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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病了嗎？怎麼一下子就病倒了？

而對著她的那個女人彷彿石頭做的一般，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

跪在地上的女人身著漢服，在這大清後宮之中自然是恪太妃石氏。

訥爾杜的心在這一瞬間抑制不住地輕顫起來：這不是在做夢嗎？他的手臂緊緊摟住公主，一時也不願放開。

因為走得急，她終於還是錯過了揭開秘密的機會。

東珠只覺得替她心酸。

「妾雖然名為公主，長在皇家，但是從小沒有阿瑪額娘，也不知家為何物。蘇嬤嬤可憐我，每每多加照顧。在偌大的皇宮中，也只有慈寧宮西小院咸若閣的方寸間是我容身之處。如今，妾承皇命與大人共結連理，從此大人就是妾的天，大人的家就是妾的家，大人的父母就是妾的父母。在大人這裏，妾不是公主，只是一個想祈求大人愛憐的尋常女子。從今日起，妾定當遵從大人的家規，絕不會擺公主的虛譜，立公主府的規矩。」

東珠這時才得以細細打量這間屋子，想不到在外表莊嚴華美的咸安宮裡還有這樣一個低矮憋屈的房子。那窗欞上的漆都掉了渣子，窗戶紙也有些殘破，屋裡的傢具雖然收拾得還算乾淨，但看得出來都是用舊了的。

「楊氏病了，自有太醫來診治，她身邊的嬤嬤也會照料，哪裡用昭妃過去？」孝庄面色異常冷肅，顯得十分不快。

眼看著穿著一身大紅嫁衣、頭戴珠冠、風光無限出嫁的公主，自己應當高興才是，可是為何自己的心像是被硬生生剜下去一塊肉，那樣疼，彷彿連呼進一口氣兒都疼得和-圖-書要命。

她彷彿很小心，還不時拿帕子在自己唇邊擦拭。

楊氏一面咀嚼著酸酸甜甜的梅子，一面偷偷打量東珠，見她面色如常並無他意，這才放下心來，許是那葯里有安神的作用，很快，楊氏便睡了過去。

楊氏，畢竟是替先皇生育過皇女的。

這句話，倒讓訥爾杜很是意外。

「您忘記當日東珠與公主的約定了？如今您只把我當成公主，我不過是替她儘儘孝心。」東珠端起桌上的葯碗，「你要趕緊好過來，不然公主在外面，也難心安。」

慈寧宮中，孝庄原本已經睡下，但是聽了蘇嬤嬤的話又立即披衣起身。「你說昭妃去了咸安宮？」

「楊氏身上燒得嚇人，還說著夢話，侍候她的嬤嬤怕是疫病不敢靠前。因想著前些日子昭妃命人過去關照過，說是有事情可以去承乾宮裡找她，所以便去承乾宮回了話。這太醫也是昭妃宣的。聽說昭妃娘娘還親自盯著太醫院煎了葯送過去。」蘇嬤嬤小心回話，這個時候，她並不想再生事端。

咸安宮中，躺在病榻上的楊氏氣若遊絲，身體像著了火一樣難受，嗓子里也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楊氏努力睜大眼睛，依稀辨清，她萬分驚恐：「昭妃娘娘。」

她不是侍候自己的老嬤嬤，她身上有著好聞的清新的味道，她動作極為輕巧，不似老嬤嬤那般粗重生硬。

「那怎麼成？留娘娘在這裏侍候一個病人，奴婢回去躲清閑嗎？」春茵見東珠這樣說了，反而高興起來，她在水裡擰了帕子，將床邊的一張小榻收拾出來，「奴https://www.hetubook.com.com婢在這裏躺一宿，晚間若是她渴了餓了，奴婢也好照應，這外間的羅漢床，奴婢墊了褥子，整理乾淨了，娘娘要是非要留下，就睡在那裡吧，省得在這屋裡再過上病氣兒。」

這房子以及這陳設，連承乾宮裡春茵她們住得都不如。

「不是我們，是我自己。」東珠笑了笑，「你回去吧，這裏也沒有多餘的地方。你明兒一早正好把早飯端來。」

「你叫人去盯著，看昭妃在那裡待了多長時間，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細細回話。」孝庄的聲音中透著一股子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寢宮中只留下孝庄一人，盯著搖曳的燭光，她默默祈禱：「老天，希望一切還來得及。我布木布泰也不是一個狠心之人，否則也不會留石氏到今天。可是……若當年之事走了消息，就是地動山搖，誰也承擔不起……」

「好生養著，原想把你接到我宮裡去，可是……那樣反而動靜太大，不如我搬來就近照顧，又方便又不驚動旁人。」東珠又為楊氏換了一塊帕子。

「這怎麼使得？」楊氏一陣急喘，「這不折煞奴婢了？」

東珠笑了笑：「知道了。」心中暗想，若不為了來這裏走動走動，暗探虛實，又怎會如此大費周章呢？

「這是這一季上好的槐花蜂蜜。」東珠說。

石氏抬起頭，額頭上已然有了血色。

特別是那頂帳子，已然洗得發白，有兩處顯然是破了洞，又被織補好的。

東珠嚇了一跳，果然眼見後面濃煙陣陣嗆得人難受，再一想，那火起之處和_圖_書正是楊氏所居的小耳房。

楊氏老老實實地喝起葯來。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自從當年做下那件事以後，我每天晚上都是睜著眼睛不敢睡，因為我怕我一睡，你就會來找我索命。如今你來了，我倒安心了。」石氏一個勁兒地哭泣，不停地磕頭。

