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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速度不快。

成芸看著他拉下圍巾，露出那一張黑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行啊。不過——」李雲崇話鋒一轉，看著成芸道：「你住這，那誰照顧誰就說不好了。」

成芸憋著氣大喊一聲：「周東南——！」

就在她思索之際，眼角忽然瞥到什麼，那一剎那成芸幾乎是過電一樣，大腦沒有做出任何思考，腳已經把剎車踩到底了。

成芸一股無名火上來，從後面跑著追進去。裏面的巷子更黑，細窄的街道兩邊無樹無燈，牆角是堆積起來的黑雪。

好不容易放假，成芸本來想在家睡個二十幾個小時，結果李雲崇一個電話，又得起來。

成芸放下杯子，把文件夾拿過來。

「喂！」

這條路有點曲折，路燈很少，不過也不暗，因為街邊有很多小店，晚上都亮著燈。

有時候成芸實在熬不住，到最後就一邊聊一邊睡。每次碰到這種情況，醒過來時，身上總是蓋著毯子。

巷子太黑，不知道有沒有人回過頭。

周東南沒回答。

成芸很喜歡這條路，這兒讓她想起小時候在家鄉的街上玩鬧的情景。只不過那條街在他們那兒已經算是了不得的商業街，而這在北京，只是一條沒什麼人來的小巷。

成芸轉頭，在空空的屋子裡掃視一圈，說：「你也給張師傅放假了？」

「那怎麼不選貴州。」

他年紀不小了，臉上自然留有歲月的痕迹，每一次笑，眼角都折著深深的皺紋。那是常年累月的笑容積攢下來的。成芸已經見過無數次。

成芸語氣冰冷，「我們倆兩清，你自己該知道。」

李雲崇好笑地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非得要保姆來照顧。」

成芸不置可否，隨口道了ｗww.heｔuｂｏoｋ.ｃom.ｃｏｍ道歉，接著幹活。

因為避過了晚高峰時期，成芸開車還算順利。雖然也沒有一路暢通，但最起碼沒有堵得走不動道。

可成芸聽不著。

成芸不說話了。李雲崇把茶几上兩份材料攤開，說：「兩塊地我都訂下來了，只不過還沒有決定要哪個，你幫我提點意見。」

周東南一臉茫然，「什麼？」

成芸放下茶杯，說：「這幾天我住在這吧。」

「不冷么？」

「你知道就好。」成芸收回目光，沒有一絲語氣地說：「送完東西就回貴州去。」

所以當她把文件夾里的文件拿出來時，著實怔住了。

趕到李雲崇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了。她進屋，發現李雲崇一個人在家。

周東南看著旁邊，含糊地嗯了一聲。

周東南微低著頭，看著路上殘留的雪印，過了好久，周東南才回話。

「你還真的——」成芸睜大眼睛，「你真買了？」

成芸腳下不停，一路跑到走到摩托車前面。

「你幹什麼？」

周東南的目光轉過來，靜靜地看著她。

「怎麼，去了趟貴州，不喜歡？」

「我不管你幹什麼。」成芸緩緩說，「別來找我。」

成芸二話不說，發動汽車跟了上去。

饒是這樣，路邊也有行人對這種突然式地剎車法表示不滿，從車邊走過抱怨幾句。

有的應酬成芸跟著，有的不跟。

周東南不太懂說：「什麼幹什麼？」

「哦。」周東南把手套摘下來，搔了搔臉，說：「剛來。」

他雙手插在衣兜里，好像在等誰。

周東南打量著她，沖她努努下巴，「你穿這麼少，不冷么？」

成芸說：「兩個地方都不錯。」

「那……」成芸低頭，https://m.hetubook.com.com思忖片刻，低聲說：「那就雲南吧。」

司機好像沒聽著，摩托車開動，往一條小巷子里拐。

李雲崇眉頭微蹙，一副埋怨狀。

她跟值班的員工打了聲招呼，準備回家。

那年李雲崇才三十五，英俊而親和。

李雲崇從袋子里取出一個文件夾，放到茶几上，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說：「你看看這個。」

「你又沒好好聽我說話。」李雲崇眯起眼睛，「我說了，我干到五十五。」

公司的人事部門和後勤部門也買了不少東西，把公司外面和院子裝點一番。離除夕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已經有人準備開始請假了。

司機圍著一條大圍巾，把半張臉都裹了起來。他看著擋在面前的女人，抬手，把圍巾拉下去。

成芸又一次加班，李雲崇打來電話時忍不住說她：「你就是做事太憑心情，興緻一來，就不顧後果。」

元旦過後，更多人開始期盼新年假期。公司里聊天的話題也從「年底業績」漸漸偏向「年假要怎麼用才划算」。進入二月，年味更濃，成芸住的國際公寓大樓上，掛了好多紅燈籠。一到晚上一起亮，像一棵會發光的大棗樹一樣。

