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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作者:衣冠正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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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9章 同情不同勢

第0239章 同情不同勢

交交黃鳥,止於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
最重要的是,這一舉動讓其他方鎮都變得尷尬不已。秦穆公殺三士殉葬,蘇峻只一人,剩下兩個誰來湊數?
若太后在這裏聽到公主一本正經曲解《女誡》道理,來給小皇帝灌輸,大概也要後悔早先為何要讓這女郎將《女誡》抄了無數遍。
公主微笑著擺擺手,可是當那飴漿甜湯送上來時,只是喝了一口便吐在了地上,皺眉道:「這飴漿真是難飲,以前都不覺得,比我家的可差得遠了!難怪阿琉做夢都要言到我家漿食甘甜,果然是不能相比啊!」
儘管葬禮已經結束多日,然而當日大江上那一幕仍經口口相傳,在都中喧囂一時。儘管船上之人並未表明身份,但誰都知道,在這個時節,趕來做此態的只有歷陽。
「我再問你一次,知錯沒有?」
「阿姊,我記住了,你放心吧!」
蘇峻這時候應該也是騎虎難下,久鎮西藩要害,進不得退不下。如今唯一盼望的,大概就是能再來一場王敦謀逆這樣的大兵事,台中需要用兵,如此或能解除他的困境。
興男公主聽到這話,神態便有幾分羞澀,略顯忸怩道:「有一些是吧,但我自己也不是全都不懂道理,聽他講許多,自己也能想得明白!」
……
作為親眼目睹者,對於歷陽這一舉動,沈哲子也只能感慨一聲,蘇峻色厲內荏,心已經亂了。誠然此舉一時間將一眾輔政之臣擠兌得處境尷尬,不敢有所動作和圖書,甚至還要善待安撫,可保一時平安。但從長遠來看,卻註定了他將要敗亡的結局。從今以後,歷陽將是台中主要防範打擊的對象。
再又等待兩天之後,沈哲子心中便漸生惱意,如此目中無人,莫非以為他不會唱《黃鳥》?
聽到這話,公主也是頗為意動,她因擔心小皇帝性情軟弱才留在苑中打算言傳身教,但也覺得由沈哲子教導似乎更好。她也希望沈哲子能與自己的兄弟相處愉快,就像她在吳興多幫阿姑照看叔子一樣,只是嘴上還要說道:「我總要歸家問過他才能答覆你,他每天諸多事情忙碌,也未必肯陪你這小娃娃讀書。」
太后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這麼發問,然而小女郎仍是一如既往的默然不作聲,這讓太后更加羞憤氣惱,指著公主怒喝道:「你若一日不肯認錯,我便一日不讓你出門!」
一直等到太后離開,興男公主才揉著有些酸澀的雙腿站起來,讓宮人們搬來一張胡床擺在廊下,自己躺在了胡床上曬著午後太陽,神態頗有悠然之色,並不因此前遭受的呵責而介懷。
公主眼瞼垂下看他一眼,繼而便有些不滿道:「你都已經是皇帝,諸多事情都要學起來,哪能只貪口舌之味!」
雖然只是兄妹獨處談話,庾亮仍是正襟危坐,謹守臣禮,聞言后便欠身道:「皇太后陛下言重了,臣家世受兩代先君之恩,肅祖臨終有托,豈敢懈怠!」
「阿姊,你家這幾日都沒m•hetubook•com.com往苑中送吃食?吃過你家餐食,旁的我都不想入口了!」
小皇帝聽得一臉專註,凝重點頭道,旋即便又笑語道:「只有在阿姊你這裏,我才能聽到這些道理。大舅教我讀《詩》,總講一些『文王在上,于昭于天』,我根本就不懂,還要每天誦讀。」
公主聽到這話,神態便是忿忿:「人倫親愛,是要讓老幼得宜,哪有自戕自殘的道理!難道真要讓人餓得頭昏眼花,才算是真正的孝義?假使父皇尚在,也不會這麼苛待子女!渴當飲,飢當食,這是寒庶小民都明白的道理。母后以此苛待你我,本就不是我們的錯!」
小皇帝聽到這話,禁不住露出神往之色:「姊夫他真是個了不起的貉子,居然能將阿姊你都教得明理起來。我真想見一見他,聽他講講許多道理。」
小皇帝苦著臉,神態頗不自在:「苑內有母后,苑外有大舅。我學得再多,身邊人都不聽我話。母后把我身邊人都換一遍,先前的話都嚇不住她們,阿姊,你再教我一些好不好?」
於是沈哲子讓人將任球請來交待一番,然後便出門去庾家,準備去問一個說法。
正說著,殿後又轉出一道小小身影,正是當今的小皇帝司馬衍。他做賊一般左右觀望片刻,才一路小跑衝到興男公主身邊,待看到胡床旁邊擺著的飴漿,眸子頓時一亮,端起來便痛飲一口,旋即也皺著眉頭吐出來。
不過沈哲子也沒心情為歷陽感慨和_圖_書太多,他自己也遇到了麻煩事。喪禮已經結束多日,他幾番傳信苑中,希望公主離苑歸府但卻全如石沉大海,不得回應。這不禁讓沈哲子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莫非錢鳳所慮一語成讖?
