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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還不夠！」

「門內私話，維周你也不必妄贊。黃權、彭彪兩員奴將俱是亡於你手，今次淮南之勝，更是全仰你節制大軍，士居傾家相助啊！外人或有迷惘，這一點我是深知。」

「小舅所憂，其實我也有考慮。若能有從容時間，自當恩威並施，審察賢良忠義，而非不問賢愚，厚恩加溢。」

沈哲子正從城外硤石城巡營而來，戎甲未解便聽庾懌如此抱怨，當即便是一笑：「小舅是說這一份戰報？的確是稍顯誇張，不過將帥在外，總有事從權宜，王師新定地方，總要恩威有示，才能穩鎮此鄉。台中若以大局為重，應該不會以此罪責。」

庾懌聞言后眉頭已是一皺，正色道：「外人或有不知兩家情深如何，但你這郎君不該有自晦之想！往年你家舊事所累，我是以命相諫，才與你父結成世好。蘇、祖亂起，我家大罪於國，若非你父子傾力相助，安能平步至今？情深至此，各自心知，豈是俗眼能量！家業、性命都可共之，區區淺進，難道還不能共榮？」

所以一定要趁此大勝之勢，儘可能快的在壽春集結起足夠的軍力，如果羯奴果真攻來壽春，那麼自然據城死戰以收。如果攻向了別處則更好，趁其內部空虛之際，直接自淮河沿穎水北上，掃蕩河洛！

庾懌聞言后略有一愣，繼而便沉吟道：「維周眼量宏遠，胸襟實大。確實壽春所在，乃四望之重地，ｈｔtｐs://ｍ.ｈｅtｕbooｋ•ｃom•cｏm石世龍一時失之，來日必會鞭卒來戰，想要奪回。不過維周你也不必擔心，梁郡之眾來日都要鎮此，歷陽也要再募強軍，數月之內此境可集眾三萬余，俱歸維周調度，必守此境！」

畢竟，他的年齡和出身是一個繞不過去的檻，儘管已經有連場大捷，但如果就這麼輕易的將壽春重鎮交到他的手裡，台中未必樂見。

沈哲子聞言后卻是嘆息一聲：「小舅雖有此譽，我又怎敢居功。若非小舅深信不疑，盡以事托，我不過吳中一後進，帝室一偏親，又怎麼能得施所用，略成薄勛。」

所以沈哲子覺得羯奴極有可能在明年發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無論向哪個方向。

豫州軍如此大規模的集結作戰，庾懌自然不可能穩鎮歷陽後方，他一直都在合肥坐鎮。一俟接到沈哲子呈送的戰報，原本因為大捷而起的喜悅頓時蕩然無存，即刻飛馳壽春，見面之後便是皺眉嘆息。

可以肯定的是，這一時期內羯奴內部是極不平穩的，從上到下都充滿著裂痕，各種矛盾可以說從朝堂貫穿到鄉野。在這樣的形勢下，南面又頻頻傳來大規模的失利，對其周邊、對其內部都是一個極大的震蕩。而想要壓制和轉嫁這些矛盾，最好的方式便是發動戰爭，大規模的戰爭！

有時候鋒芒太露，也不是什麼好事。收復淮南一戰，可以說是沈家www.ｈetｕｂｏｏｋ•cｏm•cｏm獨力支持起來。一旦庾懌稍微感受到些許忌憚，即刻就會為人所趁，撕開雙方原本親密無間的合作。

他大肆施恩這些淮南之人，其實也是略作防備。壽春收復后，只要稍作經營，穩守淮水一線，如果不再做更大進望，便可保持長久對峙。如此一來，豫州的形勢已經得到極大好轉。

所以，對別人來說，淮南之戰已經結束，到了瓜分戰果的時候。但是對沈哲子而言，淮南之戰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才是他真正準備圖謀已久的一場大戰，無論在戰場上還是朝堂中，此戰若勝，前途再也無憂！

「維周你這麼說，可是聽到什麼風傳離間？」

沈哲子講到這裏，已是憂心忡忡，倒也並無作態，而是真的不敢鬆懈。

沈哲子聞言后只是沉聲道：「世無常勝之師，人無通天之士，怎麼敢言之必勝。無非用命而已，既然已經遠進至此，此城便是埋骨之地，此城便是功業之基！我是希望小舅能夠傾力助我，全此壯志！」

沈哲子講到這裏，臉色漸趨凝重：「但問題是羯奴未必給我們這個時間，年中北上，數月之間已經盡復淮南之地。中興以來，王師未有如此雄圖勇進，此為天下側目之大捷！小舅切勿自薄，如今豫州所鎮，已是海內共望之雄師啊！」

