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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謀

作者:蓮靜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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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情疏跡遠只香留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情疏跡遠只香留

蘇麻喇姑神色一頓:「依太皇太后的意思,她送這些東西來示好,難不成想爭皇后之位?」
當日,懿靖貴太妃娜木鍾,這個傳奇而尊貴的女人,「病逝」于咸安宮中。對於她的死因以及生前身後事,清史記載極簡。
那是她在失去博果爾之後,活下去的全部指望,更是這些年精心布局所圖的將來。可如今,全都沒了。所以,不管康熙和孝庄是不是以共犯的名義處決她,驕傲的她都不會再存生念。
卻沒想,此時的娜木鍾只是返璞歸真,以最初的面目,來結束此生。
若換作旁人,定會驚詫萬分,隨即刨根問底。然而,在東珠卻是半分波瀾都沒有。她的眉心似乎只是微微蹙了片刻,心下便豁然于胸。是的,赫舍里故去,皇上不是尋常男子,不會為了赫舍里而當一輩子鰥夫的,就算他想,整個帝國也不會答應。
東珠點了點頭。
蘇麻喇姑點頭:「正是!」
「我不會成為你的。」東珠神色堅定。
半個時辰之後,東珠離開咸安宮,手心裏全都是汗,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到絕望,自貴太妃口中說出的種種醜惡與秘密,已經將她牢牢地縛住,她再也無從掙脫。
僅憑東珠是貴太妃生前所見的最後一人,這一點,就已在風暴之中。正如貴太妃所言,東珠必將成為下一個貴太妃,否則,若不贏,便是以死退場。
冷宮院內。
「這也沒什麼稀罕,一個位子而已,就像你在太醫院的差事。」東珠面上淡淡的。
隨著大清國勢增強,滿人對蒙古的依賴轉輕,大清後宮並不再需要一位博爾濟吉特氏女主。而滿八旗中的貴族女子中,有誰還能比過東珠的尊貴呢,開國五大臣與開國之君長公主的後裔,一人系正黃、鑲黃兩旗,進而影響整個八旗勛貴。
「我雖不慕仕途官位,但坐了這個位子,能讓我更便捷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自然還是要感謝這個位子的。」
最後一筆,便是卒于康熙十三年,其梓宮送盛京火化,歸葬昭陵貴妃園寢。
東珠接過盒子,打開后只看了一眼,便將盒子緊緊扣上了。
孝庄含有深意地笑了:「那拉氏?大阿哥的親額娘?」
步入院中的孫之鼎看到這一幕,面色微僵,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情緒,未等其開口,東珠頭也不抬地問道:「太子,今日安好嗎?」
孝庄既沒有禮佛也沒有煮茶,而是坐在梳妝台前理妝,妝台上擺著幾個精緻的小盒子,蘇麻喇姑將它們逐一打開,遞給孝庄試用。
自博果爾死後到如今,整整十八年,而這十八年,于清史中卻未見一和-圖-書字。
孝庄苦澀一笑,拉著蘇麻的手拍了拍:「傻姐姐,哀家是覺得,經歷了那麼多事,也做了那麼多事,有時候照鏡子,真覺得自己面目著實可憎、可厭,所以向來都不願意照鏡子,不想看自己這張臉。」
貴太妃深深吸了口氣,隨即目不轉睛地盯著東珠:「我之所以這樣心平氣和地面對你,是因為我沒有輸給布木布泰,而是輸給了你鈕祜祿東珠。所以,我敗我死,我亦欣然。只是日後,你便成了我,而下一個輸的,則是她。」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杯中酒對著畫像一舉,隨後灑在了地上。
