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六朝紀事1·初入深宮

作者:蓮靜竹衣
六朝紀事1·初入深宮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卷 日邊紅杏倚雲栽 第十章 弦斷

第三卷 日邊紅杏倚雲栽

第十章 弦斷

那個身影正是皇長孫朱瞻基,朱棣用眼神制止了不遠處的兵士,讓他們不要出聲,而他自己則悄悄跟上,只看到朱瞻基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從地上捧起一把此處的沙土。用布包好放進荷包之中,心裏不免奇怪,於是開口問道:「基兒,你在做什麼?為何要帶走韃靼的沙土?」
「慌什麼?你是那種沒經歷過事的人嗎?」朱棣低聲訓斥。
「哭什麼?這樣的經歷,對於瞻基來說正是最好的磨礪!」朱棣沉著臉。
為什麼要聽他的?不能不聽嗎?權妃將頭埋在臂彎中,讓自己的臉浸在水中,這樣,別人就看不到她的淚水。
馬雲低聲問道:「萬歲,長孫殿下,是否要緊?」
「父皇!」朱高煦在行館外剛下了馬,還未及進院就大聲呼喚。進得室內,更是撲通跪倒在地,連磕了三個響頭。
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接,微微愣過之後,他撇下眾人,瘋了似地掉頭就跑,不知要跑向哪兒,只是一味地被一口氣頂著,飛奔而去。
站起身,穿好衣服,朱棣向外走去,身後傳來低低的抽泣,權妃如同落花般柔軟,她低聲問道:「陛下,你喜歡福姬嗎?」
「還說什麼?」朱棣緊緊追問。
「是,正是若微姑娘提醒,說若留有大批糧草在此,怕瓦剌會以大本營為基地,誘皇上深入而殲之。若是沒有了糧草,他們原本就是偷襲,自然沒帶多少供給,就是想在此設伏,也撐不了幾日。她還說……」
福姬面色如常,看不出一點兒異樣,朱棣將手放在她鼻子下面,確信已然沒了呼息。
朱棣推門而入,權妃背對著她,一頭烏黑的秀髮如瀑布般垂下。只穿了一件雪綢的裡衣,盡顯玲瓏的體態,朱棣進屋,她彷彿渾然不知。
朱棣不動聲色,仰頭望著滿天星斗。
「喝了就好,終於可以放心了!」呂兒將碎片收走,悄悄退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夜色沉沉,一曲簫音如泣如訴,引著朱棣走入東院,侍女們立即叩拜。
「孫兒在想,當初秦始皇漢武帝,文治武功,天下八方臣服,四夷朝賀,是何等的盛況和風光。即使是鐵木真,一代豪傑成吉思汗,也曾經劍指天下、所向無敵。然而,輝煌轉眼盡失,就在幾天前,偉大的成吉思汗的和_圖_書子孫在這裏,被皇爺爺打得落荒而逃。」
「是!」呂兒臉上漾著欣喜,步子輕盈,歡快地閃身出去。
朱瞻基彷彿自言自語:「一切都過去了,只有那遼闊的草原,這片土地和奔流的河水還在。所以,孫兒要帶一捧土回去,讓它時時提醒著自己,皇祖今日的威風八面,四方臣服,是如何的不易,而孫兒不能像成吉思汗的子孫那樣無用,忘記了自己的先祖,把祖蔭輸的如此乾淨!」
朱棣一揮手,侍女隨即紛紛退下。
臨城行館東側上房內。
而權妃彷彿已經打定主意,她站起身,呂兒立即拿起浴巾為她擦拭,換好衣服,權妃回首一笑,「去,為我沖一碗胡桃茶來!」
朱棣彷彿有些惱了,一把扳過她的手,緊緊按在床頭,猛地扯開衣帶,薄薄的裡衣瞬間被撕成飛絮,片片飄落在地上。
朱棣帶著大軍重新回到大本營,這裏屍橫遍野,一片狼藉,原本想痛斬偷襲者的朱棣不免抱恨難平。只是沒有了糧草,大軍必須馬上回程。
馬雲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物件,雙手捧著,高高舉過頭頂。
