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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作者:衣冠正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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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8章 胡主難為

第1038章 胡主難為

石虎被點破心事,更加怒不可遏,頓時暴躁而起破口大罵,乃至於一腳踏在麻秋背上荊條,使得那荊條密刺更加穿透皮肉,痛得麻秋哀嚎連連。
他整個人赤|裸著身體,從脖頸到腳踝俱都捆綁著長滿密刺的荊條,被這麼搬抬進了石虎軍帳中,還未開口整個人已是瑟瑟發抖,周身血水橫流,可謂凄慘到了極點。
所以對於襄國內盤踞的這些勢力,石虎非但沒有盡數誅殺,反而有選擇性的接收再用。比如太原郭氏的郭殷,石虎入主襄國后不久,便將郭殷任作尚書僕射參輔政事。
如果石虎是石大雅那種仁懦君主,受此鉗制自然不敢再有聲張,但他也是跟隨先主石勒一路打拚起來。眼下是因為實力不足而不得不稍作忍讓,但卻絕不會被人玩弄掌中。
「你之性命又何足惜,我營鄴大計因你受挫,你說怎樣死法才配得上這大罪?」
尤其他托以鬼神氣運,言定鄴城乃是羯運復興根本,又不便擇地重建城池。而南賊絕戶陰毒,對鄴城破壞的又太徹底,讓軍營和城池之間拉開了距離,這也給南人偷襲鄴城得手而埋下了直接的禍根!
所以石虎與夔安等人更近似平等的合作,而並不能完全掌控這些手握部曲兵眾的羯胡耆老。也因此,在入主襄國之後,石虎罕見的沒有循照自己往年的暴虐性情而大肆殺戮,僅僅只是誅殺了一部分如程遐之流的首惡和部曲眾多的鄉宗首領。
南人幾部連動,投用軍力跨及數座重鎮,這本來是很難隱瞞下來的,但是幾路佯攻兼之鄉野賊眾的配合遮掩,當然最重要還是麻秋這個主將應對無能,根本就沒有抓住南人軍用重和圖書心所在,以至於應對失調,造成了全局的大潰敗!
這一次落敗,如果深作追究,最起碼石虎也是難辭其咎,他對於來自南面的威脅認識不夠深刻,單純的認為沈維周以小吞大,短期內沒有能力再發動成規模的戰鬥,因此對於鄴城的安全性過於樂觀且急於求成。
所以當麻秋引眾返回鄴城廢墟的時候,已經先一步抵達的石虎也是恨得牙根發癢,甚至於覺得手起刀落都不足以發泄心中忿恨。對於這個所謂的心腹愛將,石虎也是專門準備了別開生面的處罰。
尤其避開了鄴城方面晉軍的南擊反殺,擺脫了最為危險的腹背受敵處境,也因此部眾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全,僅僅只有不足兩千眾的亡散。
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他就能轉危為安,單單此前那種懲罰再來一次,便足以令他生不如死,此刻雖然仍是四肢綿軟無力且酸痛難當,但還是忍不住掙扎翻起,哽咽道:「罪奴自知所犯罪過雖臠割千刀也不足償罪,若是仍存一二羞恥,早該自絕於郊野,豈敢再生還拜于主上座前惹厭。但卻憂念主上患于忠良乏用,才……」
「呸!似你這種無能奴婢,屢屢損我威儀,壞我大計,也配稱是忠良?」
石虎語調仍然冰冷,但麻秋心弦卻為之一松,他久事于石虎門下,自然熟知天王脾性,若真對他動了殺意,才不會跟他廢話太多。
就連程遐這個奴婢卑流都能利之所驅而暴起噬主,他是有多天真才會認為夔安等人會對他一直恭敬禮奉?
「你也要深記,我不殺你,全因舊事長情。但你這罪奴豈配再居人上?我留你一命,但你的職和圖書事稍後張豺接任,你日後就給他牽馬作奴吧。」
太原郭氏本身勢力便不弱,襄國所在僅僅只是一部分,在并州包括關中等地,都還有其族眾武裝存在。甚至於石虎通過郭殷招攬到劉琨的殘餘勢力,這些人早年依附於段部,本身也是半獨立的存在,段氏被滅后又有一部分族眾投靠過去,在遼西也是一股小勢力。
儘管天王石虎應對也算及時,一俟得知鄴城生變,即刻率領軍眾南來救援追剿,但最終也是徒勞無功,只是圍繞著鄴城廢墟觀看了幾天的大火焚燒。鄴城卒眾的崩潰完全將南人行軍軌跡掩蓋下來,根本就無從追蹤。而再往更遠處追擊,這是就連石虎眼下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為了推動復建鄴城,石虎也是很費了一番手腳,甚至不惜托以鬼神之說,請大和尚佛圖澄降靈訓告。雖然勉強算是通過了決議,但也可以說是大違人願。
石虎眼見麻秋如此凄慘,倒也並無不忍之色,他之所以不殺麻秋也不是什麼舊情難捨,而是有著更深層次的考量。
石虎聽到這話,不免更加羞惱,抬起一腳踹在麻秋口角處。麻秋見狀自然不敢多說,就這麼赤|裸著身體背負著荊條,一路翻滾出了大帳,在大帳毛氈上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麻秋聽到天王如此冷厲譏諷,更是忍不住嚇得渾身顫抖,他雖然熬死了三匹戰馬,但這懲罰的過程於他而言每一刻都是不願回想的慘痛折磨,乃至於養傷這幾日每每聽到帳外馬聲嘶鳴都驚懼得噩夢連連!
