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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只要持身自正，也不必諱于言利。待到文學大婚之日，自有厚禮相贈，足夠你為官一世，清澈如水。」

沈哲子聽到這聲音，便笑著望向了紀友。紀友心領神會，醞釀片刻情緒，繼而便沖向前庭大吼道：「庾道安，我何時得罪過你，居然如此害我！」

至於僑門方面，沈哲子也有安排：「王長豫幾番邀請我去他家金梁園為客，早先一直無暇。稍後趕在文學你就任之前，我與你同往他家去通氣一聲。還有，今次你去曲阿，是庾道安耍的手段，他哪能坐視旁觀，肯定要幫你周圓一二。有了這一番幫襯，僑人亦是無憂，若你還不能善治曲阿，我也只能說對你很失望啊！」

朝廷在丹陽僑置琅琊郡縣，也並非完全罔顧南人情緒。許多人煙稠密，平地良田以及丹陽各家聚居之處都騰出來沒有分割出去，而一些山嶺溝渠荒野等地，則盡數被劃分出來用以僑置渡江的琅琊籍北人。

「維周你雖年淺，卻總謀深。難怪葛世叔要言你……唉，與你為友，對我而言幸也不幸，總是難免有形穢神昏之嘆。」

紀友神色頗多不滿，忿忿道：「不要說我家並無如此豪富，即便是有，居官一任，竟然如此為政，財帛之利諂事小民，千古以後也要為史家譏笑！」

「所以才要你去就任曲阿，你家世居丹陽，鄉望本就隆厚，又有外親家幫襯。整個丹陽，哪一戶人家敢小覷了你？」

兩人商談完畢后，和-圖-書一同起身往前庭行去，可是剛剛行過拱門，便又聽到前院里傳來一個悲憤無比的聲音：「沈維周，安敢陷我！」

沈哲子笑著打斷了紀友的話：「這都是應有之意，文學你才不要放在心上才是。不過，往曲阿任去雖有諸多布置，你也不要以為太安閑，能夠閑坐垂拱而治。來日局勢若有板蕩，你身在曲阿，可是大有可為啊！」

聽到沈哲子這麼說，紀友反而有幾分尷尬：「戲言而已，維周何必介懷。我家自有田畝產業供養內外，又何須……」

但像丹陽、三吳這樣的地方，稅率便不會太高，一方面是為了穩定局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些地方本就富庶。

拋開這些士族人家的因素，于鄉民而言，荒野薪柴、引渠灌溉也都是生活、生產必不可少的便利。如今這些資源都被僑人橫刀切去，自然會有諸多不便。

沈哲子對身邊人向來不會虧待，不要說與紀友的私誼，單單他家承受了他老師紀瞻那麼大的恩惠，便值得對紀友照顧有加。

紀友感慨一聲，而後又笑語道：「我也將成家在即，屆時也要有諸多開銷維持。維周你可不要厚彼薄此，我還要仰仗你提攜呢。」

沈哲子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黑：「我家的事情，自然由我做主，何須婦人置喙！你只需安心去曲阿就任，其他問題都不必擔心。」

「原來維周你早已經思慮周全，那我還有什麼可顧慮。若連這樣都還不和*圖*書能居穩曲阿，不要說維周你失望，我自己都會看輕自己！」

沈哲子心內的想法，就算面對紀友也不好講解的太分明，因而聽到紀友的規勸，只是笑著應付過去。

沈哲子又笑吟吟說道，這也是他選擇紀友的主要原因。紀家本就丹陽望族，子弟多充宿衛，文武兼備，宗族勢力頗強。而紀友又與丹陽薛氏訂婚，可謂有了雙保險。丹陽這些人家總要給些面子，不敢鬧得太過難堪。

對於這些雞毛零碎的糾紛，沈哲子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解決，除非將一方完全逐出鄉土。否則只怕百數年後，此類糾紛仍不會少。但沈哲子有辦法補償這些鄉民們不如意的失落感，讓人的情緒平復下來，不再那麼焦躁。

之所以這麼慷慨，也是因為沈哲子思忖再三后覺得，即便自己不主動請求，用不了多久，庾亮也肯定會在諸王食邑上動手腳，以打擊近來過於活躍的宗室，到時候不想削減都不行。既然如此，那麼不如搶先一步為此善舉，還能邀買一些人心。

針對於或會發生的亂事，沈哲子也是先求穩再進而望功。

不過出於對沈哲子的了解，他既然這麼大費周章將自己安排在了曲阿，必然也有所圖謀，因而欣喜片刻后，紀友又問道：「那麼我在曲阿，有需要做些什麼？」

紀友乾笑一聲，他時常出入公主府，對於沈哲子這豪邁宣言滿是質疑，不過既然沈哲子敢這麼說，便肯定能勸服公主，至於背後所用手段和*圖*書，卻非他能猜度了。

「你又急躁什麼，我既然安排你去曲阿，自然已有通盤考量。」

紀友聽到這話，神態便益發振奮起來。沈哲子這麼一布置，如此一來琅琊高門王、葛便都有了通氣的路徑，不會完全不給面子，他實在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沈哲子嘆息道：「中書為政察察，皎皎不群于眾，變生肘腋未必不能。我也不瞞文學，我家于句容亦有布置，等文學到了曲阿，還需要你策應周圓。這一件事才最重要，文學你可千萬不要懈怠啊！」

