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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謀

作者:蓮靜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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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玲瓏心思冷宮藏

第八十六章 玲瓏心思冷宮藏

她面上絲毫不在乎,可這屋裡的凌亂與她本人的狼狽,讓人看了多少有些心酸。可見這金貴的主子少了人服侍是一天也過不下去的,她倒是不哼不響忍了十來天,直到前日皇上聽五阿哥常寧說了,便立即讓春禧安排人來這咸安宮侍候。
常寧繞到門前,心裏正在犯疑,冷不防聽到有女子讀書的聲音。
「好,借你吉言吧。」東珠略笑了笑,心中卻反怪常寧多事,身邊沒有人才叫自在呢,她心裏打的主意是,只等再過陣子風平浪靜以後,她便要好好查查這咸安宮裡的古怪。
他的目光看起來波瀾不驚,沒有任何的情緒,彷彿是上了鎖的窗子,關得緊緊的。
坐在桌前,以手撐頭愣愣地發獃,這一次,這田螺姑娘又是誰呢?
「怎麼?嫌臟?」東珠掃了他一眼,自己倒先坐了下來。
東珠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氣,炎炎的天氣里竟然有些冷意,那便是「義眼」吧,雖然做得精巧,但若仔細看還是能看得出來。
待一首幹了,她便又寫上一首。
特別是那雙眼睛,雖是清澈如水,但卻是藏著東西的,東珠心中一動,剛要開口,只見蘇雲卻丟開了手:「主子的頭髮實在是該洗了,奴才這就燒水去。」
「這麼快?」皇上有些驚訝,立即睜開眼睛,直起身子。
那微蹙的濃眉下面,那雙藏著很多心事的眼睛,讓人望去,不得不黯然心悸。
福全身形微頓:「知道了!」
常寧則借故開溜,從寧太妃所居的殿閣繞到後面,遠遠地便看到「福宜齋」,這裏似乎許久沒有人住了,牆體與門窗的顏色都很舊了,窗紙也都殘破了,院子里長滿了野草與藤蘿,卻無應季的花卉,院前的假山盆景中間還裂了一大塊,看上去有些搖搖欲墜。
「只要是對皇上好的,錦珍都會去學。」仁妃將皇上的頭靠在自己懷裡,一下一下幫他按著頭上的穴位。其實皇上並不知道,這些並不是進宮以後才學的,從三阿哥被選為嗣皇繼承大統那一https://m.hetubook•com.com天起,瑪嬤和額娘就開始請人教她學習一切侍候男人、侍候君王的手段了。
「你,你,你?」常寧瞪大眼睛,「你原是個天仙般的人物,怎麼如今成了這樣?」
「五弟,你怎麼在這裏?」福全見了東珠依舊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晚間,東珠打水回來,發現屋裡還是被人收拾過了,至少被褥寢具換了新的,傢具也擦過了,難得的是桌上放了幾樣精緻的點心,還有一套文房四寶和些許的宣紙。
正說著話,只見外面又來了人。
仁妃甜甜一笑,面上似有紅暈:「太醫院的孫院判說了,產期當在九月中。」
寧香看了看這屋裡實在太過髒亂,便主動跑出去打水收拾。
「是你?真的是你?」常寧拍手笑道,「你真有趣!」
「這是奴才應做的。」蘇雲淡淡地應著。
瑪嬤嘆了口氣:「因為二阿哥生來,便有眼疾。」
小時候聽到這段傳聞的時候,東珠曾經問過瑪嬤:「為什麼二阿哥說願當賢王?皇上的兒子,總該存著一個天子之夢啊?」
蘇雲則拿了梳子原本想給東珠梳頭,卻發現她的頭髮又亂又密,亂叢叢纏繞在一起根本梳不開,只得以手為梳,耐心地一點一點為她通發。
東珠反問:「我為什麼要收拾?收拾了還有意思嗎?我本就是來受罪的,若是這裏打掃乾淨了,再得幾個宮人服侍,這還算待罪幽禁嗎?」
「哪裡有趣?」東珠看著常寧,略有歉意,「真對不住了,原該給五爺奉茶的,可是如今我這兒最後半盞茶都潤了筆了,沒的喝了,您且隨便坐吧。」
「既來之則安之。」東珠笑了笑,拿起桌上一塊剩下的糕點咬了起來,那糕點上的酥皮早已掉光,看上去也是又厚又硬,想來也是剩了些時日了。
