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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近來天天蹲在工地，滿腦子都是想著趕緊完成任務好換一個新的職事，因而對工事也是緊張得很。不過他總算也是沒有太遲鈍，話講到一半便皺眉道：「莫非時下都南那些傳言是真的？因為台臣反對，朝廷將要罷止工事？是不是那個被暴民毆打的薛姓人家不肯罷休？」

王導在席中聽著這兩人的對答，心內卻是發澀，往常還倒罷了，眼下一旦遇到事情，便暴露出他乏人可用的窘迫。年前諸多事務要忙，加上都內形勢也惡劣，眼下剛剛有所平緩，他本來是準備在宿衛中舉用一些人。可是沒等到有所動作，便發生這個意外，讓他措手不及。

這麼一群人湊在一起，各抒己見，場面紛亂成什麼樣子可想而知。有的人在痛罵丹陽人家無理中傷構陷，有的則在憂心忡忡的猜測青徐僑門人家是何居心。

「此事我真不知。」

以往吳人若非特別清望人家，其實是不怎麼樂意在台中任事的，一來擔任不到清要顯職，往往都為鞭下吏，二來遠離鄉土，沒有親友幫襯，升遷也是無望，遠不及在鄉中任事從容快活。

太保召人台中議事，但卻遲遲沒有確定時間。台城內人越聚越多，各自都聚成一個小團體針對近日之事議論紛紛。

「二郎你叫嚷什麼？這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既然物料供應短缺，那索性就停工罷。讓那些將人勞役各自歸去，趁機休息一下。」

這些人可以說是青徐人家的中堅，往常或許聯繫並不緊密，但一旦遇到什麼變故，也都會湊在一起通個聲氣。

沈恪擺了擺手，渾不在意道，他也是接了沈哲子的通知才這麼做。現在兇徒死在廷尉，已是死無對證，對方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不知會有什麼攻訐，鬧出什麼亂子。哪怕為了鄉人財產安危計，也該有所防備。

譙王勢位雖遜，但爵位卻高，加上又不乏年輕氣盛，看到王導之後，只是將臉一拉，直接轉一個身，從側門行入了護軍府。

有鄉人忿忿言道：「廷尉卞敦是什麼路數，大家誰不心知？做出這等劣事，他們打得什麼主意？我等鄉人也是忠義之徒，拳拳報國北上建康，難道就是為的要被人栽贓？此事不能沒有一個說法！」

「這個卞仲仁真是……」

王導聞言后，低聲說了一句。

所以，在將路途上擬定的手令送交中書以召集台臣們之後，王導便又直接轉去了護軍府，同時著人通知五兵尚書蔡謨速速來此。

看到王導行入進來，溫嶠自堂上緩緩站起來，神態有些凝重道：「廷尉今次，真是難辭其咎啊！」

一些反應慢的，聽到這話后還在思索深意。而類似諸葛恢等人，聞言之後旋即便皺起了眉頭，這叫什麼事兒！

看到眾人詢問的眼神，王導張張嘴卻沒說出話，倒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是羞於啟齒啊！

莫非太保也看著吳人在建康太活躍，想要插手打壓一下那些吳人的氣焰？又或者藉此整頓一下都中整體的情況？事情發生在廷尉，卞敦是難辭其咎，要付出一位九卿高官為代價，太保所圖不小啊！

這時候，門外又有一人快步行入，卻是后軍將軍周謨。待看到立在房中的王導，臉色先是一變，繼而才拱手道：「末將拜見太保。」

王導心內已是有些凌亂，不過面上還是保持著平靜，聞言后便也嘆息道：「是啊，卞仲和-圖-書仁今次真是……唉，事已至此，也不要多說。為今之計，還是要想一想該要如何平復眾情。太真你這一次，可不能再置身事外啊。尚書官長，位高權重，一定要約束好台中，勿要生亂。」

兩人一起行向太保官署，沿途中也看到許多人匆匆回來台城，各自神情都有幾分凝重，顯然都是心事重重。

聽了良久，沈牧也漸漸勾勒出一個事情的大概，待明白沈哲子居然被人這麼污衊，心中已是氣急，當即便要往外沖。沈恪唯恐他再出門惹禍，連忙讓人拉住了他。

將作大監本屬少府，南渡中興以來並不是常職，只有在遇事時才會設立。沈恪能夠出任將作大監，時下而言已經是一個顯職，等到事後論功，必然也是無愧九卿。所以，如今他在台中也是有一座獨立的官署。

一時間，懷著忐忑的心情以及各自的算計，眾人都紛紛轉行向太極前殿。這會兒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之下，即便彼此相看兩厭，也都不敢再隨便說話，各自噤聲，免得招惹到什麼無妄之災。

「溫太真已經在護軍府內了。」

王導指了指身後說道，繼而又對蔡謨招招手：「道明先隨我來吧。」

其實眼下都中的鬧騰，還都只集中在台城，底層民眾根本不知道這兩日已經發生了這麼多大事。哪怕是沈牧因為在都南，消息也都滯后得很，只是偶爾聽人說起有位台臣被毆打，所得消息也是失實的嚴重。

時下都中宿衛將領也有不少，但溫嶠只是招了周謨和譙王，很顯然沒有要跟王導分割事權的意思。況且王導自己也不乏心虛，如果因此爭執起來，無疑會加劇台中眾臣本已撕裂的關係。如果溫嶠能夠壓住局面和-圖-書，將變故控制在都內，他也沒有必要一定要爭先。