孝庄卻已然調整好情緒,自嘲地笑了:「我真是老了,凈說些有的沒的,今兒你拿的這些東西真是不錯,膏體細膩,香氣也不錯,不像是宮中配的,打哪兒來的?」
「如今後宮之中總算安定了,再沒有人暗中作亂,給太皇太后添堵了。」蘇麻喇姑將一個盒子內的膏體挖了出來放在手心裏化開,又塗在了孝庄的手上,「如今是可以騰出工夫來好好保養了。」
東珠原以為這位驕傲的懿靖貴太妃會滿身華服、尊貴體面地告別於世。
「你這個孩子,這氣度,這心思,倒真是可惜了,終究是可惜了。」貴太妃深深吸了口氣,「不過你放心,這茶里沒毒,我不會害你的,只因我明白你終究是善良的。你得了信后找的是安親王,而不是孝庄,便是想替我遮掩,救我一命。可是傻丫頭,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兩全之法,你選擇讓康熙和孝庄活,那我以及我背後所有的人,就得死」
蘇麻喇姑立即稱是,隨即又有些感慨:「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外人都以為太皇太后凌厲果決,遇事殺伐,卻哪裡知道其實您是最心軟的。往昔,對人對事,嚴寬如何,其實都是為了皇上,為了大清啊。」
況且,就算不論出身,單就成功化解此次察哈爾叛亂的救駕之功,放眼整個後宮,亦是無人能敵。
大清後宮需要一位新的女主,而她鈕祜祿東珠,便是最好的人選。
茶壺冒著熱氣,咕嘟咕嘟地響著,奶茶味香甜膩人。
兩人心中都是無限悵然。
康熙站在巨大的書案前,書案上擺著赫舍里的畫像。書案旁擺著一壺酒,康熙拿起酒壺,為自己斟滿了酒。康熙將酒杯拿起,一仰頭,一杯酒便見了底,而後雙眸迷離,看著面前赫舍里的畫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摸畫像上赫舍里的臉,痴痴地盯著。
隨後,娜木鍾又先後為皇太極誕育了皇十一女和皇十一子,也就是日後的固倫端順長公主和和圖書襄親王博果爾。可見,這一時期在大清後宮中,除了尊貴的地位、皇室的禮遇,她還得到了皇太極的寵愛。
坐在炕上,面露期盼朝她笑的貴太妃,全無往日瘋癲形象,卻也沒有穿著華服裝飾隆重,而是穿了一件極素樸的蒙古袍子,頭髮也梳得像個少女。
孝庄搖頭:「她可不是孝敬我,她這是想為自己和大阿哥謀個前程。」
「我給不了他什麼,親生額娘的呵護、以命相抵的成全,還有悉心的照料、血濃於水的親情……這些我都給不了,所以我也不想沾他的光。」東珠看穿孫之鼎心中的疑慮,索性給出答案。
此時的孝庄,雖然是坐在妝台之前,擺弄著脂粉香膏,卻仍然難改往昔殺伐果決的如鈞氣勢。似乎,她生來就是大清後宮的絕對女主,任何時候都是。
當東珠看到她袍下手臂上重重疊疊的傷口時,她似乎能夠理解了,於是她握住了貴太妃的手,坐在炕桌的另一側。
孝庄搖了搖頭:「你錯了,不僅要收,還得給回禮。」
儘管,朝堂之上,會有許多反對的聲音,理由簡單而明確,無非就是說她是罪臣之女,德不配位。但是東珠知道,不管是康熙還是孝庄,在這個時候,都會選擇自己。
室內死一般寧靜。
隨即,心思全亂。
兩人皆是無言。
蘇麻喇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瑟瑟地不知如何接語。
即便是大清的天子,皇太極也要另眼相看,尊其為西宮貴妃,位次僅在皇后哲哲、宸妃海蘭珠之後,卻高於更早入宮的布木布泰等人。
孝庄眉頭微皺:「東珠德才兼備,有氣量,有擔當,的確當得這個皇后。只是她心胸雖大,卻沒有皇上。為人雖剛正,卻不懂迂迴。她與皇上,能不能走到頭,哀家拿不準。這二人,終究是怨偶還是佳偶,也是未知。所以,不僅是那拉氏,就是仁妃和那些新晉位的嬪妾們,示好與恩寵,都是必要的平衡和鋪墊。」
東珠將茶喝盡,放下碗,掏出帕子抹了抹嘴角:「縱是死在你手上,也是今生債今生結。既全了你的心,我亦無憾無愧了。」
蘇麻喇姑當下便明白了孝庄的意思:「奴才明白了,日後這些東西,任她再怎麼央給,奴才都不能再收了。」