數年積攢的家底，一朝傾注江北，僅僅一個淮南，滿足不了沈哲子，也根本達不到他一戰而定家運和圖書、國運的要求！

可以說，就算沒有沈家的幫忙，單憑如今的庾家，其實也可以說是頹勢盡掃，穩治豫州。但如果沒有庾懌的鼎力支持，沈哲子眼下未必能夠穩鎮壽春。

「說的什麼話！我不過門戶之內一庸才，維周你卻是百年家業所系之麟兒，你父肯將你遣於我處受命，那是家業所託之重！我也是老夫聊作狂言，於此共同進退，不為獨功，不作獨活！」

隨著彭彪余部全軍覆滅，淮南之土盡復，南北對峙重新恢復到蘇、祖未叛時的局面。而沈哲子也正式率部入駐壽春城，接手城防，從容有餘的調度兵力，分兵戍守淮下諸堡，分拒羯奴各部援軍。

庾懌講到這裏，已是挽起衣袖，噬臂而誓。

隨著豫州形勢大好，尤其上次收複合肥后擺明態度與台中分庭抗禮，庾懌也是越來越有了方鎮大員的覺悟，對於台中態度如何也漸漸不再關注。他是擔心沈哲子如此超規格的示恩于眾，或會讓這些塢壁主們更加自矜驕勇，來日更加不好管束。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來年之壽春，必然會是一場大戰的起點和中心。庾懌所擔心示恩過重而使淮南之眾虯結成團、積成隱患的問題，根本就不足為患。示國人以恩，示敵虜以威！如果真的能以戰立威，這些積攢下來的隱患，俱可轉過頭來快刀斬亂麻的迎刃而解！

「奴賊雖已鯨吞中原之地，廣納故國，實則境中未有大治，四方俱有窺和圖書望。今次王師大進，虜庭必定震蕩不安。若是來攻，絕非方面之眾，極有可能盡起虜兵，傾國來攻！要以山崩之勢，擊破冒進之敵，以此事功，震懾四野，稍續虜運。」

庾懌沉吟良久，才語調略有沙啞地說道：「若是明年奴賊真要傾國來攻，維周你有無信心守住壽春？」

沈哲子聞言后卻搖搖頭，沉聲道：「奴賊今冬之失，並非壽春一地。荊州陶公強驅所部，襄陽已復，漢沔俱望。徐州郗公業已抵淮，來日便將集眾大戰盱眙。江北諸鎮，年來俱有所進，此誠王業久蟄之後大興之兆！」

庾懌聽到這裏，已是臉色一變，澀聲道：「不過一壽春而已，奴賊得之也未重屯，如今再失，也是情理應當，未必就會……」

「這不是罪責不罪責的問題，壽春本為祖氏舊鎮，此鄉民眾多有遠於王事，心跡尚是叵測。若只一味恩寵，卻不示以威治，終究難免離合，或要釀生隱患啊！」

至此，淮南戰事已成定局，羯奴若無大部集結南來，單憑周遭戰區調度來攻，已無可能突破淮水，奪回壽春。

眼下或是庾懌未作此想，或是別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沈哲子不能不想到。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南人而已，以往沒有巨大的利益為誘惑，大家都可淡然視之，但是眼下淮南悉定，他的出身問題就會被有心人緊抓不放，以期能夠攫取戰果。

聽到沈哲子的話，庾懌言中不乏自喜，倒也並不全貪此名。他和圖書坐鎮豫州年久未有起色，沈哲子的加入，沈家傾盡家財的資助，才讓豫州的聲勢徹底爆發出來。

沈哲子見庾懌神態如此凝重，言辭也是不乏重聲，心內不免一嘆。或許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庾懌確實沒有對自己有什麼疏離之心。但這世上的確共患難者不乏，能夠同富貴者卻不多，就算庾懌沒有此想，彼此也應該有所警惕，不要被人言攻離間。

沈哲子正色說道，雖然在原本的歷史上這一時期羯奴並沒有向南面發動什麼特大戰事，但原本歷史上江東也並未這麼大規模向北用兵。

「小舅此言，我自然銘記五內，兩家之情深似海，雖無骨肉相連，但卻休戚與共！但我所說的也不是這一點，而是淮南小勝，根本不足為喜，若就此裹足，你我兩家不過又是一個蘇、祖之流而已。而且，今次之得淮南，小舅以為石賊世龍會有怎樣反應？」

「維周你這真是……讓我為難啊！如此一份戰報呈送台中，這不是授人以柄、引人攻訐？」

與此同時，徐州軍數千輕騎也抵達壽春東面的馬頭戍等淮上要塞，接手防務。

「會或不會，我等難作斷言。然則國土之得失，也不能寄望賊眾所念輕重。我這一番考量，或有危言聳聽之嫌，但有備無患，總好過倉促應對。所以來日壽春之安危得失，仍不能常態視之，還是要全力以赴，不敢留力。即便奴賊不會傾國來攻，也要厲兵秣馬，以期早日飲馬河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