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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作者:衣冠正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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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9章 自取死路

第1249章 自取死路

眼見張瓘怒火難遏,張耽也只是嘆息,勸告道:「今次用事勞師費巨,州內境況也是艱難,縱有紛爭,也不宜此刻喧噪,使人心更加不安……」
雖然這一次的退讓,張瓘並不認為是自己的過失,但也自知自己在其中實在乏甚亮眼表現,心中難免擔心州主遷怒於他,返回河西后或會將他投閑置散。
張瓘聽到這話,神態更加不悅:「我率部勇戰隴上,佔地擄眾,威懾群醜,大彰我涼府威嚴。可是內有奸賊作祟,外有強敵窺望,左右隴民狐假虎威,後路還有胡丑伺機發亂,即便如此,我仍使人廣驅隴上生民充我涼土之虛。勞苦如何,家門內不必多陳,我又豈是狹量暴躁、無端生釁之流?宋氏狗賊,恃其敦煌巨室,阻我……」
「……張從圭失命失職,罪在一身,諸軍將士無涉此罪,謹守各部營禁,勿受罪徒蠱惑,可保身家兩全……」
歸途中,張瓘指揮著兵眾們將此前東進時所修築的一些戍堡、倉舍等工事盡皆摧毀,材料能回收的俱都搬載到大車上,驅用大量勞力運載送回,不能回收的那就徹底搗毀,決意不給王師留下丁點可用余惠。
「這也不必,還是飲此一瓮吧。」
說話間,張瓘便抽出了佩刀,一臉猙獰與暴怒,整個人彷彿被激怒的野獸。
「賊要殺我,豈暇思量!」
張瓘還待要客氣幾句,可是很快便察覺到張耽神色有異,帳外傳來雜亂腳步聲,甚至還隱有金鐵交鳴夾和_圖_書雜其中,特別那酒水傾倒出來之後,便有一股濃烈異味沖鼻而來,這也讓張瓘臉色陡然一變,下意識手按佩刀。
「好,好得很。這麼說來,還真是士氣可嘉。」
張耽無顧張瓘的暴喝,同樣提高了語調聲,而後視線環視帳內將士,疾聲道:「諸位俱為涼府忠勇,州主親令如此,切勿衝動自誤!」
張耽抬手阻止了張瓘的舉動,親自上前為張瓘將酒器斟滿。
「狗賊住口!你又……」
這對張瓘而言,不只是權位的得失,同時還會有很大可能遭到涼州那些本土豪宗落井下石的打壓,身家性命都無從保障。
這些人臉上也是不乏羞慚,但他們卻不敢與張瓘并力作亂,須知他們各自家眷族人還留在河西,而且這一次是州主要誅殺張瓘,即便是殺掉了眼前的張耽,金城的軍隊也不會放過他們。
在張瓘看來,無論是此前涼土各家掣肘拖累他行軍,還是之後的宋輯引眾于金城逡巡不進,都讓他陷入極大的被動,是造成今次隴上對峙不利的主要原因。
「你的勞苦如何,州主怎會不知?今次隴上失利,本就不是徵士之罪。待到歸於河西,將士勞苦自有犒賞。」
因此不待張耽回話,張瓘便恨恨道:「中州行台自恃大義所在,實在是寡恩刻薄,不將我等涼士放在眼中。我家數代立足西陲、經營河西,保全這一境域生民性命,諸夏胡豺肆虐,天下尚有冠帶所存,偉功和_圖_書如此,豈是區區公位能酬!放眼宇內,胡虜幾僭皇命,群醜爭相稱孤,江東所謂正朔,不過典午宗中遠親。」
「我不過家門所豢鷹犬,殿下指我何處,自然不敢反顧。但帳下虎狼之眾知恥而勇,唯望能受雪恥之用!」
隨著州府與中州行台達成協議共識,駐紮在隴上的涼州人馬也開始陸續撤離,只是場面難免有些落寞,較之一年多前高歌勇進的情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給我拆,全都拆走!」
張耽聽到這裏,神態又變了一變,沉吟片刻后才開口道:「這麼說,你是決意留守枹罕?」
如果不是他先行一步,後路還有人馬將要撤回,他甚至想勒令民夫擁塞洮水河道,讓狄道周邊境域都淤積泛濫。
說罷,他又戟指張瓘喝道:「從圭,今日之禍,概由自取。殿下不願刀兵加辱你身,更不願我庭門之內號涕流血,你又何必再逞凶厲?金城之眾早已布設在外,骨血親緣,我入帳送你一程,你若不甘伏法,提刀上前罷。但這一刀不獨生死兩斷,更是……」
張瓘又沉聲說道,這一次隴上的風波,他雖然多有忿怨,但也認清楚一個事實,那就是州內權斗複雜,許多事情就連州主也不得不做出忍讓,只為維持一個穩定局面。目下之計,為了保證自己的權位和安全,他也不得不以手中軍權稍作脅迫。