「你!」朱棣一拳砸在案上:「滾出去!」
朱高煦伏在地上:「煦兒恭喜父皇旗開得勝,煦兒沒能跟在父皇身邊鞍前馬後的侍候,真是愧為人子!」
「萬歲,那些糧草,在奴才突圍前,已然放火燃成灰盡。奴才知道萬歲所憂,顧絕不能給他們留下半粒糧食!」
「你,收集此處寸土的目的,怕是還有一層吧?」朱棣輕輕握著朱瞻基的手,此時的他面上極為和緩,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與統帥。只是一位慈祥的,寵愛孫子的老人。
在開拔之前的一個晚上,朱棣只覺得心中無限感慨,他一人悄然走出大帳之外,深思遠眺,似有無限心事,然而,沙丘上的一抹黑影讓他略略吃驚。
是若微妹妹的。
當他的目光向一道冷箭射向馬雲的時候,馬雲面上微微黯然,朱瞻基一步一步緩緩走到馬雲面前,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那眼神兒讓馬雲有些膽顫,十三歲的皇太孫的目光怎麼與天子的目光那樣相似,一般的雷厲,一樣的嚇人。
朱棣沒有回答。
「朕知道你心裏想些什麼,你從小好武,勇猛善戰和-圖-書,幾個皇子中最似朕,朕也是最看重你,只是你要知道,有些東西,朕給不了你,你也不要覬覦!」說到此,朱棣目光如炬,直射向朱高煦:「這一次出征沒有帶上你,你覺得委屈,可是朕只能如此!」
……
這些情緒激起了他的興緻,如餓虎撲食一般,將她按在床上,伸手就去扯她的裡衣。她緊緊的纂著胸前的衣帶,那神情猶如第一個晚上時的緊張與拒絕。
結果,在很多時候,讓你的過程蒼白如雪,一文不值。
朱棣停了步子,回過頭盯著馬雲:「人,你看見了!」
朱瞻基看到朱棣,雖然有些意外,但是一反常態並沒有小心翼翼的請安問好,而是面色沉重,仰視著朱棣,坦白說道:「孫兒心中萬分感謝,皇爺爺此次出徵令孫兒隨行,這一行實在是受益匪淺。」
權妃默不作聲,她想起了臨行前的那個晚上,他對自己的囑託和命令。
有孫如此,何患之有?
跑在最前面的是馬雲,而與他同乘一騎的,正是權妃。
「娘娘說,謝陛下厚愛!請陛下保重!」呂兒深深低垂著頭,如泣如訴。
只聽身後「咣當」一聲,彷彿杯盞掉在地上的聲音。
朱棣在那裡面看到了矛盾,看到了掙扎和猶豫。
朱棣接過玉簫,神情有些漠然:「她臨走的時候說什麼?」
御前侍衛立即一字排開,形成一道人牆擋在朱棣面前。
朱棣心中已然有數,一腳踹開擋在前面的侍衛,幾步就進了東院,一進室內,就看到廳里跪著兩名太醫,再往裡走,就看見床上的福姬,與跪在床前的呂兒。
馬雲飛身下馬,撲通一聲跪倒在聖駕之前。
呂兒突然雙手捧著那隻玉簫,哭訴道:「萬歲,這是娘娘留給萬歲的!」
「說娘娘的安危,抵不上突圍給萬歲報信。提醒在下,關鍵時不要愚忠,要斷然取捨!」馬雲說到最後,滿面憾色,再一次深深垂下了頭。
此處離漢王的封地青州不遠,漢王朱高煦特意由青州趕來接駕。
朱棣靠在榻上,半眯著眼睛,此時直起身說道:「是煦兒來了!」
那閃爍著淡淡瑩光的珍珠耳墜,這是她的。
當朱棣帶著主力軍隊踏上歸程,準備返回大本營的途中,遇到了身穿錦衣衛服飾的一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隊人馬。
朱高煦抬起頭,他倔強地望著朱棣:「父皇,孩兒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什麼,要去爭什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孩子只是希望能跟在父皇身邊,替父皇分憂!」
看來,也許她真是上天賜給瞻基的絕配。
