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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遭遇水晶牆的時候，瞎子剎車不及時，不小心從牆上蹭過，右手頓時被牆咬住了。

瞎子忽然住了嘴。

燕秋山舉起鮫人燈一照，驚駭得猛地一蹬腿，往後漂了好幾米——只見那沒有光照的石壁里，封得不再是表情驚恐的入侵者了，而是一個個孩子！

瞎子大聲冷笑：「你是什麼東西，也想打斷陰沉祭？」

「好多屍體！洞口下面全是死屍！」

木偶女好奇地問：「什麼意思？」

「赤淵封印三千年，人族一統天下，人間靈氣枯竭，現在這些沒出息的後輩根本沒有墮落成魔的資格。瘋成畢春生那樣的，也只能變成個不上不下的『人燭』，沒有赤淵，世上就根本不可能有新的『人魔』誕生了。赤淵火不是人力能點的，只能借這些上古人魔之力……啊。」

燕秋山閉上眼，片刻，他抽出腰間的匕首，利刃劃破了周遭的水流，瞎子臉上浮現出一個微笑。

燕秋山說：「世界上只有這一個高山人嗎？」

瞎子雙手交疊，擺出一個奇怪的手勢，嘴裏默念了句什麼：「起——」

木偶女：「人魔只在清平司的古卷里有記載，我還以為是傳說呢。」

他話音沒落，手裡的匕首突然伸長，在石壁上撞出了火花，飛快地在石壁上劃了幾筆，卻不是陰沉祭文——

宣璣順著那海水繩看去，脫口說：「是高山微雲的墓地。」

宣璣怎麼知道陣眼在哪的？

作為透視眼，谷月汐同志的裸眼視力5.3——沒有更高，是因為視力表就畫到這，執行任務的時候，她最高記錄是視線穿透了近八百米的山體。

宣璣沖他們打了個「跟在我身後」的手勢，幾枚硬幣在他指尖翻轉，就要往墓口潛去。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燕秋山的匕首落在鮫人血上，劃出了第一筆。

燕秋山喉頭動了動，握緊了腰間的匕首，緩緩上前。

王隊眨眨眼，驚異地看了宣璣一眼，隔著氣泡，人臉被海水和他們手裡的照明設備打得慘白，皮膚的紋路全部隱沒，只有骨骼的高低起伏凸顯，宣璣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側臉輪廓清晰，有那麼一瞬間，王隊覺得他遙遠極了，像一尊留在光陰剪影里的石像。

那些陶罐隨著他的話音，飄飄悠悠地浮了起來，飛到了封著高山王子的石壁面前。

王澤一呆。

木偶女問：「水底下怎麼寫祭文？」

封著高山王子的石壁好像被刷了一層血色的油漆，均勻極了，石壁後面的男人隱沒在血色里，鮫人燈下，那鮮紅顏色尤其觸目驚心，瞎子轉向燕秋山：「燕隊，到你了，子夜之前，你要把陰沉祭文用刀刻在鮫人血上，匕首帶了吧？」

瞎子一愣：「什麼意思？」

蛇皮喃喃地問：「怎、怎麼了？」

蛇皮和木偶女應聲上前，拔蘿蔔似的往外薅那瞎子，燕秋山卻抬頭往墓穴深處望去——白慘慘的鮫人燈把那些形態各異的屍體照得像櫥窗里的模特，不知道這是誰設計的，一眼看去，竟透出一股詭異又殘酷的美感。

燕秋山的目光從那些孩子的臉上掃過，面沉似水，問：「這麼說，我們要召喚的高山王子，是個拿小孩當殉葬的人？」

只見狹小的墓道到了盡頭，盡頭處，有一面巨大的「水晶牆」，裏面封著一具男屍。

可那陣眼天知地知，盛靈淵自己知道，除此以外，他封印墓道時應該再沒有別人在場了。

整個墓穴就像一場剔透的標本展覽，裏面陳列著古今三千年的貪慾。

但「英雄」不是，這一行不能中途退出，不能半路改道，否則既往種種，不但不算功績，反倒都成了過錯，是要被一併清算的。

「宣主任，」王澤忍不住叫住他，「我們燕隊……我們燕隊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都……不是不能理解的，你能不能給他網開一面？」

木偶女說：「這些小孩應該不是人皇殺的，清平司有記載，高山貴族們跟人族一樣，生前就會把墓地建好，人皇雖然斬了高山微雲，但念在他多年追隨，還是給他留了全屍，葬在高山王子早就準備好的墓地里。這應該是高山hetubook.com.com人的傳統，據說他們墓地建好以後，要先把陪葬的人填進去，讓他們先『暖房』。」