入夜。

咸安宮後面西小院里，東珠偷偷點破窗紙，藉著小小的洞眼往裡看去，她一下子便愣住了。

「你對我是那樣好。實心實意待我，心裡話只跟我一人說。我病了，你不眠不休地照看我，把我從鬼門關里拉回來，可是你哪裡知道，我心裏正憋著壞，要害你兒子呢？」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翠花公主將自己的發尾與訥爾杜的辮梢兒結在一起，「君如石、妾似蒲，傾我一生，永不相負，不論是福是禍，從此與大人不離不棄。」

恍惚中，彷彿有人來了，那人坐在床邊拿著冰帕子小心翼翼地敷在自己額頭上面，接著又用小勺子給自己喂水。

「怎麼？你喝不慣這個？」東珠又從桌上的果子盤裡撿了一枚蜜餞青梅塞給楊氏，「那就吃這個吧。」

為什麼石氏看起來那樣惶恐，那樣悲傷，或者說是滿臉愧疚之色？

「四阿哥生得那樣好，我原是下不了手的。可是……偏偏我在懷素那裡聽了那樣一句話，就鬼迷了心竅……雖然後來皇上查出是靜妃和瑾貴人，是她們將三阿哥出天花的肚兜兒給四阿哥穿了，才害四阿哥也得了天花。可是最終害死四阿哥的，卻是……」

「不好了，走水了，快救人！」

這葯極苦，東珠立即拿了一杯淡和*圖*書澄澄微有些泛黃色的水來給楊氏漱口。

「是。」蘇嬤嬤回復，「是如霞親自送來的消息。原本奴婢已睡下了，聽了這消息便立即起來稟告。說是楊氏病了。」

這一句，倒比別的都管用。

「她……去了前院。」蘇麻只覺得渾身發麻，如入冰窟。

而對著她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太皇太后！」蘇麻的臉一下子變了顏色。

此時小院正房燭火微動，投在窗子上的人影兒原本端然穩坐，突然間燭光滅了，只聽裏面發出一聲驚叫，東珠悄悄走了過去，聽得裏面似乎是有人在哭泣。

裏面雖然黑漆漆的，但是藉著投入室內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女人跪在地上，而在她的對面立著的是另一個人，東珠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也是個女人。

公主出嫁了，也許自己的任務也到頭了，所以該走了？

顧不得多想，立即朝後面跑去。

「怎麼？」東珠不明。

信步走出小屋，出了月亮門，眼前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小院，這裏應當就是那個恪太妃石氏的住處吧？

「容我想想。」孝庄沉默了片刻，突然鳳眉微豎，「這石氏，不能留了。」

東珠見她如此囑咐，心中十分安慰，又有些感慨。

春茵果然如同稚子一般，只要不同自己分開，是簡是貴，都是樂意的，如此看來自己偏疼她一些還是對的。

「你在這裏守著，我出去透透氣兒。」東珠起身向外走去。

「娘娘，咱們今晚真的要在此地住下嗎？」春茵噘著嘴，有些不情願。

「你好生養著，公主嫁過去，一切都好。我已叫人問過了，訥爾杜如今只把公主捧在手www.hetubook.com.com心裏，兩人如膠似漆，等九日回門時，公主就會回宮來看你，你不用擔心。」

難道是公主？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

公主這番話，顯然讓訥爾杜動容，但是卻難以讓他動心。

然而兩人必竟相伴數十年，彼此間太過熟悉，她想瞞也是瞞不下的。

隨即公主抬起左手，掀開錦袖，那玉腕上赫然纏著白紗，而此時已經滲出血色。

誰知楊氏突然面色大變，一陣劇烈的咳嗽險些把剛服下去的葯吐了出來。

此時，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大亂，接著火光衝天。

「你就在門口兒，別走遠了。這咸安宮聽說在前明的時候是冷宮，處處陰森森的，別撞上了什麼。再說，奴婢也害怕。」春茵有些不好意思。

這聲音不是公主。

怕是要死了吧。

「已經叫人盯著了，說是昭妃今晚就不回承乾宮了。」蘇麻把話留了一半兒。

訥爾杜大驚。

「大人一定以為，妾嫁與大人，也會背負某種使命，如同柔嘉公主嫁耿聚忠，孔姑姑嫁孫將軍。妾不瞞大人，出宮前是有人對妾耳提面授。但是妾當場回絕。若為細作，不如不嫁，寧可血灑當場，也不願偽心待人」

「你不必多說，速速派人過去。遲了，怕是不止她一個，就是昭妃……」孝庄沒有說下去，但是蘇麻懂了，她心亂如麻，短暫的怔愣之後立即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

「娘娘。」春茵一腳站在屋裡，一腳站在門外，十分兩難。

楊氏覺得自己像是活在夢裡，可是為什麼這個人看起來這樣面熟？

「說下去。」果然，孝庄看出破綻，繼續追問。

侍候在楊氏床前的，正是昭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