朱棣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馬雲,看了看他身後的隊伍。
「正是!」馬雲點了點頭。
「是,隨行太醫都過去了,已然,已然沒救了!」
「陛下,陛下,說是急症,陛下,保重龍體,請陛下留步!」馬雲見朱棣已然邁步向東院走去,立即大驚失色:「快,攔住陛下,攔住陛下!」
朱棣並沒有轉身,而是推開門,向外走去。
第二日,天剛剛亮大軍即開拔起程。回程時又與出征時的情形各不相同,一路之上,朱棣刻意放緩了速度,帶著朱瞻基走一處,看一處,細說當年馬背上出生入死的種種經歷與故事。
過了半晌之後,才說道:「你說當時是那個若微丫頭提醒你,要分路出擊,衝出重圍給朕來報信的?」
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哦,那就說說,你有何體會?」朱棣拉著朱瞻基席地而坐。
朱高煦強忍著心頭之火,依舊行禮,隨後退下。
他輕哼一聲,唇邊露出一絲輕蔑,頭也不回,向外走去。
「是!」馬雲點了點頭。
朱瞻基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心中如錐刺般難抑的疼痛。
朱瞻基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雙手微微纂拳,看到了權妃,卻為何看不到若微?為什麼馬雲沒有把她一起帶來?
而從廂房跑出來的侍女呂兒匆匆進入房內,看到地上杯碗的碎片,臉上一喜:「娘娘,可是喝了?」
「奴才該死,聖上的車輦,軍糧輜重,都沒有保住!」馬雲面上是難掩的沉痛,是的,不管這其間自己是否經歷生死,搭上了多少條兄弟的性命,而在君王面前,彙報的,首先是結果。
馬雲立即跪在地上叩首如搗蒜:「權妃娘娘,權妃娘娘過世了!」
個個帶傷,飛騎而來。
朱棣面色陰沉,冷的怕人。
當隊伍路過山東臨城的時候,朱棣下詔,在此處做短暫停留。
朱棣緊握雙拳,只說道:「很好!」
有豪氣、有膽略,還有小兒女的情義。這樣的朱瞻基才是他朱棣最完hetubook.com.com美的孫子。盤據在自己心中長久以來的壓力與不安,揮之不去的遺憾與擔心在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若是真的死了,你就將這捧土帶回去,給她修個衣冠冢?」朱棣的聲音中有著一絲戲謔,但眼中沒有絲毫笑意,他心中暗嘆,好個痴情的孫兒。
隨侍的只有貼身侍女呂兒,呂兒滿面憂心:「娘娘,如今還沒有決定嗎?」
「陛下,你會記住福姬嗎?」權妃已然泣不成聲。
馬雲也深深低下了頭。
說不出的嬌怯可憐,朱棣走上去,一把將她從馬上抱下,拉在懷裡,用手輕撫著她的背:「好了,沒事了!」
朱棣一拳重重的砸在朱瞻基的肩頭,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是他的動作說明了一切。
「什麼?」就是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朱棣也暗自吃了一驚,回想到昨夜權妃的種種反常,立即閃過一個念頭。
「父皇!」朱高煦騰地站起身,眼中神色猶如受傷之獸:「為什麼?為什麼?當初母后就是如此,而今,父皇也是如此?煦兒何錯之有?只是因為我比大哥健全,只是因為我有戰功,就要受到如此遭忌嗎?即如此,煦兒倒不如立時斷了胳膊、斷了腿,也好讓眾人放心!」
圍剿韃靼余部的戰役,以本雅失里戰亡,阿魯台墜馬逃遁,其餘人全軍覆滅的戰績宣告明軍大勝。朱棣命令停止進攻,決定勝利還師。
三日後,朱棣下旨,將權妃葬在臨城嶧縣郊外的一處山清水秀之地,並命令當地百姓出役看守墳塋。
狼子野心!
