，找到拖鞋，穿上。

「我還沒說完呢，」吳魏問，「你到底對小美女有沒有意思？」

「小師叔好。」大家此起彼伏地叫，畢恭畢敬。hetubook.com.com

在火車上，她再發來轉賬申請。

Red Fish：來十多天，早沒時差了。估計面太好吃了？

林亦揚低頭，看了眼手機。

就在他去火車站的路途中，她發來好友申請。

Red Fish：……失眠了。

難怪，他和表弟說話比較自如，回自己都是能省則省。是有喜歡的人了，在避嫌。

找出了不錯的幾家拉麵，地址推給她，推了五六家。

果然是在說林亦揚。

殷果靠在那，兩隻手顛來倒去地轉著手機。

Red Fish：謝謝，謝謝。

這就是只在球社的幾個長輩嘴裏聽說過的——老師的六師弟。

林亦揚張口，要說話，覺得嗓子發乾。

Lin：是不是把你的耳朵弄傷了？

Lin：今晚這個雞湯底，沒傳統豬肉的好吃。

又有人進了洗衣房，打斷他的沉思。

Lin：對。

漂泊多年，再見同門師兄、摯友。

在球社裡，每個人提起他，都是不一樣的稱呼，小揚爺，頓挫，六哥，六叔，老六。

多年未見的兄弟，以為感情已經淡了，但在再見面的這一刻，才會發現，年少的感情，一起早晨五點起床在球房練球，七點背著書包，騎著自行車拚命趕去學校讀早自習的歲月，都刻在骨子裡了。

這裏沒人，坐著等也挺好。

Lin：？

而他，林亦揚，最後還是成功拜師了，成為了老師最後一個徒弟。

有故友來紐約，他不想碰面，接連幾日泡在酒吧和球房，定了回華盛頓的火車票，想儘快走，避開這些老朋友。

過了一分鐘，殷果好奇刷新，真刪了。

不出意料，那邊也是相同的——

吳魏在狹小的房間里，床邊上鋪了一張瑜伽墊，手撐著身體，趴在墊子上，在做有氧健身，臉上的汗一滴滴往下掉，正是最疲累的時刻。

Red Fish：很不錯了，起碼我吃得心滿意足。

手指突然停在了屏幕上，那上邊有一條簡短的文字——

殷果又繞回到租房的話題上。

江楊嗤笑了聲:「他們叫你六哥，你叫我什麼？」

他脫掉外套，扔到het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ｏｍ床上，起身去，打開了卧室的門。

兩姐妹在搬家，吳魏在床上翻了個身，蒙頭繼續睡，他也沒起來告別，翻身朝里，接著補覺。外頭從吵鬧變得清凈，到後來，是深眠聽不到了，還是人家搬完了，他也不清楚。

後者泄了氣，徹底趴到墊子上：「差兩分鐘就做完了，你可回來的真是時候。」

十一點多，他被手機鬧鐘震醒。

林亦揚被這話逗笑了。

「我沒爸媽。」小小少年告訴對方。

那個「揚」？林亦揚？

林亦揚隨便地揮揮手，糾正他們：「我早退球社了，這裏沒什麼小師叔。覺得我年輕，叫句六哥，覺得我老，叫句六叔。」

林亦揚第一時間刷朋友圈，刪掉了，很好。

真是暴雪裡唯一的慰籍。

一直到今晚，順理成章認識了真正的彼此，之後呢？

林亦揚，之後呢？

他看了一眼吳魏。

Red Fish：……

「我剛才發那個，是故意的。」吳魏說。

他需要網路信號，能刷朋友圈，看看吳魏是不是刪了，順便叮囑那小子別亂說話。另外，他抬腕，看了看自己的表，一貫喜歡右手戴錶的他，曾磕壞過錶殼玻璃，只是在修表的那一刻萌生過想要改成左手戴，沒幾天覺得彆扭，最後不了了之。

