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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皇后所說的，身為索尼的孫女，她也無從選擇。

皇貴妃面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雖然眼波中有淚光微閃，還是努力笑著輕輕撫了撫他的頭：「三阿哥很懂事。」

那一刻，他憤怒了，帶著無比倔強與悲憤的神情說道：「你寧願我額娘死了，寧願我是這個女人的兒子。也許那樣，你會對我好些，會更關愛我，但是我寧願不要這一切，我只要我的額娘。」

皇后看了一眼，隨即面色微變，彷彿頗為動容，但是看到索尼凝視的目光，她又忍住了，她深深點了點頭：「芳兒記下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跑了。跑的時候，有些菊花不小心散落在地上，但是他隨即用腳狠狠碾碎了，他還振振有詞地說道：「就是踩壞了、糟蹋了，也不給你這個女人。」

「什麼法子？」太皇太后見她欲言又止，不由氣道，「咱們倆說話，你還避諱什麼？」

索尼眼角濕潤，他頭朝榻里暗將眼淚強行忍下，然後又重新注視著皇后。他沒有再開口說什麼，只是看了看皇后又把目光轉向床對面牆角下面的花几上，彷彿是無意地瞄了一眼，那上面擺著一個竹石盆景。

在皇上看來，皇后著實是一個自制力極高的女子，這一點甚至超過男人。

居然正是今天在索尼府看到的那個竹石盆景。

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麼呢？

「你討厭我們的身份，你討厭卻偏得利用！」耳邊想起東珠氣憤的指責，皇上的心情突然明朗起來，同樣的處境，皇后只會將酸楚與委屈暗自隱藏，出現在人前的她永遠端莊，她雖光華內斂，卻讓人不想親近。而東珠不同，她像帶著刺兒的薔薇，那刺兒雖然凌厲嚇人，但是越發趁著花朵的芬芳嬌艷，讓人明知會被刺痛，還是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皇上在一路之上，都在回味剛剛索尼與皇后的一番對話。

「什麼好了？」太皇太后欠起身子。

她強忍著眼淚，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芳兒會好好的。瑪法也一定要好好的。」

皇上坐在外間的炕上喝著熱茶，他和*圖*書不想在這個時候拂逆太皇太后的意思，況且從情理上他也覺得不該在此時丟下皇后另去他處休息。然而他還是覺得無法跟皇后同床共枕，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皇後有一種無法言表的強烈的排斥。

從索府返回皇宮的這一路之上，皇后始終很少言語。她沉靜的神色猶如一尊雕像，眉眼中的傷悲自從出了索尼房門之後，便消散開來。

看在旁人眼中，他們自是珠聯璧合。

不多時，帝后的龍鳳輦已進了宮門，帝后一同去慈寧宮請安，太皇太后自然是大大安撫了一陣，並一再叮囑皇上要好好關心體貼皇后。

她們沒有想到的是，坤寧宮東暖閣里並非如他們想得那樣香艷和美，皇上坐了一會兒，原本想就寢，但是皇后卻推卻了。

皇上想來想去，不得要領。

一定會的。想到那日自己不過是略陪了一會兒仁妃和秋榮，她不就哭著跑回承乾宮了嗎？

皇上朝裡間一望，原來皇后在作畫。他不由暗暗驚訝，原來皇后也會作畫。皇上站起身踱步入內，看到書案上皇后剛剛畫好的畫兒。

她鎮定從容地走完了禮數之下的所有過場兒，甚至是從容地接受了父母叔嬸的大禮。她的面上始終帶著無比的肅穆與坦然，與族中親人得體地寒暄之後，她還主動提醒皇上該回宮了。

這一晚，皇上自然要留宿坤寧宮。

「會什麼？」太皇太后盯著蘇麻，「我看你真是老了，以前多少大事也沒見你哼一聲，現在總這樣縮手縮腳的。你只要做得乾淨隱蔽，有誰能知道？再說就算日後知道了又如何？是葯三分毒，能救了急最是要緊，咱們哪還管得了一生一世？」