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尤其對於當下石虎這種心情而言,這說明無論鄴城在遭襲的時www.hetubook.com.com候還是遭襲之後,麻秋這個本來應該坐鎮鄴城的主將一直在外做沒有意義的遊盪,甚至根本沒有與來犯之敵進行什麼成規模的戰鬥。
由於得不到實權各派支持,所以鄴城這個原本的河北重鎮眼下相當於是孤軍獨守。麻秋憑此一部之力,卻要對抗南賊在河北設置的各路軍鎮,也的確是不乏苦勞。
不過這個漫長的折磨過程也的確讓石虎略有泄憤,殺意也漸漸削減,但若說完全釋懷,那也做不到。因為這一戰實在是敗得太憋屈了,而且麻秋也壓根就沒有意識到他將之安置在鄴城的深意。
但石虎重創返回,自身嫡系實力本就不算太高,如果再對拼消耗下去,無疑會更加沒有足夠的力量以制衡夔安等人。而若本身沒有足夠的實力,他與石大雅這個傀儡又有何異?
石虎原本是打算就這樣直接將麻秋捆在馬背上顛死了事,他也沒想到麻秋居然這麼能熬,熬死了三匹戰馬還沒有氣絕。
石虎是久困之人難作豪奢姿態,保留下郭氏這樣的強宗,也能夠讓他們與夔安等人進行對峙互耗。這自然令夔安等人不滿意,私底下常常談論他是大敗怯膽,已經不如往年器具,就連除惡都不能誅盡。
其實這一次鄴城如此輕易的失守,還真的不能完全歸罪於麻秋,應該說整個羯國都是問題深重。石虎雖然最終入主襄國,但也是多方媾和的結果,並不能完全說是因為他的雄才偉略。
而夔安等羯胡耆老對石虎的支持也不是全無保留的,認定他是能夠帶領羯胡中興的天命英主。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把控襄國的程遐等人與夔安這些老臣本就有難以https://www.hetubook.com.com調和的矛盾,石大雅又完全淪為程遐等人把控權柄的傀儡,在這種情況下,石虎自然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聽到石虎這一安排,麻秋已是心若死灰,但也知自己犯下過錯實在死不足惜,能夠保住性命已是萬幸,更無從挑剔這種羞辱性的懲罰。不過他終究也知石虎心意,這種安排其實何嘗不是要讓他看住張豺。
他命人將麻秋手足捆縛于馬背上,然後命令士卒抽打馬匹奔走不休,一直累死了足足三匹戰馬,而麻秋也被顛簸的氣若遊絲,不過一息尚存,倒也算是命硬。
「滾下去!」
「罪、罪奴豈敢忠良自標,只是一個純忠劣奴,此前主上舊情深眷才將罪奴顯用,才力不配已是死罪、但區區一死,哪能償還主上深情……餘生願做奴畜卑用,只求能為主上效力一二……」
麻秋雖然沒有死,但剩下的這口氣也是養了一段時間才算是緩過來,身體仍然虛弱難當,但也自知罪大,一旦養出些許應答之力便即刻強撐著傷病之身入見請罪。
但石虎本身就不是一個仁厚之主,又不慣於用自己的錯誤為臣子無能而作審辨,無論如何在他看來,麻秋一辱再辱,而且都是敗於鄴城,實在死不足惜。但他若就這麼殺了麻秋,無異於全盤否定了自己早前營建鄴都的計劃。
這自然不是因為石虎身位不同而寬宏大量,襄國政權本身也是維持了數年之久,其實已經是頗具組織性的一個勢力。石虎真要求於一時快意而全力剷除的話,碰撞反叛在所難免,所消耗的自然只能是自己的嫡系勢力。
但這一點自然遭到老臣們的聯合抵制,他們的理由也冠冕堂皇,實在是鄴城被破和*圖*書壞的太嚴重徹底,而趙國本身就是大亂新定,實在不宜再大興土木做此勞民傷財的營建。
不過襄國之地盤根錯節,尤其石勒早年對他的提防針對更是讓他無從施展,所以他才會一直執意于修繕鄴城以作遷都備選,就是為了抵消來自各方的掣肘,全面發展自己的勢力。
麻秋雖然鑄成大錯,但唯一聊可安慰的是其麾下軍力並未大損,尤其是在鶴塢見勢不妙之後即刻便抽身遠遁,沒有給南人以纏鬥追剿的更大餘地。
河北的這一次軍動,一直過了大半個月,才再次逐漸的歸於平靜,但卻留下了一個頗為狼藉的現場,當然這狼藉是針對羯胡方面而言。
又沉默半晌,麻秋才又低聲道:「罪奴今次落敗,實在無從脫罪……但、但有一言不得不向主上陳明,鄴城今次事敗,除罪奴昏聵之外,又何嘗不是獨力難支……反觀南賊,各部協調如一……」
麻秋的軍力被分割,尤其鄴城空門被闖根本動搖,南人的佯攻則由虛轉實,隨著鄴城的卒眾再次崩潰四散,使得周遭原本略有安定的局面化作渾湯。
看到麻秋凄慘入帳,石虎已經控制不住怒火冷笑起來:「麻將軍飛騎遠奔,縱橫千里,馳騁這幾日光景,可還盡興?」
其中最主要一點,就是夔安等羯胡耆老對石虎的大力支持。否則幾年前他在淮上損兵折將敗退而歸,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在河北立穩且最終擊敗石勒的真正繼承人石大雅。
對此,石虎自然是一笑哂之。當然他本身就是一個強勢之主,也不滿足於坐看老臣互斗而樂在其中,一方面扶植自己的親信將領如麻秋、張豺之流,發展擴充嫡系武裝,另一方面則倚重於李農等乞活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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