不過這話是由沈哲子說出口，紀友下意識便信了幾分，繼而神態也凝重起來：「維周你放心，我雖不敢進望大功，但既然有此職便，必然要保兩家安然無虞。」

彼此已經熟不拘禮，紀友聽到這話也不覺得被冒犯，當即便點點頭道：「這都是應有之意，不過維周你確也應該收斂一下。你家雖是豪富吳中，但近來諸多花費實在太驚人，也實在是無此豪奢必要。興家置業，終究要細水淵流才能得以長久啊。」

紀友已是完全篤定下來，有了如此周密的保駕護航，他在曲阿只需收取政績聲望，簡直就是世間罕有的美差。

但這樣強行分割旁人鄉土，即便再小心，又怎麼能盡善盡美。尤其時下封山錮澤蔚然成風，那些荒地山嶺早被此地各家視作自家的儲備產業，只是沒有閑余的人力物力開墾而已。如今卻沒想到朝廷一紙詔令，竟然就將這些潛在的產業劃歸旁人ｗwｗ•ｈｅｔｕbook.coｍ.ｃｏｍ，情感上怎麼接受得了。

沈哲子確是對曲阿覬覦良久，因而對其地情況也了解頗多：「此地南北鄉民所爭者，兩山五埭三渠而已。只要能避開這幾處，旁處仍是大有文章可作。」

紀友心內對於時局雖然同樣不樂觀，但若說像沈哲子這樣篤定會有亂事發生，則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時人大多與他一般想法，雖然認為時局有隱患，但早先王氏為亂都被平定，並不覺得這些隱患能釀成什麼大禍。

「錢財總要花出去才會有效用，積糧盈倉，不過是養肥了庭中碩鼠。財散如奔流，客來如雲集。我亦不求人人能如文學這般交心，勿使金樽空置，勿作一人調弦，於我而言，已非虛耗。」

而那些僑縣鄉民客居異鄉，誠然不乏情感的失落，財產的丟失，當中也確有一部分弱勢群體。但更不乏的卻是仗勢欺人者，非但不守禮鄉中，反而頗為放肆。其所仗的勢，自然是如今的一等高門琅琊王、葛。

沈哲子打算整體削減一半左右的爵秩，雖然封國爵秩由中樞所定，但若受封者自己有要求，中樞通常也不會拒絕。鄉民生活艱難，勉強糊口而已，任何一點負擔的減少，都會給生活帶來巨大改善。

至於方法，也很簡單，那就是酌情削減公主封邑子民應繳爵秩賦稅。時下的爵秩稅率並不怎麼穩定，通常而言，越是偏遠荒僻的封邑，所需要繳的稅率便越高。像是湘州、荊南、江州等地，那裡有頗多蠻族可供剝削壓榨，通過高和_圖_書稅率驅使鄉民將負擔轉嫁在蠻族身上，也算是發動群眾的一種方式。

聽到沈哲子如此大手筆的打算，紀友也是驚了一驚，沒想到沈哲子為了幫他坐穩曲阿這麼下血本，心中充滿感動：「維周，我、我真是……唉，這麼大的事情，你與公主商量過沒有？」

至於此舉或會招惹宗室們忌恨，沈哲子才不在乎他們的想法。

有了沈哲子這一點許諾，紀友便對出任曲阿之事不再過分惶恐。不過心中仍然有些疑惑：「先前維周你也說，曲阿亂象，主要是利益所涉各家鼓動鄉民鬧事，就算封國爵秩削減，也只是小民受惠，各家仍是無涉分毫。」

單憑這一點，沈哲子就有把握能平復眾多鄉民們不滿的情緒。雖然如此一來會造成公主封地收入銳減，但仍然可以通過別的方式來彌補。只要能在曲阿立住腳跟，沈哲子就有把握逐步將之改造成為一個原料產地，一個屯兵之處。

「失之寸利，予之寸利。」

「曲阿大縣，即便析出數鄉，在籍戶數仍有數千之多！人人失之寸利，人人予之寸利？沈維周，你還在戲耍我？」

沈哲子微笑著說道，然而紀友聽到這話，眉頭卻大皺起來，這話聽著沒毛病，但正因沒毛病，才是廢話。

「如此那就最好不過。」

沈哲子聽到這話后便嘆息一聲：「建康居，大不易，來日我在曲阿將有諸多產業要經營，屆時都要文學你幫我照應一下。」

「維周你的意思是……」紀友聽到這話，心中便是一凜，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