第二天清晨,朱棣帶著朱瞻基正準備在城中四處走走,只聽東院一片混亂,哭聲一片,剛要喚人去查,內侍總管馬雲已然跑了過來,面色十分難看:「陛下,陛下!」
所有的人都帶著傷,在見到他的那一瞬就下馬跪倒行禮。
她沒有鬆手。
瞻基目光一掃,頓時如同被雷擊一般。
不用一語,朱棣彷彿全然明白了。
只此一句,那態度凝重的讓她感動,經歷了生死的考驗,她才真正意識到,當自己面臨死亡時,她心中想的,念的,究竟是誰。
福姬點了點頭,隨即撲在床上,失聲痛哭。
把頭深埋在他的懷裡,再也不願起身。
朱棣一把將她扯在懷裡,捏起她的下頜,逼她與自己直視,這一次她沒有躲閃和圖書,徑直的對上自己的眼。
「太醫過去了?」
此情此景,讓權妃失聲痛哭。
營帳之內,聽馬雲將當日情形細細講來,朱棣氣憤難平,想不到征戰一生,卻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這邊剛把韃靼打的落花流水,那邊瓦剌又開始挑釁,野蠻的蒙古人真真可惡!
馬雲立在帳中,大氣也不敢喘。
朱棣看著跪在地上的朱高煦,嘆了口氣:「起來,成什麼樣子?」
只有她,他的權妃,目光痴痴的,一直獃獃地坐在馬上,只到看到朱棣望著自己,才眼圈一紅,成串的淚水抑制不住地流淌下來。
朱高煦這才站起身,坐在下首。
朱棣盯著他,從頭看到腳:「很好,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
朱棣的目光中帶著蒼涼與憂慮:「車輦毀了,還可以再造,軍糧留給他們,真讓朕切齒難安!」
「去,看看瞻基。」朱棣嘆了口氣,身子重重地倚在榻上,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朱棣臉上也有些神傷之色,只是他心中好奇,若說瞻基文武兼修,出類拔萃,是少有的少年英雄。那是因為自小將他帶在身邊,日日教誨,耳提面命的結果。而這個孫若微,不過是一名地方小吏的女子,琴棋書畫等六藝精通也就罷了,可是醫理葯經、為人之道顯然早已超越了一個十歲孩子的心智,而在大敵包圍的險境中,竟然有男子一般的機智勇敢,敏銳的如同久經疆場的老帥一般,真叫人稱奇。
「是!」馬雲出了天子的大帳,召來侍立的親兵,得知朱瞻基已經回營,自己一個人躲在營帳中,這才稍稍放心。
朱棣有些遲疑,他微微皺起眉頭,「鬆手!」
「娘娘!」呂兒還待再勸。
這樣的話從一個十三歲的孩童口中說出,在朱棣聽來,竟然如同萬馬奔騰,號角衝天一般讓人激|情澎湃。
「也是她提醒要毀去糧草的?」朱棣又問,臉上是有些難以置信的表情。
權妃福姬泡在浴桶中,神情有些恍惚。
大帳里一片寂靜。
「一坯之土未乾,若柳之軀何依?」朱瞻基並不推諉,深深點了點頭,目光看著遠方,「不知她現在在哪兒,孫兒只希望她還活著。若是……」
「隨他去吧,跑一陣,哭一場,也就過去了!」朱棣立即宣布在此處紮營。
可惜了,實在是可惜。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