「嘿,你這話聽起來怎麼都像是在攆人!」常寧嗔怪道,「這是咸安宮,不是皇上的後宮,雖說我們是皇子,後宮得避諱,但這咸安宮還是能和圖書來的。」
東珠耳邊彷彿傳來一聲稚嫩的語句,那是幼時福全對先帝說的,對比三阿哥玄燁「必當明君」的豪邁,竟顯得是那樣的謙和與卑微。
「李世民的詩,你都沒讀過?」硬生生地脫口而出,待東珠停筆回首,兩人皆嚇了一跳。
東珠用手輕輕抓住了她:「我說的是那葯的事情。」
皇上看完最後一本奏摺,身子往龍椅上一靠,彷彿有些累了,剛剛閉上眼睛想養一會兒神,一雙豐潤的柔荑已然輕輕縛了上來,在他的頭上力度適當地按捏著。
「累你了。」東珠說。
東珠這才回過神來:「裕親王好意,東珠心領,只是莫給寧太妃找麻煩。斯是陋室,心清則人清。我亦自在如飴。」
最後還是皇后出面調停,宮正司才派了她們兩個過來。
咸安宮福宜齋里,東珠坐在榻上看著眼前站著的一大一小兩個宮女,二人正是寧香與蘇雲。
皇上從仁妃的眸子中讀到了那份小心,那份隱藏在言語之後的意思。「虧你提醒,朕還真沒放在心上,如今想起當日在北海那件事就覺得像吞了個蒼蠅一樣噁心,若是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別說是對不住榮常在孕育龍胎之苦,就是你,也是跟著白白受累一場。明兒,朕便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說,這事必要妥妥噹噹的。」
正迎著寧香入門:「姐姐,小廚房在前邊頭殿西邊的耳房裡。」
「別人怕你,是以為你是鬼,可是你明明是人,我們自然不會怕了。」寧香年紀小,說話直爽,倒合了東珠的性子。
「皇上明白錦珍的苦心就好。」仁妃的神情越發小心翼翼。
「眼疾?」東珠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對上福全的眼睛,雖然他站在日光里,因整個身子背著光,讓他的面容看起來很不真切,但是東珠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
「那又如何?」東珠笑嘻嘻地看著他,「管那些做什麼?我只樂得個自在。倒覺得現在比當初在承乾宮裡還要好。」
「只是什麼?」皇上拉著仁妃和-圖-書與自己一同坐在龍椅上,錦珍面色微紅:「只是安排產房和喜坑之事,還有接生的嬤嬤、日後的保姆以及跟前侍候的宮女……這些,恐怕還是皇后出面妥當些。這是皇上的頭胎,對於朝堂和後宮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錦珍日夜惶恐,畢竟錦珍在這上面沒有半分經驗,很是擔心……」
「別人都不願意跟著我,以前在承乾宮跟我的宮人如今全都在辛者庫受罪,你們跟著我難道不害怕?說不定什麼時候可又要獲罪了。」東珠的頭髮胡亂披在腦後,似乎還有個髮髻的影子,卻不知是哪天梳的,身上穿的衣服雖然齊整,只是前襟、裙角等處已然有了塵垢。
常寧像看著怪物一樣看著東珠:「這屋裡這麼臟,你怎麼也不收拾收拾?」
乾清宮,東暖閣。
沒承想,她們來了,而這位主子並未見得有多歡迎。
午後,福全與常寧一道來到咸安宮探望寧太妃董鄂氏。太妃見到親生兒子自然十分寬慰,拉著福全敘著親情,又讓宮女上點心和果子,正是一派母慈子孝、融融之態。
誰知六宮之中,竟然再沒有一個宮女、太監願意來這裏服侍這位主子。
「知道了。」蘇雲神情自若,面上是稍許安慰的笑意。
「那,那也沒必要這樣吧?」常寧看著東珠,「你看你,這頭髮也未梳,這衣服也穿得亂七八糟的,這臉似乎也沒洗乾淨呢!」
說著,便退了出去。
瑪嬤撫了撫她的頭:「那是因為二阿哥自己知道,他永遠也不可能當上天子。」
「這一胎,榮常在懷得實為辛苦,如今月份大了,產期將至,偏這兩月暑氣逼人,她夜夜都睡不好。錦珍常陪著她在園子里乘涼,每每到了凌晨,方才能眯上一會兒,著實不易。」
皇上聽了,便拉住仁妃的手:「讓你跟著受累了。」
「既如此,就自便吧。」東珠笑了笑,把目光投向福全。
「有你在,真好。」皇上說。
常寧環視室內,桌椅傢具還算齊全,只是那椅子上的土看著倒有hetubook.com.com二寸厚。
轉眼又過十來日,已進入八月間。
「芭蕉新綻,徙湖山,彩筆題詩。」