Red Fish：不會，沒有。

在這邊大多是球友，沒什麼女性朋友，身邊稱得上最熟悉的也是吳魏。

他把手錶戴到左手腕上，又看了看手機上兩人的對話，琢磨了一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估計人家也該睡了，把手機揣進了長褲口袋。

她摸了摸，好像是腫了，被他袖口拉鏈刮到的那個地方。她下床，趿拉著拖鞋，到行李箱里去翻找萬能的紅霉素軟膏。扭開小瓶蓋，沒拿穩，掉到了箱子里。

Lin：刪掉，她能看見。

這個妄圖欺負他的師兄，叫江楊，和他名字最後一個字音同字不同。

刷新著，跳出來十幾條新的朋友圈消息，她一條條贊下去。

在心情最低谷，全城交通癱瘓，公司停工，學校停課的暴雪天里，在一家最常去的酒吧，遇到了一個陌生www•ｈｅｔｕｂook•cｏｍ.ｃoｍ的，讓人心動的，同一國籍，同一血統的女孩子。

林亦揚解開金屬鏈扣，取下。剛剛後知後覺，殷果進了旅店，他回憶著細節，好像自己的表颳了一下她的耳朵。

Red Fish：我都沒吃出來，是雞湯的？？

和他們的老師一樣，十二歲拿下少年組冠軍，十三歲開始在職業組征戰，和老師一起，分別拿下了那年比賽的冠軍和亞軍。

他從床上抄起一件拉鏈的運動外套，披上，拎著紙袋子，開門要走。

回到床上，鄭藝活過來了。

結果找了半天瓶蓋也沒找到，鬱悶擠出來一點，塗了塗耳朵。

這節車廂除了他，只有兩個黑皮膚的少年，很high地在聊著天。他最欽佩黑人的天生自high功夫，肢體語言豐富到極點。

無所謂的朋友圈下，僅有一條可見留言。

她忽然想找好友說，你知道嗎，林亦揚有喜歡的人了。

小果：假設搬過去的話，要換球房了。

想找水喝。

想把她安全送到旅店，繼而有了這個想法。

那幾天，是他心情的最低谷。

他趿拉著拖鞋，從房間門口走到了吧台那裡，打開冰箱，找水，沒有，直接找到了一瓶冰鎮啤酒，打開，喝了口。

林亦揚看著兩人對話，看不出哪裡有問題。

關門聲，直接阻斷了吳魏。

半夜三更的，洗衣服的人倒是不斷。

林亦揚在地鐵車廂里。

鄭藝：我覺得可以啊，反正你現在已經和他們熟了，都是好人。雖然住在學校宿舍更安全，畢竟貴，讓你弟提前試煉一下挺好的，在外邊租公寓。

他在地鐵關上門時，打開殷果的微信對話窗口。

林亦揚搜了。

他不置可否，拿上硬幣，在床邊找了個空紙袋子，把屋裡的臟衣服找出來，塞進去。

Lin：有機會請你。

Lin：［咖啡］

他抱出一床棉被，倒在沙發上，和衣而眠。

林亦揚一笑，沒回答。

殷果走神的一瞬，不小心踹掉了被子上的電視遙控器。她下意識坐直身子，豎在身後的枕邊刮到她的耳朵。好疼。

他拉開抽屜，找硬幣。

這麼比身高，實在非君子。不過小破www.hetubook.com.com孩的年紀，還不懂什麼叫君子，什麼叫紳士運動。

坐起身，兩手捂住臉，清醒了足足一分鐘，聽到外頭又有笑聲。

林亦揚不想等了，他提著空紙袋上樓，扔給吳魏五個硬幣，讓他算好時間，下去烘乾衣服，再給自己取上來。

Red Fish：感覺你好熟，對拉麵。

真人好高啊，小師叔。沙發上的男孩們想。

最要是，拉麵館就在吳魏住的公寓樓下，他和吳魏都是老熟客，奴役他先去最方便。

再看到那個三十歲的男人——沙發上那些孩子的老師江楊，目光停頓了幾秒。

明明是想去喝個通宵的，卻和吳魏說有急事要走，讓吳魏去問問那個弟弟，要不要「順路」送他們……