有勢力,又得皇寵,原本在後宮中會是眾人的靶子,可她卻能在一次一次的殺戮與黨爭中獨善其身,保全了自己尊貴的地位和一雙兒女的無恙,的確是個奇迹。
她出生於阿霸垓蒙古,是郡王額齊格諾顏的女兒,姿容尚佳,在草原上度過了自己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在十來歲的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紀時,嫁給漠南蒙古察哈爾部林丹汗為正室大福晉,統管阿紇土門萬戶斡耳朵。那時的她,地位顯赫,生活尊寵。
孝庄拿起一盒香粉聞了聞,微微點頭,心情與面色都甚好。
孫之鼎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在無視和輕蔑這個位子之前,是不是可以想一想,這個位子能幫你做一些之前想做卻不能做的事?」
慈寧宮,鮮見的景緻。
畫像中的赫舍里芸芳,依舊笑容端莊溫和。
如果沒有博果爾福晉烏雲珠和福臨的畸戀,博果爾沒有意外身故,懿靖大貴妃娜木鍾的一生,應當是安樂而圓滿的。
孝庄淡然一笑:「這麼些年,哀家容著娜木鍾在咸安宮裡裝瘋賣傻,不是哀家看不明白,而是哀家不想下狠手除了她。畢竟同為人母,這喪子之痛,哀家明白。這次的事,有驚無險,歷練了皇上,還讓咱們蒙古得到了意外的收穫,也不算壞事。你交代下去,後事,給她體面地辦了吧。」
孝庄眼波微動,心如明鏡:「康熙四年入宮的諸位秀女,家世、才學、容貌個頂個都是出挑的,特別是這個那拉氏,偏偏還是個沉靜素樸的性子,居然能沉下心做這麼個費神的玩意兒,倒是難為她了。」
蘇麻喇姑自知孝庄這是岔開話題,趕緊打起精神笑吟吟地配合著:「這是惠貴人送來的,說是自己親手做的,讓太皇太后先用著,說等到御花園中的桃花開了,再親手做了送來。」
孝庄神色間也閃過一絲悵然,還有說不清的愁思:「好在普天之下,還有一個你,是懂我的。我這一輩子,都記得我額吉交代我的,說軟話,辦硬事。寥寥六個字,卻藏著人世間最大的智慧,教會我什麼時候忍,什麼時候狠,對誰忍又對誰狠。這才讓我有驚無險歷經三朝,走到如今這一步。蘇麻,說句實在話,今時今日,哀家這個太皇太后,面目可還能看?」
貴太妃盯著東珠,突然便爆發出一陣大笑,笑過之後,眼中已然有了濕意:「你是腦子糊塗了,還是膽子太大,居然真敢喝!你明知道我的心思,又知道我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你壞了我的大事,害死了我的兒子、我的族人,令我滿盤皆輸,你居然還敢喝我拿給你的茶?」
一滴淚從康熙眼中緩緩淌出。
東珠心中一動,之前不能做的事?當下便有了主意。
可卻偏偏因為這樣的變故,讓一切都走了樣。
蘇麻喇姑一臉莫名其妙:「不是已經定了皇後人選嗎?」
康熙說完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赫舍里,朕從沒想過要虧待你,只是沒想到老天給和*圖*書你我的緣分太淺,朕還未來得及對你好,你就匆匆地走了。不過,你盡可放心,朕不會讓害你的人逍遙法外,朕已經下旨送慧妃上路了。至於我們的孩子,朕為他起了個乳名保成,這是朕對你的承諾,朕會保他平安長大,保他成為大清的儲君,以慰你在天之靈。」
以至於後來,貴太妃所說的種種,她似乎聽清了,又像一場夢,全是夢語,一點不能作數。
察哈爾叛亂的覆滅,康熙以凌厲之勢處決了一干人等,這其中就包括貴太妃在世上唯一的也是兩個兒子中的最後一個察哈爾親王阿布奈。
犀利而冷靜,孫之鼎無奈地笑了:「真像。」
蘇麻喇姑有些意外,仔細端詳著孝庄,雖然一頭秀髮早已有了銀色,雖然面容也不似年輕時那般白皙水嫩,但終究保養得當儀容秀美,故孝庄有此一問,著實讓她有些難以琢磨。
孝庄之意,雖在平衡後宮,牽制朝堂內外各方勢力,但終究對東珠來說也算出頭了。可就是這樣的好事,也被她拒絕了。
貴太妃笑了,從炕桌上拿起一個精美的小盒子,遞給東珠:「看看吧,看過之後,你便不會這樣說了。」
