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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作者:衣冠正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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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1章 潛流

第0121章 潛流

庾亮聞言后說了一句,只是語調淡淡,顯然並不以為意。
王導聞言后,抬起手來,打斷何充的話。何充當即便抽出一張紙質拙劣的圖畫,交由仆下呈上給王導。
王導則嘆息道:「那嚴氏久居吳中,卻引外寇禍於鄉里,有此取死之道,無咎與人。」
台城中書官署內,案上擺著內廷式樣的食盒,庾亮背案而坐,望著身前火燼銅盆怔怔出神,直到庾懌行入房中,仍然恍如未覺。
聽到這裏,王導微微一笑,說道:「虞公素有清望才名,往常因物議賦閑家中。沈士居不以舊怨而非之,為國舉賢,可稱良臣了。」
兄弟枯坐良久,王導突然又說道:「琅琊縣內我家與丹陽鄉人頗多齟齬,處明若有暇,不妨歸鄉整頓一番。鐘山雖然景秀,終究不耐常往。」
……
「好了,有勞次道。」
王舒則是怒色勃然,往年他治京口,向來嚴厲禁止流民帥過江,敢有犯禁者,不惜刀兵殺之。高平郗氏入朝後,多引流民帥內附,使得局勢益發迷離,再不復先帝時之清明,他心內向來介懷於此。
吳興一戰使得江東震蕩,但因事發倉促並無徵兆,因此具體的過程和細節直到現在才傳到建康來。
「除夕元日之際,沈士居子沈哲子集部曲北上,召會郡中義士,于苕溪之北共推虞公為盟主,一戰而殺羯奴。」
王舒突然語調森然道:「海洲浮於碧波,離岸甚遠,乃是王化之外,沈氏治此,其心叵測……」
建康城hetubook•com.com,揚州刺史官署中,中書侍郎何充何次道手捧一份卷宗,正襟危坐。在其上首乃是太保、司徒、揚州刺史王導,斜對面則是卧病在家的安南將軍、廣州刺史王舒王處明。
王導微微頷首道,自大將軍亡故之後,他頗有心力交瘁之感,希望王舒休養一段時間后能掃盡頹意,而後再出來助他一臂之力。
雖然兄弟皆在台中任事,但中書與尚書涇渭分明,庾懌久居台中,除了朝會之外,私下很少有時間與大兄坐談,因此有些擔憂道。
王導微微一笑,說道:「次道本為中書之掾,此時仍能來我家相報,已是難得,何必深究。」
略過此事,沉吟少許后,庾懌又說道:「日前我門下有報,南頓王近來時往鐘山游,依大兄來看,他是否有何潛謀?」
等到何充告辭離開,王舒望著他背影冷聲道:「巧言令色,鮮仁矣。太保因外親而厚遇此人,只怕他不能以此而勤于太保啊。」
庾亮笑著擺擺手,指了指桌上的食盒,說道:「皇後於苑內特製果點送來,因而憶起我家居於會稽時,心有所感,請叔預你來品一品家味。」
「大兄,近來體中可有不妥?」
京中或有人對沈氏心懷不滿,但也絕對不敢在這個時機犯險。之所以要干涉一下沈充的行程,還是要讓對方意識到今時台中何人做主,日後再為呼應,也能多佔幾分主導。這樣的小手段,以往他不屑為之,然而m.hetubook.com.com現在看來,未必不能收到些許效用。
聽到大兄這麼說,庾懌才放心下來。之所以體會不到大兄思慮深意,是因為庾懌覺得他與沈充相交寒微危難之時,彼此之間情誼深厚,並不因勢位變遷而有轉移。
「閑居修性,若能釋去心中波皺,自是最好。」
王氏兄弟對這一節已經知道,因此只是點頭並不開口點評。
聽到這話,王舒神色變了一變:「太保,我……」
庾懌聽到這話卻有些意外:「為何還要居長干?莫非京中有人要對士居不利?」
這種軍國大事,何充不敢置喙,只是將剩下的部分一次讀完:「沈士居早於海洲而治舟船,揚帆北上,與徐茂集軍而攻嘉興……」
這一張紙兩尺見方,依稀可辨出分為四幅圖畫,各繪一人,上者刮鹽泥,次者制鹵,下者捧木板曝晒,末者喜笑顏開,似是鹽出。這一幅年畫其實是報廢品,因圖畫模糊難於辨認,後來改進四幅圖分別繪印一紙上,才能讓小民辨認清楚。
「這些流民之部,本就不應令其過江!往者之論,今皆毀棄,若釀成大亂,高平之罪深矣!」
不過王氏世居琅琊,東面靠海,鄉間亦不乏製鹽為業者。王導仔細辨認,倒能將工序聯想的八九不離十,眉頭微蹙道:「此法製鹽,不費薪柴,確為大善。北地有此土法,我卻未聞,真是一樁憾事。」