Lin：［咖啡］

在說他暗戀一個女孩？她猜。

林亦揚和江楊是同一年拜師的，差不多先後差了一個星期，是江楊先到球社，他後到。

那晚，他心情煩躁，冒著暴風雪也想去找個地方喝酒。

……還好沒點贊，就差一點點。

他看著殷果的那句話，想不到該回什麼，慣性地，發了個表情。

過來這些天，時差總算正常了。

林亦揚進門，把厚重的防寒服脫了，扔在吳魏身上。

拿著抹布的江楊，徹底啞巴了。

沒了聊天對象，她的心思又溜到了那條朋友圈上，不由自主地去重新看。

兩個姐妹走了。

世界在一剎那，全安靜了。

那天晚上，他吃了一碗刀削麵，下著雪，裹得和一個小粽子似的，自己騎著車，獨自去了球社。他進門時，江楊正在拿著抹布擦檯球桌，看到他，大概是意識到林亦揚想來拜師，沒進去找老師，先走到他面前，比劃了一下身高：「這麼矮啊？你爸媽同意嗎？回去叫你媽來。老師收徒弟，要父母點頭的。」

Lin：時差？

Lin：這家一般，口味。

回到吳魏的公寓。

這是一個錯覺，他最討厭和不認識、不熟的人吃飯。吃飯是一件極其私人的事，一般要認識超過四五年的人，他才會主動找人陪吃。否則，就算被硬帶入飯局，都只是一杯酒解決掉，飯局后再找地方真正吃。

吳魏那小子在搞https://m.hetubook.com.com什麼？沒錢花了，要收徒弟？

Red Fish：［愉快］

不過好像，他是不太擅長和女孩聊天，沒幾句，就變成表情告別。

林亦揚禮貌回應了兩句，塞了五個硬幣進洗衣機，塞衣服，設定時間。開洗。

可她還是會嗜睡，犯困。

Lin：：）

Red Fish：……你可真愛請人吃飯。

地鐵進站。

兩個黑人少年蹦下車。

林亦揚警告地瞥了一眼吳魏。

他的視線不太聚焦。

客廳里，沙發上坐著三男兩女，很年輕，看上去大的十七八歲，有兩個估計十三四歲的樣子。廚房的吧台後，倚在冰箱旁的是吳魏，他對面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

鄭藝：怕什麼？那個吳魏不是要比賽嗎？肯定也是要訓練，會有球房給你介紹的。

「對，主要是帶他們來的，少年和青年組比賽，」江楊指沙發上的幾個，「全是我徒弟。」

也對。

他看到這些陌生人，第一反應是皺眉，不喜歡這麼熱鬧。

運動外衣穿了一整夜，熱，不舒服。

叫了吳魏，兩人到Red Fish去。就在要進門前，他隔著玻璃窗看到這樣一個女孩，黑髮，黑眼，個子小小，圍著圍巾，在玻璃內打電話。玻璃上都是水汽，看不清眼睛的顏色，他忽然對一個陌生人有了點好奇心，猜測她是亞洲人？還是華人？

防寒服上是化了得雪水，吳魏小心拿起來，觀察林亦揚的表情，看上去還可以？那就好。

先看到的是沙發上一排小朋友……眉頭蹙起來。

而大家都知道，提起的就是他——林亦揚。

到樓下公寓洗衣房裡，正好和吳魏一同租房子的姐妹在，兩人在笑著聊天，和林亦揚招呼著，順便告別，明天她們就要搬走了。

想認識她，一切從這個念頭開始。

胸中灼燒的痛感，沒有變。

「有，對不對？動心思了，必然的。」

鄭藝說要出去辦事，沒再多說。

「聽說上星期他們過來，沒碰上你，」江楊穿著襯衫和西褲，鼻樑上架著一副白色細邊框的眼鏡，「還以為你這次又要跑了。」

Red Fish：［愉快］

無所謂：小揚爺心裏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