孫之鼎點了點頭:「很好。乾西五所內,他獨佔三所,有數十位乳母僕役專門服侍,太醫院小兒科的聖手亦要晝夜陪診,我這個院使更是每日都要請脈一次,自是安好。」
「你是聰明人,我的心思和我所做的一切,你都知道。」貴太妃看著東珠,此時的貴太妃面色極為平靜,沒有了往日的怨毒與戾氣,平和起來像極了尋常老婦。
作為戰敗方林丹汗的遺孀,彼此的囊囊太后,即便在歸順后金時,仍然是尊貴無比的,帶領著林丹汗另外四位遺孀、妹妹以及數千戶部眾和傳國玉璽,來到盛京。
夜色濃重,乾清宮御書房內的紅燭搖曳著。
更夫敲起了更鼓。
「怎麼不想?今時不同往日,她哥哥明珠在朝堂上越來越受皇帝看重,還娶了英親王阿濟格的女兒,再說了,往祖上倒,他們葉赫那拉氏,從太祖朝就出了多少妃子,連太宗皇帝的生母都是他們家的,雖說在先帝這朝有些沒落了,可如今又崛起了。」孝庄把玩著手上的胭脂盒子,「不過,這個那拉氏到底淺見,憑几盒胭脂就想謀一個皇后之位,總歸是忒小氣了。」
所以,東珠成為繼后,看似是康熙和孝庄的選擇,實則,是時勢的選擇。
「我知道,你會來看我最後一面的。」貴太妃朝東珠伸出了手,在那素樸的袍口下面,隱約看到猙獰的傷口。東珠的心跳得極為厲害。宮中歷練數年,饒她能慧眼看穿康和*圖*書熙與孝庄,卻終究沒有看透面前這位貴太妃。
東珠正在樹下用力搓洗著盆中的衣服,一下又一下,像是跟誰賭氣一般,兩隻手已然搓得通紅卻像毫不以為然。
盞茶之後,東珠來到了咸安宮中,當她避開眾人獨自進入內殿的時候,一下子愣住了。
貴太妃從爐上拿起茶壺,倒了一碗奶茶,放在面前聞了聞:「好香啊,跟兒時在阿霸垓的味道一模一樣。」說罷,便將茶碗遞給東珠。
東珠眉頭微擰:「看來今日,除了報平安以外,你還有別的消息。」
孫之鼎注視著東珠的目光,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情緒,像被針扎了一下。他皺了皺眉,頗有些不解的神色。原本東珠可以憑藉救治皇后產子有功之名申請出冷宮,而事實上,孝庄也曾讓蘇麻喇姑前來傳話,讓東珠出冷宮,專門照顧太子。
「是的,皇後娘娘。」孫之鼎言簡意賅。
康熙說完,舉杯飲盡。
「都過去了。此生的冤與恨、不平與委屈,終將會過去。」東珠看向貴太妃,「你為了博果爾,沒有一天快活過,每一天都在仇恨與算計中度過,最終搭上了一切。而那個人,當初種種,何嘗不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兒子,可恨亦可憐。這麼多年,我猜她也是寢食難安、日夜不寧。所以,宮闈之爭,向來沒有真正的贏者。就算贏了場面,也終將輸了人心與時光。」
「陪侍的人再多,也彌補不了此生沒有親生額娘呵護的遺憾。」東珠停下手裡的活,看向孫之鼎,「因為太多的人都當他為太子,沒有人把他當孩子。」
這下,輪到東珠面露疑色地看著孫之鼎。
蘇麻喇姑見狀附和:「也難為她的一番孝心!」
孫之鼎自揭答案:「你和當今聖上,真像。」
「是朕對不住你,朕以為朕給了你皇后的名分,你就什麼都不需要了,可是朕錯了。朕以為世間女子都看重皇后的位置,以為你也不例外。其實朕只是給自己了一個借口,給了自己一個冷落你的借口……朕,當真錯看了你對朕的一片心意。朕沒想到,生死攸關之際,你拼了性命只為保住咱們的孩子。終究,是朕辜負了你。」
也正因為此,東珠出冷宮後作為準皇後行使的第一個特權,就是來看她。
天聰八年,林丹汗過世,她于次年生下林丹汗的遺腹子,即後來的察哈爾親王阿布奈。
東珠接過來什麼都沒說,就喝了。
蘇麻喇姑朝鏡頭望去,鏡中除了孝庄,彷彿又閃現過許多人太宗皇帝皇太極、宸妃海蘭珠、元后哲哲、海蘭珠的兒子八阿哥,當然還有先帝世祖皇帝福臨和他的寵妃烏雲珠以及他們的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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