皇后冰雪聰明，她知道索尼心中所想，於是她以自己的手輕輕地撫過自己的臉、自己的發，雖然未曾開口，但是那行動足以安慰老人的心。

「臣妾一直想著能重新得到皇上的恩澤，可是現在，瑪法重病在身，臣妾要為瑪法齋戒祈福，還請皇上體恤。」皇后說得很含蓄。

她會不會吃醋呢？

「造福https://m.hetubook.com.com何論早晚？

「生來不為己，只求把身獻。」

自己煩她，也是因為這個身份。

皇上則聽得明明白白。

「走，去承乾宮。」皇上心裏甜甜的。

「那法子雖有效，但是有點兒損兒。」蘇麻沉吟半晌，才附在太皇太后耳邊嘀咕起來。

「依舊四季翠綠，

自己娶她，是因為這個身份。

慈寧宮中，太皇太后躺在床上似睡非睡，蘇麻樂呵呵地從外面進來，嘴裏說道：「好了，好了，可是好了呢！」

「成材勿計后，鱗爪遍人間。

「主子，這畫兒畫得真好。」

「勇破身，樂捐軀，毫無怨。

「那怎麼成？」太皇太後面色緊然，「這眼瞅著大典在即，他在家裡躺上三兩個月，這可把什麼事情都耽擱了。如果沒有他親力親為在外邊撐著，那些人東拖西阻的，怕是會再生變故。」

那時，小四弟剛走沒多久，皇貴妃病怏怏地半躺在美人榻上，父皇摟著她正在小聲說著什麼，看到他的時候，便讓他過來。

「可是。」蘇麻有些為難，「孫景說了，如今太醫院院使是孫之鼎，這方子必要經過院使同意才可配藥。這孫之鼎年輕，不知道事情輕重，他怕……」

然而在她說過之後，太皇太后的面色倒是緩開了：「去告訴孫景，不管什麼法子，只要能讓索尼現在下了床，撐到大典之日，就是大功一件。讓他不要縮手縮腳，只管儘力去做。」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如此，就讓她辦。這樣，把面子給她，讓她按皇上的旨意去辦。但是在面上咱們還得表示反對。越這樣，皇上會越信賴皇后，越覺得皇后貼心。」

「正是如此。」蘇麻連連點頭，「前些日子鬧騰的那些事情弄得皇后臉上沒光，咱們逐了桂嬤嬤，又恩寵著承乾宮，皇上跟昭妃……可皇後半點兒情緒也沒有，早晚請安越發比平時恭敬了，整日里不聲不響妥妥帖帖地處理著宮務，著實不易。」

「是。」蘇麻全都應下了。

「揚首望青天，默默無聞處，簫瑟多昂然。

皇https://www.hetubook.com.com後起身跪安，恭送皇上。

坤寧宮的東暖閣，曾經是他們大婚的喜房，置身其中彷彿還能感受到當日的氛圍，那滿眼的紅，讓人依舊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寧折不易彎。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便安置了。

這是錢樟明的水調歌頭詠竹。

皇上此時方才明白索尼與皇后打的啞謎，索尼借詠竹來鼓勵與安慰皇后，要她具備竹子的風骨，如此才可以面對一切艱難。

「幾經狂風驟雨，

「是。」蘇麻彷彿仍是心有餘悸，「就怕日後這事情傳了開去，皇后以及索家，會……」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面上頗為安詳的神色：「這個赫舍里芸芳，很像我年輕的時候，是個能沉得住氣兒的主兒。有些度量，也能忍耐。在這宮裡不乏聰明、智慧有韜略的，可是如果不能忍，沒有度量，那是什麼事兒都成不了的。」

「樓台庭柱，牧笛洞簫入垂簾。

皇上一愣：「題字？題個什麼呢？」

「皇后說她年紀輕，不懂事，這事情還請太皇太后的示下，太皇太后說怎麼辦，她就來張落。」

可是偏巧遇到父皇與皇貴妃。

蘇麻在她身後墊了個靠枕，坐在床邊說道：「坤寧宮那邊，說是帝后和諧、其樂融融。皇上和皇后兩個人一同作畫寫字念詩，如今東暖閣房門緊閉，皇上今晚定是歇下了。這樣看來，也許過不了多久，太皇太后就可以抱上嫡親的重孫子了。」

「三阿哥采了這麼多漂亮的菊花要做什麼？」病弱的皇貴妃溫和地問他，看得出她眸子中對自己的喜愛與關切。

「無心品自端。

於是，他握住皇后的手，兩人共執一筆，下筆如龍。

索尼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他似乎很想去摸摸孫女的臉，但是只把手伸出去便停頓在空中。他笑了，隨即又將手收了回來，面上滿是遺憾與自知逾越的神情。