「我本無意向會稽,物議至此,反而使我情難自處。惟今只求hetubook.com.com能安於室內,不理門外喧囂之塵。」王舒神情黯淡與不忿夾雜,心情可謂複雜。
何充打開卷宗,徐徐念道:「年前冬月,虞公往任吳興,會稽名流自內史沈士居以降,畢集山陰為之送行……」
王導看到那圖畫稍顯呆板的線條以及一些尋常吉慶話語,便是一笑:「早聞吳中風靡此木牘刻印之畫,新春張貼辟邪,今日始見,確有幾分趣致。」
庾懌聽到這話,精神倒是一振。往年他們一家隨父親宦居會稽,雖處異鄉,但是家中一團和睦,兄友弟恭,小妹嬌憨可人,其樂融融。如今一家顯于建康,勢位迥異於往,但身處在這暗流中央,庾懌卻感受不到以往的和睦恬淡,心中常覺有憾。
嘴上說的輕鬆,庾亮心內卻是不免一嘆。吳興一戰,沈氏于吳中驟然凸顯,尤其皇帝對沈充的看重態度,就連他都有些始料未及,繼而隱隱感覺有些勢大難制。若吳中再出歷陽,局勢將會更加動蕩。
王舒側首往來,神態卻是不屑:「形繪呆板,不過小民獵奇粗鄙之物,實在有損觀瞻!」
良久之後,庾亮才驀地回過神來,看到靜立在一側的庾懌,臉上露出一絲淡笑,起身返回自己坐席,示意庾懌坐到自己身側來。
王導突然開口,打斷了王舒的話,繼而對何充笑道:「知曉這些內情,局勢便開朗得多。歸於中書後,次道可要將這些訊息再向元規詳述一番。」
王導心知這位堂弟近來抑鬱於懷,情緒不免有些偏激,先hetubook.com.com對何充歉然一笑,然後才低頭欣賞這幅年畫,那些文字倒還罷了,圖畫內容卻引起了他的興趣。
待看到那銅盆中並無炭火,只有一二紙灰,庾懌更覺得奇怪。近來大兄頻頻有迥異於常之舉,讓他心內都有些不安。
「叔預來了?坐吧。」
另一側的王舒低哼一聲,仍為虞潭背棄之舉而不能釋懷,沈充亦為王門叛逆,這二人一丘之貉,走到一起也在情理當中。
「彼此心知,不必多言。」王導擺擺手,示意王舒不必急於申辯:「我家雖經風雨,未至零落,我實不忍見你向陰而行。」
說罷,他又笑吟吟望向何充:「虞公擔當任事,得此善法,自要推及小民,使萬眾受惠。因而惡于那嚴氏鄉豪,致有此亂,倒也情理當中。」
聽到這問題,庾懌連忙咽下餐食,肅容道:「正要跟大兄提起此事,士居此前傳信於我,已經抵達京口,兩三日內可至建康。我想請大兄排遣一部衛旅,前往京口迎接士居。」
「這析鹽之法,次道可知為何?」
庾亮笑一聲,示意庾懌分食餐點,繼而才又說道:「沈士居的行程,可曾知會於你?」
大兄今日這態度言語,瞬間將他拉回以往的溫情中,手指摩挲著食盒,感慨道:「不知皇后何時再得歸省?苑中泉水雖清,終究不及家井甘暖,不知她慣飲否?」
何充不作點評,繼續垂首念道:「途遇渤海流人,偶見日晒析鹽土法,一行皆驚,引為大善。」
「有這種事?稍後我會著人問究一和-圖-書下。」
何充點頭道:「烏程嚴氏嚴平面斥虞公,因而遭革,繼而歸於鄉里,懷藏異志。恰逢此時沈氏售田,嚴氏購入后以為藏兵所在。」
「這是應有之意,陛下今日已經囑我。既然沈士居不日即至,叔預你與他素來投契,那你便一同前去。抵達之後,先居東長干,何時入城,我再遣人知會你一聲。」庾亮點頭道。
說著,他又望向王舒嘆息道:「會稽已非善土,處明宜另擇別任。」
王舒聽到這裏后冷笑一聲:「虞思奧老邁昏聵,單車就任,沈士居以田畝暗推波瀾,兩方入彀,他以武事顯居中央,於是便得全功。哼,極盡詭變以欺時人,無過於此!」
「她早已為人母,飲食小事,何須你我再牽懷。」
庾亮笑著擺擺手:「有備無患而已。沈士居今非昔比,入朝覲見,相應朝儀都要準備。陛下近來頻頻問起他的行程,見賢之心甚切。多居長干一日,你可以多與他談談朝中故事。」
王導嘆息道:「泉陵公久病不理軍事,麾下不免動蕩離心,這不是善兆啊!」
何充連忙點頭應是,嘴角微微一勾,昨夜在庾氏府上,庾亮也是這麼叮囑的他。
「京口劉遐部將徐茂與沈士居相約,出江跨海南下而擊嚴氏本家,誅其滿門,焚其家室……」
見大兄沉吟不語,庾懌便也斂息寧神,心內卻不免好奇。大兄向來克己律行,不處非分。往年晦日之後,雖然仍是早春酷寒,但卻撤去房中炭火,不為虛耗。怎麼今日有些異常,房中仍擺著一個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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