這幾日看到公主與太后針鋒相對的互不退讓,雲脂也是倍感心驚肉跳,實在一刻也不想在苑內多待。
「可是、可是……」
《詩經》黃鳥篇,秦穆公之喪,殺國三士殉葬,時人哀之,作歌以諷,為哀辭之祖。
太后看著大兄近來頗多清減消受的臉龐,心內便湧起諸多感激:「若非大兄你擔當外廷之事,我母子真是難得安靜。皇帝他年幼,頗多無狀任性,若有衝撞冒犯,大兄你千萬不要介懷。」
各家都有自立之道,大可與台中往來拉鋸,唯獨歷陽只因肅祖賞識而處非分之地,台中半點呼應都無,地方亦無深厚根基,所恃者惟強兵勁卒,倏忽便成眾矢之的。
這姊弟倆在苑中閑談,卻不知苑中另有一對兄妹此時也在談話,只是話題要比她們之間要嚴肅得多。
「雲脂,去給我取一碗飴漿來!」
公主感慨一聲,也有一些無奈。
接著,他又不乏感慨道:「阿姊,你今次歸苑,懂得的道理好多,這都是姊夫他教你的嗎?」
「我又不是似你這樣的朽木,變好有多艱難?」
聽到這話,公主臉上泛起一絲愁緒,嘆息一聲后說道:「我又何嘗不想早早回家,我也想……唉,可是阿琉這麼軟弱,我又怎麼放心離開?就www.hetubook.com.com要讓他看到,只要認定自己無錯,母后也拿我們無可奈何,這樣才能教會他做一個有擔當的男兒,不要被人欺壓了都不敢聲張。」
說罷,太后便站起身來,在一眾宮人簇擁下離開這裏。而在離開之前,則吩咐左近宮人們不許公主離殿,亦不許旁人來見公主。
小皇帝抱怨著席地坐在了公主腳邊,漸有血色的肥嘟嘟小臉皺在一起,狀似極為憂愁。
侍女雲脂聽到這話,俏臉便垮了下來:「公主又是何苦,只要向太后認錯,便能離宮歸府,郎主自會備下飲不盡的飴漿……」
「可我也不知父皇要怎麼待旁人啊……」
小皇帝憂鬱道,繼而又望著公主充滿歉意:「阿姊,是我對不住你。若不是我睡夢裡說漏了嘴,也就不會被母后聽見,知道我在喪期貪食,還連累到你受母后責罰。」
聽到阿姊直言母后之非,小皇帝心內不乏認同,可是卻不敢出言附和,實在是母后在他心目中積威太重,加之稍有悖于母后之意,母后便哭泣不止,讓他心煩意亂。
公主雖然不忿于小皇帝對自己的貶低,但聽到他對自家夫郎的推崇,心中亦有幾分竊喜。
「阿琉,我已經是旁人家婦,有自己的家苑,也不能常常進苑中看到你。以後你在苑內,自己要聰明起來。女誡上都講,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可見男兒應該剛強起來,不能隨便向人屈意!就算是自己做的不對,也要氣壯三分。你自己有了氣勢,旁人誰還https://m.hetubook.com.com敢再小瞧你?」
太后也知大兄脾性向來如此,而非是以禮節疏遠自己,聞言后突然驀地嘆息一聲:「皇帝有大兄教導,我是不怎麼擔心。今日請大兄入苑,還是為了興男那小女。」
「是了,阿姊!我今日聽大舅言道要為我置師、友、文學,你歸家讓姊夫來任職好不好?」
所以說,政治素養不高,不要亂玩風雅。這一舉動一時間或能受到效果,但卻里裡外外得罪個乾淨。相信過不了多久,各地方鎮彈劾蘇峻擅自離鎮、擾亂國喪之禮的奏書會陸續到達建康。沈哲子也已經讓人代老爹擬好了奏書,只等幾個挑頭的發聲,便讓人遞入台城。
此時在苑中,太后瞪著堂下那個抿著嘴、滿臉倔強的小女郎,臉色隱有鐵青。
雖然這罪名最終不會落實,但可以想見,以後各方很難再跟歷陽有什麼呼應。這後果應該跟蘇峻為此舉時所考慮的不同,他大概以為由此可以激發出各方同仇敵愾、共抗中樞之心,但結果卻是南轅北轍。
「可是我不想……唉,母后不許我再說這種話,被她聽到,又要狠狠訓斥。」
「我自己都被母后困在了殿里,還有什麼話可教你!阿琉,你要自己生出念頭來,以往父皇怎麼對待旁人,你都要學起來,哪能事事都強問旁人!」
隨著這歌篇傳頌開,諸多流言也在都中傳揚開來,不乏有人言道台中不容歷陽,欲除之以其為肅祖殉葬。因而整個都中一時間氣氛肅殺,人皆道路以目,心情惶惶,唯恐再有兵災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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