「這是什麼？陪葬嗎？這麼點的小孩也殺？」蛇皮看得咋舌，「不是說高山王子是武帝盛瀟殺的嗎？咱老祖宗真牛逼，瞧人家這斬草除根的手段，『人間百草枯』啊！」

燕秋山沖他搖搖頭，看了瞎子一眼，忽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問：「你說的『上古魔頭』，應該沒有幾個吧？」

「不動了。」瞎子愣了愣，試著把手往外一抽，「幫……幫我一把。」

瞎子沖蛇皮打了個手勢，蛇皮從入水珠里搬出了裝著鮫人血的罐子，他大概是有了心理陰影，這回長了記性，小心翼翼地不敢用手碰。

就在這時，墓道深處傳來沉沉的嘆息，瞎子一呆——方才拚命把他往牆裡拽的力量消停了。

王澤手腳並用地撓著擋住他的結界，快氣瘋了：「你還笑得出來？你是傻逼嗎！燕秋山！你對得起知春嗎！知春白死了，死後也不安穩，你……」

還不等張昭掏出秒錶，宣璣的身體又在大腦做出決策前先一步動了，幾枚硬幣從他指尖彈了出去，無視海水阻力，剛好鑲進墓口的四角，只聽一聲深沉的嘆息，隱約的流光從墓道口繁複的紋路上流過，震動的墓穴凝固在那了。

宣璣一靠近這片水域, 就開始心悸, 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 他一把抓住了游到他面前的魚。

搬磚按件計費，會計師和律師按工作量計費，即使辭職，以前干過的活也仍然算數。

盛靈淵皺起眉——那小妖太敏銳，他沒敢讓魚靠太近，所以看得不大真切，只感覺到宣璣破了高山王子墓道口的陣法。

一個巨大的氣泡從落刀處產生、擴散，將燕秋山與高山王子裹在一起，與其他人隔開，王澤猛地衝過去，卻被那氣泡重重地彈開——

神奇的鮫人語在海水中鑄造了一條細長的漩渦，直徑大概二十公分, 那範圍內的海水飛快地順時針轉動，甩出去的氣泡附著在外，像是海水裡憑空凝出了一條「https://m.hetubook.com.com繩子」，給他們指路。

王隊立刻問：「有多少？」

那些孩子最大的看著十二三歲，最小的可能才是剛會走的年紀。男孩在左手邊，女孩在右手邊，神色安詳地排了兩排，雙手都交疊在小腹上，像一排逼真的玩偶。

眾人都見識過鮫人血的可怕之處，集體往後退，瞎子一聲低喝，所有的陶罐同時撞向石壁，大片的鮫人血潑在了石壁上就迅速凝結，緊緊地在石壁上粘附了一層，它竟然不溶於水！

「那就好，」燕秋山笑了起來，「謝謝諸位帶路。」

隨即他又一愣：「我怎麼知道的？」

「咱們是來撈人的，」宣璣嘆了口氣，「只要他還沒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男孩都赤著上身、光著腳，女孩身上則多了件小褂，看起來也很清涼，與中原地區的先民裝束很不一樣，手腕腳腕上都帶著刺青，是一圈未知的文字。

男屍保存完好，像睡著了，連眼睫毛都分毫畢現，穿著打扮與那些陪葬的小屍體不同，更像是中原人族的樣子。看面相，他有三十來歲，並不算老，但嘴角下垂、眉心有褶，有一張飽經滄桑的臉，死後仍滿懷憂思似的。

瞎子壓低聲音：「別忘了你的願望。」

「這魚不好吃，我是水系, 相信我！回去請你吃霸王海鮮。」王隊湊過來, 張牙舞爪地連比劃再吼，指著腳下的高山王子墓，「別愣神了，這又是什麼玩意？」

就在這時，宣璣手腕上的海水繩忽然繃緊了。高山王子墓可能是被一撥又一撥闖入者激怒了，海底震蕩起來，墓道口開始緩緩合攏。

可是如果他像畢春生一樣，已經不再是人了……

說完他再次愣住——什麼高山微雲？

但再深處的墓道里，卻沒有擺放鮫人燈，漆黑一片，透著陰森和不祥。燕秋山猶豫片刻，提著他從牆上掰下來的鮫人燈，小心地往那裡潛去。

這時，谷月汐和張昭也跟了上來，谷月汐朝墓道口看了一眼，氣泡倏地一震，整個人驚駭地往上彈起。

「陰沉祭文不是起死回生術，姑娘，不可能讓和_圖_書死人復活的。」瞎子說，「它只能喚醒不死『魔』，魔才能不生不滅。」

「這是……墓主嗎？」

盛靈淵立刻揮手撤了傀儡術，微弱的能量從魚身上流走了，聚在一起的魚群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看, 就地解散。好在，據說這幫魚類記憶只有七秒，可能也習慣了這種「我是誰, 我在哪」的狀態, 非常怡然自得地各自漂走了。