「紅姨走了，誰照顧你？」

手頭的工作不少，成芸覺得自己想趕在放假之前結束的可能性太低。加班結束后，成芸離開公司，天已經完全黑了。

成芸指著他，「你到底要幹什麼！？」

成芸說著，與他錯身而過。

「我知道。」說完，他又補充一句，「你給了我很多。」

她嘴裏還有口香糖，都忘了嚼。

呼吸之間，一股白氣冒出來。

成芸沉了一口氣，說：「你只送東西？」

她有時會回憶起第一次見和_圖_書到李雲崇時的情形。

成芸一開口，聲音都發顫。

「……北京真冷。」周東南低聲呢喃一句，又把手套戴上了。

「什麼？」

或許是年齡的原因，也或許是生活浸染，李雲崇不管說話做事，總是不緊不慢，給人一種十拿九穩的感覺。

成芸也下了車。

這時，他才像是回應一樣，說了句：「嗯？」

很快，一個中年婦女從旁邊的小吃店出來，手裡還拎著一個外賣的塑料袋。她出來后直奔摩托車，跨坐上去。司機踹了一腳摩托，轉身騎走。

因為是夜晚，天色暗，成芸不能一眼分辨出什麼。她把車窗按下，沒有了黑色的車膜，冷風灌入，成芸眯起眼睛看。

街上的路燈亮著，兩邊掛著燈籠。燈光昏黃，照著燈根下殘留的小雪堆。十字路口有點擁堵，成芸把握時機，拐進了一條小道里。

她看向外面，馬路對面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破摩托車。

「哎，你別這個語氣。」李雲崇凝神指點，「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圖個心安而已，算算對我們又沒損失。不說這個，你先看看你喜歡哪個。」

「給人送點東西。」

「紅姨呢？」成芸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

「回老家了。」李雲崇說，「她也好久沒有回去看過了。雖然沒有丈夫孩子，不過兄弟姐妹還是有的。」

成芸往窗外看，思索著要不要停下買點快餐直接帶回去。

成芸按部就班地生活。

李雲崇笑。

元旦當天，李雲崇陪幾個朋友在外面吃了頓飯，回來的時候叫成芸過來家裡，說有東西給她看。

那人腿長，一腳踩著腳蹬，一腳直接踩著地。

每次去李雲崇那坐，基本都是相同的模式。要麼吃飯喝茶，要麼喝茶吃和圖書飯，然後就坐在沙發上聊天。

小巷道里，摩托車開得並不快，成芸保持跟他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其實這個距離跟著已經算是明目張胆了，但那摩托車司機一點都沒注意到，一心一意地辨認方向。

成芸把口香糖吐了，喝了一口茶。

這一嗓子就不止是聲音大了，細細聽來，裏面幾乎有一股狠絕的味道。

工作、休息，偶爾被郭佳拉出去喝喝小酒，或者被李雲崇叫著去家裡坐。

阿南就坐在摩托車上，雙手插在衣兜里，一腳踩在黑濘的地面上。

還好後面沒有車。

「你挑挑看。」李雲崇說，「這兩塊地都是我找人精心選的，你喜歡哪裡？」

成芸對這片交通很熟，每條小路她都認得，就連一條路上有幾家奶茶店她都清楚。

「送完東西就回去？」

成芸無意追究他話中真假，又問：「你來北京幹什麼？」

十二年，剛好一輪。

成芸無語低頭。她手裡是兩份地產資料，不過不是北京。兩塊地一塊在貴州，一塊在雲南。

成芸沒有看，反而說：「你離退休還十年呢，你急什麼。」

他經常對成芸說，馭下要嚴，自己也要自律，可成芸總是記不住。

年底公司事情多，又是總結會，又是拜年會。這也是李雲崇一年到頭為數不多出門應酬的時候。

成芸像是開玩笑似地看他一眼，說：「找風水先生也算了？」

周東南倒是先開口了。

成芸低頭，這才看到自己連外套都沒披就直接追下車了。神奇的是她現在根本就不冷，非但不冷，她簡直熱成一團火。

又拐了個彎，摩托車停在路口。

公司很忙，假不好請，可成芸還是給很多人放了假，結果就導致包括成芸在內的幾個領導層加班嚴重。李雲和圖書崇對此不太滿意。

摩托車停了下來。

「什麼叫『我真買了』？我之前跟你說的，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成芸聳聳肩膀，不回應。

李雲崇笑著說：「哦，對對，有東西給你看。」他起身，去旁邊的柜子上拿了一個袋子來。

車上面，坐著一個人。

司機收完錢，插在後面的褲兜里，要走，成芸在後面喊了一聲。

成芸點點頭，兩人走到客廳里，成芸坐下喝了杯熱水，暖和了一會，才說：「你有什麼給我看的？」

「元旦嘛，廚師也得給自家老小做頓飯。」

當她看到文件夾的時候，反射性地覺得李雲崇要說的是公司的事情，恰好前不久還冒出點問題，她的思緒已經在一瞬間調動到工作狀態。

周東南的圍巾把脖子團團圍著，他不說話了。

成芸猛地轉過身，又轉回來，深吸一口氣，陰沉沉地說：「你什麼時候來北京的。」

成芸冷笑一聲，「你又幹上快遞了。」

那時，他也是這麼笑的。

那個夜晚，他靠在自家別墅門口，衝著偷偷溜進高級住宅小區推銷保險的她說：「你是哪家的業務員，大冷天的就穿條小裙子賣保險？」

暗巷之中，風雪飄搖。

每次站在樓下，成芸都能很快找到自己的屋子——因為只有她的房子，從頭至尾都是光禿禿的。

成芸抬眼，看著李雲崇：「我聽雲南名字好聽。」

中年婦女下車，從包里掏錢。

「這種房子不用多。」李雲崇說，「一套足夠了。」

成芸說：「你喜歡就全買好了。」

郭佳說她在他身邊十年了。其實，要比那還久。

成芸手掐著腰，腦中亂得一時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成芸把材料放到茶几上，又開始嚼口香糖，這回嚼得比之前還快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