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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客人突然發現毛逐正長大了嘴巴，而唐易則眼睛彎彎地看著他。

「不要告訴我你裝外行是為了講價方便。」唐易卻沒有笑，依然慢慢說道。

這個三十歲左右的客人，抹底的動作雖然盡量做得不經意，但是這種熟練卻很難掩飾。輕巧地一翻，目光和「大清光緒年制」六字二行楷書款恰好形成了一個最舒服的角度，接著手輕輕一抹，便試了胎底。

客人一聽，也看向了毛逐。

這就好像一個一流的劍客，偽裝自己不懂劍術，但是你猛然間將一把劍扔給他，他接劍哪怕是躲劍的一瞬間，總會露出高手的端倪。

唐易打開毛逐放到桌上的錦盒，拿出荸薺瓶，指著圈足露出白胎的地方說道，「您看，有幾塊地方似乎發黑，我當時想清理卻清理不掉，不知道什麼東西！」

買瓷器看底，就和買馬看牙口一樣，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底部常常露胎，款兒也往往落在底部。底對了，那m.hｅtubｏoｋ•cｏｍ.ｃｏm這件瓷器就對了一半。所以，瓷器造假，新瓶接老底是常見的把戲。

「兩萬就兩萬吧，交個碰朋友。」沒成想，這位年紀不大的客人也沒還價。

毛逐雖然有些不明就裡，但是還是過去倒了茶。不過，倒了茶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啊？沒看出什麼毛病來啊！」客人又有些驚訝。

「受教了！」客人點點頭，轉而卻道：「你還沒告訴我多少錢呢。」

「算了。我其實一開始沒打算買，不過兩萬的價兒確實不高，順手買了也行。」客人指了指椅子，「咱們坐下說可好？」

「其實你就是不這麼說，依然假裝說『沒事兒』、『不難看』之類的，也遮掩不住你是個高手的事實。剛才毛逐沒看到，我看到了！抹底的動作太專業，這怎麼也是過手幾千件瓷器的狀態。」唐易開口慢慢說道。

「我也不蒙您。這荸薺瓶ｈｔｔｐs://ｗww•hｅｔｕboｏk.ｃｏｍ.cｏｍ是行里竄貨來的，最低兩萬，我們還沒什麼賺頭兒。」毛逐沒撒謊，行里竄貨的事兒常有，原因各種各樣。閣寶多這次竄貨，主要是因為最近掛了公司的牌子。重點還是從其他店裡進了幾件清末民初像樣的瓷器，不讓貨架上太難看。

客人似乎有些尷尬，但很快就有點兒遮掩性地哈哈一笑，「我說么，傳說中的『唐眼』，怎麼會連廠官釉太極紙槌瓶圈足塗黑漆的事兒都不知道。原來給我下了一個套兒！」

「我就是喜歡瓷器，看這個造型和顏色挺特別的，你剛才說叫荸薺瓶，那這種顏色叫什麼？」客人基本上算是沒回答毛逐的問題，還反問了一個問題。

毛逐笑道，「哎呀，您真是厲害，幾句話就聽出來了。在清朝，瓷都御窯廠每年都會根據內務府造辦處設計的樣式，來燒造瓷器，燒好了，每年分兩次運送到內務府。古人幹什麼都有個好聽的名頭，這類和-圖-書瓷器，就叫做大運琢器。」

「可惜，這右下角的皮有點兒薄，算是略有遺憾。」唐易接著說道。

這件荸薺瓶，是一萬五拿來的，要兩萬，的確不貴，算是個偏低的價格。這東西，按說叫五萬，賣三萬問題不大。毛逐聊得興起，也真是把他看成行外的實在人了。當然了，也是奔著一口價的打算，沒想讓他還價。

「哎？您這件皮夾克不錯，我看沒個十年半年，這皮子出不了這效果！」唐易突然轉移了話題。

客人一聽，眼前一亮，「真是有眼力，正好十年，這款式，現在哪有啊！」

「好來，我先給您裝起來。」毛逐反身在櫃檯里尋找錦盒和袋子。

毛逐一聽，來了精神。到店裡買東西的，要麼是懂行的，問問題不多，主要精力都放在談價上。要麼是隨便買點兒小玩意玩玩，說白了就是買點兒佩飾，掛件手串啥的，講起來也沒意思。

客人點點頭，似乎起了興緻，「這個造型有什麼說法么？」

「https://m.hetubook.com.com我看您不像是圈裡人，不知道您買來做什麼？」毛逐剛才沒注意他的這個動作，不由多問了一句。

如這般啥也不懂，但是又搔到毛逐癢處的，還真是不多。

「怎麼？您沒注意到？毛逐，先別裝起來，可不能糊弄了顧客啊！」唐易立即對毛逐說道。

這位客人文質彬彬，言談有禮，毛逐便多了幾分耐心，「這個釉啊，叫做鱔魚黃釉，您看，和黃鱔的顏色是不是有點兒像？只不過更加肅穆沉靜。」

唐易笑著走上前去，「您好眼力啊，這貨架上沒幾件好東西，您挑了最好的一件。」

「多少錢啊？」客人問道。

「怎麼？你知道這個說法？」毛逐一聽，立即問了一句。

「噢，沒有。不過根據你的介紹，好像這個大運琢器應該是固定燒造種類。」客人立即說道。

「這個瓶子，通俗地講，叫鱔魚黃釉荸薺扁瓶，乾隆朝開始創燒，光緒三十一年停燒。為什麼停燒呢？因為這是一件大運琢器，人家清宮原ｍ.hｅtubooｋ.ｃｏｍ•coｍ來有固定的稱呼，叫做廠官釉太極紙槌瓶，光緒三十一年，被青雲紅蝠紙槌瓶所取代，所以停燒了！」毛逐有模有樣地介紹起來。

客人此時看到唐易指的地方，忍不住笑道，「都說了大運琢器了，圈足塗黑漆以示莊重……」

唐易沒有說話，坐了下來，看著毛逐和客人交流。

「噢，確實是，不過就一點兒。」客人可能沒想到唐易觀察這麼細緻，略略一愣。

「大運琢器。」客人輕輕重複了一遍，嘴角的一絲玩味一閃而過。

「就好像這個荸薺瓶，其實看起來挺完美，但是還是有點兒瑕疵。」唐易笑道。

這是一個抹底的動作。是抹底，不是摸底。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都怪剛才愣了一下，又驚訝了一次，一時間還沒緩過勁兒來！

唐易前後回想了下，感覺這位客人似乎沒有惡意，而且他到底來幹什麼，也確實讓他好奇，便道：「好啊，來了就是客，一起喝杯茶吧！」

「我就是買著玩玩！」客人對唐易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