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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秘密永遠也不能被別人知道，否則一切——他所擁有的、十幾年近乎機關算盡夙夜難安爭得的東西，全都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這一句話，可以毀了他的一生。

卡洛斯麻利地取回了自己的重劍，按照回憶通過地宮的密道逃往聖殿外，重劍上傳來的「嗡嗡」聲越來越大。

只留下哈利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簡直不敢相信，這骨瘦如柴的爪子剛剛居然放倒了一個傳說中的金章。

阿爾多轉身就走，那一刻哈利突然福至心靈，他準確地抓住了這次機會，眼疾手快地一個手刀切在了阿爾多脖子上。阿爾多連一聲都沒吭，咣當一聲就倒下去了。

阿爾多臉上還有傷痕，眼睛里卻有非同一般的炙熱，晦暗不明，居然真有一點瘋狂的痕迹。

這也是為什麼一旦他出事，那些平時在他身邊前呼後擁的「朋友們」第一個轉過身背叛他……仔細想想，除了「黑甜粉」之外，還有什麼？

「過來吧。」卡洛斯舉起劍，輕輕地說。

「什麼？」阿爾多的眼球輕輕地轉動了一下，這使得他的臉看起來終於有點像活物了。

但莫卡洛斯大主教很快嚴肅下來，他一字一頓地問：「別說你是個聖殿騎士，就算作為一個普通的其實，名譽也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你明白么？卡爾，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關於『獻祭』的事？」

卡洛斯看著扶著牆勉強站立的大主教，輕輕地垂下眼：「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了。」

什麼？是拿來玩的？

他盯著那個名字，表情灰敗得像個病入膏肓的人，好像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做出任何表情，唯有眼睛里，滿是垂死的掙扎。

里奧？阿爾多正獨自一個人坐在房間里，連燈也沒點。

密道出口處，卡洛斯撿到了那隻背後寫著2003的小熊，這還是凱文送給他的保鏢呢，他無聲地笑了起來：「說不定真是因為你，才把我叫醒的。」

溫暖和愛情早已過時，只有陰謀和通姦才是人們喜聞樂見的八卦。

少年時的卡洛斯張揚跋扈，任性自我，除了老師莫卡洛斯大主教之外，誰都不放在眼裡，就連執劍祭司都被他當面奚落過不知多少回。他現在想起來簡直想抽自己幾m.hetubook.com.com巴掌——那可是聖殿的行政長官啊，大主教之下的第一人，如果沒有威嚴，不能令行禁止，那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改變容貌用的盜賊面具，從一種地下蛙身上取下來的劇毒，迷幻劑，假死葯……哦，誰能想到風光無限、被譽為光明之子的大少爺是這麼一個從不守規矩，喜歡在匿名逛黑市，經常擺弄這些「邪惡的東西」的……欺世盜名的人呢？

然而就在他抬起手來準備推門出去的時候，阿爾多顫抖的手再一次放下了。

他曾經有過一塊免死金牌，他把它用在了刀刃上，度過了那次當時自以為是最嚴重的危機，然後用了漫長的歲月發現，原來那塊金牌本身，才是他這輩子唯一真正擁有過的、最重要的東西。

阿爾多感覺渾身發冷，他猛地站起來，又頹然坐下，有那麼一秒鐘，他想要衝出去，告訴所有人真相，他相信以穆特夫人的能力，一定能查出獻祭反噬的痕迹，大火不可能燒得那麼乾淨！

然而關於獻祭的事，他仍然隻字未提。

好吧，既然那傢伙入戲深到現在都醒不過來，那就只有自己趁那一刻宰了影子魔。

卡洛斯一愣，阿爾多卻已經拿著重劍，呼嘯著斬向了地上的影子，沼澤一樣的黑血噴了執劍的人一身，裸|露的皮膚立刻血肉難辨。

莫卡洛斯大主教走進地牢的時候，發現他這個一向最頭疼、卻也最喜歡的小學徒正抬著頭不知道看哪裡，眼神有些空洞。

哈利想起大主教的囑託，用力搖了搖頭，堅決不放，阿爾多一低頭把短柄劍抽了出來。

他當然知道卡爾的黑甜粉幹了什麼，他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他知道沒有栽贓、也沒有陷阱，那枚金章是他自己掉的，他還知道，卡洛斯沒有任何……哪怕一點點，想和自己爭大主教權杖的意思。

阿爾多把劍抽出來，猛地藉著大地的力量騰空而起，金髮沾上血污，容貌俊秀的少年在半空中好像突然掙脫了什麼，身形飛快地拉長、長大，然後他在自己的咆哮中筆直地把重劍插|進了影子魔的眉心。