「這詩的意思甚是好玩,只是以前沒聽過,可是你自己謅的?」常寧脫口問道。
是福全尋了過來。
仁妃笑著搖了搖頭:「皇上說的哪裡的話?吃苦受累的是榮常在。錦珍不過是多費些心思在飲食起居上罷了,這辛苦絕沒有榮常在萬分之一。只是……」
「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腸。安得萬里風,飄吹我裳?」
「你什麼時候學了這門手藝?」皇上握住了那雙手,這是他極熟悉而親切的味道。他知道是表姐錦珍,但是他又不想睜開眼睛,因為這味道與記憶中額娘的味道是那樣相似,所以,他寧願假裝是在額娘身邊。
「玉簪微醒醉夢,開卻兩三枝。
「裕親王太多禮了,東珠可不敢受。」東珠回了禮,依舊坦然坐在那裡,「我這兒什麼都沒有,也沒法招待兩位爺,若是不嫌棄就坐一坐,若是覺得不便,就請回吧!」
福全注視著東珠,她彷彿早已忘記兒時的陳年舊事,所以才會這樣吃驚地看著自己。從小他就嫌惡別人這樣看自己,可是今天,他心底沒有嫌惡,反而有絲絲溫暖,她終於還是關注到了他。
東珠愣了,她細細打量著眼前的蘇雲,此時蘇雲與那日初見時已有些不同,初見她身上穿的是一套規整清麗的藍色旗袍,頭上戴著大拉翅,那是一身帶著品級的宮正司女官官服,雖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可是全身上下透著爽利幹練,甚至是有些出塵飄逸,就是與妃嬪貴人們站在一起,也不遜色。可如今早已換為普通的青綠色宮女常服,頭上只簡單地挽了宮女髻,衣服裝束換了,可是人卻依舊秀氣大方。
「九月?」皇上似有所思,他心裏想的是另一樁事。
只可惜。
福全說著便看了一眼常寧:「走吧,這裏雖是咸安宮,但咱們仍要迴避。」說罷,福全拉著常寧向外走去。
有趣的是,那筆上並沒有蘸墨,寫在牆上的字也是淡www•hetubook.com•com淡的,很快便看不清了,原來她的筆只是在桌上放著的半碗茶里吸了茶水,然後寫上去的。
這還是東珠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福全。福全高大魁梧,結實的臂膀、挺拔的身姿、隆起的胸肌……威猛、孔武,在他身上承襲著白山黑水的滋養,是最純正的滿族男子的代表,如刀削冰刻般造就的稜角分明的五官散發著灼人的陽剛之氣,這原本是上天造就的巴圖魯。
常寧探著頭一看,不由笑了。
「皇阿瑪,兒子長大以後願當賢王」。
「皇上,再有一個月,榮常在就要生了,皇上若得了空,便去看看她吧。」仁妃的聲音很輕,很柔。
常寧卻是莫名。
他背在身後的手微微顫抖著,環顧室內,只淡淡地說了句:「我會同額娘說,一會兒派兩個人過來幫你收拾一下。缺些什麼也儘管跟額娘說。」
蘇雲低了頭:「這也是奴才應該做的。」
東珠滿心疑惑,也只得暫時擱下。
想到此中的周折,蘇雲不由心中暗嘆。這位主子的脾氣還真如傳說中的果然有些不好侍候。「我們是宮正司出來的人,日後定當仔細提點主子,不讓主子言行再有差池。」
那是一種如入無人之境的大聲誦讀,但聽上去卻懶懶的,就像兒時尚書房裡的師父讓自己大聲誦念《論語》一樣,自己雖不想讀卻還偏要讀,於是只能帶著三分怨、三分氣、三分懶地讀出來。
「五爺?」東珠愣了。
「為什麼?」東珠不明白,二阿哥比三阿哥大,二阿哥的額娘雖然位階沒有三阿哥額娘高,但是二阿哥的額娘是正經的滿人,是董鄂氏,而三阿哥的額娘不過是漢軍旗的佟氏,還是當年自明軍投降過來的。
東珠彷彿還愣在那裡。
東珠樂悠悠地問道:「如今這宮裡人人都怕我,你們不怕?」
只見屋裡的女子頂著亂亂的髮髻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裳,一隻手拿著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如銀盆一般大小的大扇子呼呼扇著風,一面用筆在牆上寫著詩句。
「初睡起,曉鶯啼。倦彈棋。
是那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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