「今次我將士浪戰隴上,為州主擴土數百里,可恨吳兒挾以大義,使我涼m.hetubook.com•com士烈血虛拋,如今更刻薄主上,人情實在難忍!我與將士共誓,今日之辱,歷久不忘,只待良機奮起報還,否則實在恥歸河西!」
既然達成了這樣一點默契,張瓘倒也不再表現得那麼憤怒,情緒漸漸收斂,而後才又開口問道:「阿兄自州內來,不知枹罕何人為守,殿下可有心屬?」
將要抵達金城之際,州內又派使者入軍,乃是張氏同族的張耽。大概是擔心彼此積怨深厚,或會發生火併。
過去這幾個月的僵持談判過程里,州主勒令嚴命他不準妄動挑釁,眼見這王師逐步增兵隴上,那些隴上豪強們因恃於此,更是紛紛叛逃。甚至於就連他派遣往河西押運貨物、人丁的隊伍都多次受到騷擾,整個隴上再無人將他這個涼州東路大將放在眼中。
張耽又繼續開口說道。
「諸位俱是忠誠之選,今次罪在一人,絕不涉及其餘。你們各自歸營約束將士,金城取食之後,仍有大用委派。」
「豈敢勞煩阿……」
所以他自然要趁著自己手中權柄還未失去,向州主討價還價,以確保自身的安全。至於河南重鎮枹罕,便是他為數不多的選擇,枹罕遠在河南,既能遠離州內的權力紛爭,同時手中還掌握有重兵,也便於他繼續經營和培植自己的勢力。
眼見張瓘如此,張耽便抽身退出丈余,周邊甲士上前將他簇擁保護起來,而帳內同樣還有張瓘的親信部眾,看到這一幕後,便也紛紛和*圖*書抽出了兵刃,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張瓘本來還只是懷疑,聽到張耽這麼說之後,臉色已是陡然陰冷下來,皺眉獰聲道:「州主要殺我?他、他憑什麼?」
張耽聞言后微微頷首,然後擺擺手示意隨員上前奉上美酒:「我今次負命而來,州主倒是沒有交代枹罕何人鎮守,但你有這一番勇烈,州主想必不會無顧。」
張瓘聞言后更加惱怒,可是很快便發現行動已經不再自由,困鎖住他的還非張耽帶來的隨員,正是他帳內的親信部眾。
撤退的過程也非一帆風順,雖然隊伍中多有雜胡義從不必過分關注其眾生死,但涼州軍精銳的將士們也需要充足的糧草才可行軍。隴上豪強們早已經徹底站在了行台王師一邊,更不會再給涼州軍提供物貨資助。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為家門搏命儘力,諸多辛苦,爾等座談之眾怎能並論?若非急於爭全隴事,我又何必驅使王擢……」
「從圭啊,你不要怨恨殿下無情。實在今次的你,處斷中大罪蘊藏,即便殿下有回護之心,但……」
張瓘這會兒已經隱有瘋狂之態,口中咆哮著揮刀沖向張耽。然而其身前卻並有數人閃出,將張瓘強阻下來:「將軍三思……」
張瓘如此赤|裸坦露心跡,其實心內也不乏忐忑,但聽到張耽也沒有翻臉訓斥他,心情為之一松,而後便咧嘴笑道:「今次隴上雖然薄于所得,但也略取幾瓮美酒,我命帳士取來與阿兄共飲,還望阿兄能將我忠勇心和*圖*書跡剖于殿下。」
聽到這話,張瓘臉色才漸漸和緩下來。他心中憤怒不假,但眼下所流露出來的怒火,倒有一半是裝出來的,旨在為自己申功,以求取更多的回報。而張耽這麼回答,很明顯也是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雖然張瓘沿途也在放縱將士擄掠郊野,但所得終究不穩,哪怕心裏抵觸萬分,在行過狄道后也不得不轉向宋輯所駐守的金城提取糧草為用。
「宋輯狗賊實在可恨,阿兄勿要阻我,待到金城后,我必踏其帳門,斥問狗賊可對得起幾代先主對他禮遇之厚!」
早在各軍回撤前,身為大軍將主的張瓘便先一步撤向了後方。過去這幾個月對他而言實在談不上是什麼美好經歷,最開始軍勢壯大時誠然威風凜凜,各方咸伏,可是之後先是遭到後方內部掣肘,而後又是王師上隴,令得他處境急轉直下。
今次與中州行台交涉,涼州軍需要退到狄道以西,這意味著此前所佔領的天水、隴西等地俱都要拱手讓出,而在河南除了金城之外,枹罕便是最重要的軍鎮所在。
張耽自懷內掏出一道手令,面向帳內的張瓘並其部眾朗讀道:「州府告諸軍將士,張從圭奉令節督諸軍東向河南,本命征討隴邊僭逆胡賊並應從行台王師克定隴邊。張從圭執命陰違,收納屠各賊胡充實羽翼,及后督令失察,致使屠各王擢賊部攻阻……」
張耽將這些將士遣散出帳,而後又看了一眼帳內受擒后兀自掙扎的張瓘,嘆息道:「飲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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