他的雙手摳進手心，兩眼沒有焦距。

拉爾德那麼多年的日子究竟是怎麼過的？

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來有點傻，不過……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性格吧？

下面的話阿爾多沒聽完，他滿腦子裡迴響的都是「這是重罪」四個字。阿爾多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偏薄的嘴角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刻痕，那看起來就像刀子刻出來的，死氣沉沉的。

直到門口的年輕人得不到回應，已經快要離開了，阿爾多才推開門，臉上像罩了層霜，五官都被凍得不會活動了：「什麼事？」

哦得了吧，當世界上的人都是傻瓜么？這整件事明顯就是一個不知道準備了多久的陰謀。

然而十幾年已經過去，「名譽」這個詞，幾乎難以在他心裏濺起哪怕一點半點的漣漪來，卡洛斯有時候會懷疑，也許自己生來就是個不知羞恥的下流坯，只是之前沒有別人挖掘出來罷了。

直到現在，卡洛斯也在懷疑，大主教其實是知道一切的。

是啊，那傢伙那麼靠不住，每天早晨起床的時候不被衣服帶子自己把自己綁在床上，就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哪有心情去管理這麼一個龐大而體系複雜的聖殿呢？

卡洛斯看著他，老人嘴唇顫抖著，兩個字過後，卻再也說不出下文。

哈利嘆了口氣，好像覺得他已經失心瘋了，大著膽子在阿爾多肩膀上拍了一下：「謀殺，你知道的，這可是重罪……」

然後晨曦開始降臨，而天空的顏色卻失去了往日的藍，變成如鐵鏽一樣的暗紅色，卡洛斯散漫地站在原地，手卻握緊了他的劍，劍尖輕輕地劃過地面，好像刮出一簇一簇的火花。

他是那麼艱難、那麼艱難……才活下來的。

「他認下了……什麼？」阿爾多好像靈魂出竅一樣地問。

地面震動起來，這座回憶之城即將倒塌，影子魔來收它自以為「煮熟了」的食物，一個巨大的鹿角從地平線上升起來，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吼叫，陰影慢慢靠近。

可他這個蠢貨竟然把它當成了一次性的。

這一回，他注意到了莫卡洛斯大主教臉上一閃而逝的釋然——是的，沒有獻祭，只是一場管教不嚴的惡劣的謀殺事件，如果聖殿象徵自持和規矩的祭司先生都傳出了「獻祭」這種醜聞，作為大陸上精神領袖的聖殿又應ｗｗｗ.hetubｏoｋ•cｏm.cｏm該如何自處？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哈利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好一會，才悶悶地說，「但是大主教叫我告訴你，卡洛斯已經認下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不相信這是真的，你知道他……咳，你們關係不錯，我的意思是……大主教的意思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名譽那麼沉重，就像強加在人身上的一道重枷——卡洛斯笑起來，他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是幸運的，畢竟是「名譽」先拋棄了他。

這說明回憶已經快要走到最後一刻，當所有的結果已經註定的時候，人的情緒會被推到最高點，就是影子魔出現的時候。

很難想象……一個人竟然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足有一米來長的劍身全部沒了進去，只留下一個短短的劍柄。

但是里奧，你有點傷我的心了。

這裏的每一塊磚，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腦子裡，死也不會忘記。

「你瘋了么！」卡洛斯對他最後的行為作出評價。

聖殿的榮光不允許一個染上邪術的祭司的存在，未來的大主教里奧？阿爾多，也不能背負一個「非人」的身世。

阿爾多一劍同時劈開了界中界和外層界。

莫卡洛斯的臉頰綳得緊緊的，過了不知多久，地牢里只能聽到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大主教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老態盡顯，他說：「孩子……」

就他的身體已經調整到了最佳角度，馬上要攻擊的時候，卡洛斯的劍突然被人從身後毫不客氣地搶下。

那時候不少人提出質疑，光明天賦這東西真的存在么？難道不是當年弗拉瑞特老家主利用錢和權利捏造的謊言么？

「你是個混血……」他的嘴唇無聲地開闔著，「永遠也見不得光的混血。」

卡洛斯自嘲地一笑，瞧，帕若拉給他上了多麼重要的一課啊，可惜他當年居然完全不領情，豆腐渣一樣的腦子裡充斥的都是「里奧在哪裡，為什麼不來找他」這個蠢想法。

在這裏面有嚴厲的禁制，所有的咒文被禁用，人在裏面會有種胸口被壓住似的窒息感，連暢快的呼吸都成了一種奢侈。

在這，卡洛斯開始回憶起自己的整個少年時代，他發現自己那時候確實不討人喜歡——阿爾多說人人和*圖*書都喜歡自己，顯然是扯淡的——即使真的和大家關係緩和，也是他流浪回來之後，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事情了。