此時，蛇皮的頭皮、木偶女的一條腿，燕秋山潛水服上的腳蹼……都已經被那水晶牆吸了進去。

「等等！」王隊一驚，「張昭，先停一……」

「誰？」王隊問，「聽著像個日本友人啊，怎麼埋這了？」

此時，這條「海水繩」一段牽在宣璣手腕上，一端鑽進墓道里，追蹤著燕秋山。

「應該是，你們看他的腰帶！」蛇皮湊上前，指著那男屍腰帶上一塊腰牌說，「高山微雲生前，被高山王送到人皇身邊當隨從，腰牌上寫了『微雲』兩個字……嘖，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樣啊，我以為這高山貴族天天剝削人民，肯定腦滿腸肥的，這位怎麼一臉苦相？」

話說燕秋山他們幾個，在水下墓地里別提多狼狽。他們幾個跳船之後，一直沒能擺脫那吃人的「水晶牆壁」，這水下的墓道好像是活的，不停地改道，不管他們游多遠、游多快，一拐彎，那面吞了他們小船的水晶牆總是又回到他們面前，黑洞洞的，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燕秋山卻突然回過頭來，在一片血紅中與王澤對視了一眼，居然沖他笑了一下。

聲波直接從氣泡里飛出來，撞開海水，飛向燕秋山，風神一趕到了！

燕秋山喉嚨動了一下，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想重燃赤淵，難道就只能靠這種……這種……」

瞎子大叫一聲，蛇皮嚇得往後躥起，正撞上了少一條腿平衡不好的木偶女，倆人一起彈了出去。

他們身後的珊瑚叢中，一條吐著泡泡的小魚露出頭來，注視著墓道口。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好像開了震動檔，低頭看了一眼運動手環上的心率——已經逼近了每分鐘一百六十下。

他只在巫和-圖-書人塚的溯洄里見過所謂的「傀儡術」, 當時感覺是「神乎其技，真假存疑」, 至於原理，完全沒看明白。也沒有證據證明相似的傀儡術可以用在低級脊椎動物身上, 那麼問題來了，他為什麼會有「有人在用傀儡術操縱魚群」的想法？

「那倒不是，」瞎子說，「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最後一批神兵的下落，而且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被陰沉祭文喚醒的。」

宣璣捏著亂跳的海魚，第一反應是：「盛靈淵在附近！」

大約兩公里的距離，他來到了鮫人燈列的盡頭，沒有光照的地方，石壁里依然有什麼東西，只是排列得更整齊。

他潛水服頭套的對講機里傳來木偶女的聲音，木偶女說：「刺青是高山人的文字，這些小孩應該是高山族的人。」

燕秋山的兩頰緊了緊。

「當時社會大環境就這樣，過去女的還裹小腳呢，封建糟粕嘛，大家求同存異。」蛇皮漫不經心地往前游去，「還不都是為了赤淵么，快走吧，我們路上時間耽誤得太多了。」

「你可以等他醒了問問。」瞎子看了一眼時間，「咱們被困了大半天，時間不多了，子夜之交是十一點，得抓緊了——燕隊，你準備好了嗎？」

瞎子：「閃開！」

宣璣下了墓道。

這時，墓道口有人大喊：「燕隊，別！」

木偶女和蛇皮把瞎子有驚無險地救了出來，三個人一起跟了過來，木偶女翻出高山王子墓的地圖——地圖被瞎子割下來的半片入水珠保護著，一點也沒濕。只見圖上除了古漢字，還有一種花紋配飾一樣的文字，跟小屍體身上的刺青很像。

宣璣握拳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想把那狂跳不止的心臟卡住，有些吃力地說：「網開什麼一面？我天天被你們抓來兼職外勤，現在還得兼職法官了嗎？」

「數不清！」谷月汐搖頭，「一眼看不到頭。」

「你看不慣的東西太多了，不累么，燕隊？」瞎子打斷他，「不想修你的刀了？刀劍之靈的秘密，沒有比高山人再明白的了。」

王隊還從來沒在她嘴裏聽到過「一眼看不到頭」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