溫嶠將皇太后的詔令、護軍府令符以及自己的手令，依次交給周謨。然後他才請房中人都入座，繼而與周謨交代了一下眼下所面對的問題，以及一些細節情況。

「可是，哪裡是短缺？各處倉房都是滿盈，這要是貽誤了工期……」

眾人還在議論紛紛之際，沈牧自外間大步行入。他從都南工地上趕來，衣衫上滿是塵埃，入門后環望眾人一眼便不滿道：「諸位是要做什麼？為何要將資貨物料封存，不許匠人再取用？眼下都南已是生亂，諸多流言滋生，若沒有個說法，將要彈壓不住啊！」

相對於太保官署的氣氛壓抑，台中其他區域則要活躍一些。

房中另外兩人所言多軍務，但王導身份在那裡擺著，倒也不需要避嫌。甚至有些地方，溫嶠還發問徵求王導的意見，但尤其如此，更讓王導如坐針氈。

待見太保神色默然，蔡謨便又問道：「太保，事情真有那麼嚴重？」

王導聽到這話，哪怕雅量再深，一時間也是怔住，繼而心內便是一嘆，大意了！他要求穩，結果已經是為人所趁。

如今在沈恪的官署內，大大小小也聚集了二三十人。

溫嶠先一步入了護軍府，且還支走了長史顧和。王導也知眼下再留在這裏也已經無異，索性起身告辭。可是當他行到官署大門口時，又看到譙王司馬無忌在數名親衛簇擁下匆匆行過來。

他們之所以好奇，那是因為原本都覺得此事與他們無關，不過是看吳中和丹陽人家吵來吵去而已，興之所至或許可以發聲拉個偏架。可是現在看來，他們似乎是想錯了，幾個兇徒居然死在廷尉，這是幾個意思？https://m.hetubook.com.com

講到這裏，他話音便頓了一頓，轉首道：「先不閑聊了，眼下事最要緊。是了，顧長史何在？」

在台城內草草休息了一夜，其實許多人都是夙夜未眠，可是等到天明出門一看，卻發現整個台城都已經被宿衛團團包圍，一副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眾人心內不免驚駭，還來不及作出反應便被通知速往太極前殿議事。

當然王導也知道這是妄想，現在想要藉機生事的人實在太多，根本不能寄望於人人都有大局觀。

溫嶠點點頭，說道：「事態緊急，也就不與周侯閑敘。請周侯率所部前往石頭，並巡守下都，若有異動，可便宜行事。」

溫嶠聞言后便苦笑一聲，說道：「今次就是想推脫也推脫不了，都內發生這種事情，護軍和宿衛都難辭其咎。顧君孝已經被皇太后陛下傳入建平園奏事，眼下我是勉為其難，暫理護軍。太保過來，若是公事，道我即可。若是私事，還請稍待片刻。」

但是隨著今次亂事平定，這一風俗卻得到改變，大凡有資格的人家，多多少少都挑選一些族人安置在台城。儘管都不是什麼要職，但起碼人多勢眾，如果在台中遭遇了爭執，吵起架來一人一句也不怯場！

待回到官署時，王導便發現有許多人都已經聚集在此，諸如諸葛恢之類。在見到王導時，他們都是一臉好奇望過來。

蔡謨見狀后，先看了王導一眼，然後才開口道：「卞仲仁居於其任，卻發生這種不該發生的疏忽，委實失職。不過他也終是壯烈門第，舊日鄉人。稍後議事時，還請諸位善施援手，不要讓場面太難看。」

眼下最樂觀的估計，就是紛爭能只限於台城，不要蔓延到外界去。要知道現在m.hetubook.com.com都中還在大肆營建，諸多民眾那都是聚集起來的，一旦有什麼風傳，那麼騷動就會不受控制的陡然爆發起來。

王導剛欲張口，周謨已經直起腰來徑直行過，對溫嶠說道：「溫公有召，不知有何遣用？」

「他有什麼不肯罷休？這種狂言妄語之輩，何止該打，更是該殺！可問題是，人不是我們打的，卻被人栽贓，如今兇犯也死在廷尉監，已是死無對證……」

雖然護軍府對宿衛有掌管和督察權，但宿衛具體的調動和布防，並沒有直接命令的權力。況且溫嶠還並不是真正的護軍將軍，只是暫理，如果王導據理力爭，未必不能分割事權。但這樣一來，不知矛盾會激化，而且爭執的結果，還要看具體的統兵之將的意向。

王導回到台城的時候，心態已經有些急躁。早先他離開時，心內只是有所懷疑，多少還存一些僥倖，可是現在，事實已是如此，加上卞敦的自作主張，形勢已經更加惡劣。

蔡謨自遠處匆匆行來，看到王導之後，第一句話便問道：「廷尉那裡……」

蔡謨愣了一愣，繼而便有所瞭然，倒也沒有多問。上午集會時他也在，原本只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可是午後突然傳出兇徒死在廷尉監中的消息，他才感到詫異。此時再聽到王導的回答，心內已經猜度個八九不離十。

眾人聽到這話，便紛紛望向沈恪。他們也都是從沈恪這裏得了通知，所以才勒令各家產業收好物資，乃至於隨時押運離都。

慨然嘆息一聲，蔡謨也不知該如何評價卞敦。即便不考慮其他，郡府那裡是直接將人給推出來，不想沾染這個麻煩，卞敦難道還不明白？

可是當他踏入護軍府官署內時，看到坐在堂上的人，便是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