「我……呃，」才得到豎琴袖標的年輕學者在這位難得說得上話的前輩面前愣了愣，「我只是看看你還好不好……你知道……嗯……」

「我明白。」卡洛斯輕聲說，「我明白的，老師。」

卡洛斯被鎖在了地牢里一間特製的屋子裡，傳說它是專門用來關那些神通廣大的、隨時有可能逃走的犯人的，他苦中作樂地想，能被關在這裏本身就是一種榮耀。

卡洛斯抬起眼看著這個老人。

「老師。」

阿爾多無意識地用指甲在堅硬的木頭上刻下卡洛斯的名字，尖銳的木屑划傷了他的手指，把那個歪歪扭扭的名字染成了嫣紅顏色。

「嘿，等等等等，我放開你，放開你行了吧？」哈利只是個柔弱的學者，獵人這種野蠻種族發起瘋來，不是他能應付得了的。

阿爾多踉蹌了一步，蒼白的手指緊緊地抓住門扉，慢慢地跪了下去，手指甲深深地刻在了門廊的柱子上，留下一行淺淺的划痕。

上一次，他此時正在心裏天人交戰——獻祭這件事兜出去，阿爾多的秘密怎麼辦？那時候他一直覺得阿爾多不會放棄自己，不會背叛自己，哪怕他來看自己一眼呢，什麼都給他扛下來都沒問題……可是直到天快亮了，他也沒有來。

「我知道。」大主教叫人上了一把椅子，然後屏退了其他人，他坐在了卡洛斯對面，沉默了好一會，「剛才穆特夫人告訴我，被火燒過的地方有些不對勁，有一些奇怪的痕迹……像是某種不成功的獻祭，據穆特夫人的猜測，它看起來有些像傳說中的斯旺普之花。對此，你有什麼要解釋的么？」

「不，等等，里奧，你冷靜一點，你要幹什麼？」

卡洛斯……卡洛斯。

影子魔的血像井噴一樣射出來，他彷彿有意自虐，完全沒有要躲開的意思。

可是別人就是以訛傳訛地覺得了不起，可怕的是，他自己曾經竟然也這麼覺得。

卡洛斯的四肢乃至每一根手指都被緊緊地鎖在牆上，完全不能動——為了防止他用法陣。

大主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這時，他身https://www.hetubook.com.com體悠忽一輕——地牢的咒文禁制解除了，大主教目光一閃，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不知做了什麼手腳，隨後一聲細細的「咔噠」聲響起，禁錮著卡洛斯四肢和手指的鎖也開了，只是虛扣在上面。

卡洛斯吃了一驚，猛地把他撲到一邊，兩個人就地滾了出去，地面陡然碎裂，失重的感覺傳來，然後「嘡啷」一聲，重劍落在了卡洛斯身邊，旁邊躺著一隻眉心被刺穿的影子魔。

卡洛斯按照回憶的劇本搖了搖頭：「對不起老師，我不知道。」

卡洛斯笑了起來——瞧，這是件皆大歡喜的事嘛。

他的「天賦」更是被外人吹得神乎其神，活像個救世主一樣。其實光明天賦能幹什麼呢？卡洛斯自己覺得，除了在咒文方面比別人有些優勢之外，它簡直毫無用處。

重溫自己十六歲那年的際遇，卡洛斯在空無一人的囚室里默默地想：如果我是拉爾德先生，恐怕不用帕若拉誘惑，早把這個姓弗拉瑞特的死崽子給弄死了。

冷靜……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冷靜過。

承諾了能為你做任何事，就是能為你做任何事，不打折扣的。

「放開我。」

他輕輕推開哈利的肩膀：「讓開。」

或許是帕若拉有什麼陰謀，或許是那個人骨盒子……對，他們還沒有找到那個人骨盒子，這一切一定和那東西有關！

這時，有人敲了他的門，阿爾多的眼皮慢慢地掀了一下，不應。過了一會，敲門的聲音急促了一點，有人輕輕地說：「里奧，我是哈利，可以進來么？」

曾經……和所有的騎士一樣，對於十六歲的卡洛斯而言，名譽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那個時代就是這樣，一言不合，拔劍決鬥，作為一個騎士，可以為了兩件事去死——他守護效忠的人，以及自己的尊嚴。

金髮的少年第二次站起來，這一回，他衝到了門口。

弗拉瑞特家的大少爺，生來只知道有自己，從來不知道有別人。

我明白聖殿的榮譽不容玷污，我明白那個秘密將會永遠地沉寂在底下，我明白這本來就是個死局，必須有一個人背下這些環環相扣的罪名，我明白……您此時的心情。

好吧……卡洛斯想，這一劍足夠能寫進教科書記入史冊了。

他輕咳一聲進了門：「卡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