「不與群芳爭艷。」

此時，聽到皇后如出一轍的話語，他突然覺得很難過，他怎麼一不小心就走上了父皇的老路，怎麼也成了別人眼中的怨夫。

今兒自己和圖書陪皇后回府省親，她一定是得到信兒了，而自己留宿坤寧宮，她若是稍稍留意，也應當知道了。

那個時候，他沒有去想父皇與皇貴妃的心情，也無心去觀察他們的神色，他只是覺得他做了該做的，他很痛快。

「芳兒能入宮成為皇后，因為芳兒是首輔索尼的孫女，也正因為此，而被皇上嫌隙。如果他不再是首輔，或者他離開人世，那麼芳兒在皇上心目中的身份會單純些，只是皇上的結髮之妻。也許那時候，能夠得到皇上多一些的關愛。可是……」赫舍里芸芳滿面苦澀中強擠出一絲笑容，「芳兒寧願一輩子獨守寒宮，也不願他離開。」

隱隱的，聽到宮女柳笙兒的聲音。

「她倒是會做好人。」太皇太后彷彿有些不滿，「皇后怎麼說？」

索尼面露微笑，心滿意足地看著她。漸漸的，他的眼睛彷彿難以支撐一般，終於合上了。

他昂著頭驕傲地說：「送給我額娘。」

於是，他說道：「既然如此，朕就先回乾清宮了。皇后今日回府，也累了，早些休息才是。」

皇后緩緩吟道。

太皇太后又想起一事：「那石氏的家人通知了嗎？老停在宮裡也不是回事，你跟皇太后商量這事該怎麼辦了嗎？」

一句家和萬事興，讓皇后的神情莫名感傷起來。

「皇后，要識大體、與人和睦、處理好宮務。後宮祥樂，家和萬事興，如此才不負太皇太后的慈恩，才算是幫襯到皇上。」索尼眼中的神情極為複雜，蘊含的內容也太過豐富。

原來如此。

於是，披星戴月，皇上走在寂靜的宮苑當中，心情起起伏伏難以平靜。他想起那日與皇后的婚禮，又想起在萬分無奈下那個零亂的同房之夜，想起他與皇后相處的點點滴滴，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皇后。

「皇太後向來沒什麼主見，只說既然皇上已經有了旨意，一切就遵照皇上的旨意辦。又說那恪太妃當年也是先皇寵過的，又是一宮主位，這個喪儀待遇也當得。」

喝一口茶，又想起索尼最後目光所指的竹石，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也許……皇m.hetubook.com.com上想，他應該去問問東珠，他想東珠一定會洞悉這啞謎的謎底。

「臣妾懇請皇上為這幅畫兒題字。」皇后定定地注視著皇上。

齋戒祈福。

隨即，她站在府門前恭請皇上先上御輦，然後才踩著腳凳在嬤嬤的攙扶下上了鳳輦。

這話讓皇上聽了如同被針刺過一樣，多少年前，他好像也這樣對皇阿瑪說過。

「是。」蘇麻不敢再多言語。

這人都吃了素、戒了葷，自然不能淫樂，也就是說婉言謝絕自己的寵幸。

那應當是索尼對皇后最後的叮囑，他想說什麼呢？

「有節骨乃堅，

而父皇卻要他把菊花送給皇貴妃，還讓他管皇貴妃叫皇額娘。

蘇麻壓低聲音：「不太好，正是十分的兇險。奴才細細地問過太醫院的院正，說是若是用了南邊的一種什麼葯，就是那年湯瑪法給孔格格治肺病的那個西洋葯，然後再配上些舒緩的湯劑，安心靜養，過上三兩個月熬過秋天或許可以康復。」

聽了這話，皇上長長鬆了口氣，大感輕鬆。

皇后在哽咽中說道：「瑪法，一定是太累了。」

他想，一會兒東珠見到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正是這個理兒，可是……」蘇麻嘆了口氣，「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孫景倒是提了一句。」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他的父皇。他曾經很怨恨他，但是現在，他想他完全能夠理解他了。作為天子，對於這種由別人因為某種政治需求或大局意識而締結的婚姻，他們有著無法擺脫的反感與厭惡。

這對她而言，確實有些殘忍。

他不由嘆了口氣。

那一日，他在御花園裡摘了許多金燦燦的菊花，他知道額娘喜歡菊花，所以他想多采一些送給額娘插瓶。

太皇太後放下心來，又問道：「今兒跟著去的人回來怎麼說，那索尼的病到底如何？」

因為自尊，他們難以面對這樣的婚姻，難以真心去愛那婚姻中的另一半兒。

「他自己的兒子，他還怕？」太皇太后冷冷一哼，「他哪裡是怕，他是既想吃羊肉，又怕沾腥。罷了，這方子你悄悄拿出去配，不必經過太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