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千里雲雪閉
第9章 作法終自斃
「可奏疏上有大臣和朱泚的連署。」
「請常門郎出列!」高岳再度強逼。
李適剛剛想說這個制令是朕親自下達時,他便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咦,陛下,崔舍人為何遭貶?」
「陛下……」常袞還待辯解。
東朝堂處,還在等待仗彈最終結果的常袞猶自立在彼處。
聽到皇帝的詢問,竇參稍稍起身,離席答道:「監察御史高岳之言,並無絲毫差錯,御史台之職能,是為陛下耳目,執風憲、備諫言,我台三院御史,無論正員里行,無不可為之事,也無不可彈之官。」
閏五月的陽光酷烈,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門下侍郎銀青光祿大夫平章事紫服金魚常袞,居位宰臣,本應持衡當軸,體備股肱,然無聞憂國,不懼曠官之責;進退求容,卻懷罔上之謀。申遠謫之命,可潮州刺史,凡百卿士,宜知朕意。」
郭子儀也捧起笏板,「臣與朱泚皆為軍將出身,雖有使相之名,未嘗參預政事,朱泚而今更是遠鎮www.hetubook.com.com鳳翔,如何署名?故而若陛下見奏狀上有臣的署名,必是常袞代署……」
「監察御史里行,與正員御史不過俸料有差,職責卻無分毫之差,某既然可以仗彈中官王維榮、邵光超,便也可以同樣仗彈常門郎!」
「大臣以司徒、中書令,領朔方節度、河中尹、單于大都護、鎮北大都護、靈州大都督、河東副元帥、關內支度、鹽池使、六城水運使、押蕃部使、營田使、河陽道觀察使,管朔方數千里,軍鎮既大,號令難一,部下多有放縱不法之舉,實難糾察。現尊大臣為尚父,加官太尉,仍兼中書令,增實封至二千戶。其他副帥及諸使事務繁雜,朕不忍尚父操勞,悉罷之。其中河中尹由李懷光任之,靈州大都督由常謙光任之,單于大都護由渾瑊任之,各分其地,各治其軍,收斂軍紀。而西北三川鹽池、營田、巡院之權皆歸朝廷。」
御座上的李適望著常袞,依舊不和-圖-書說話。
一會兒,皇帝有制文出:
而後常袞雙手顫抖著,奉起了皇帝的制文,頭低下來,磕在被曬得滾燙的地面上,好像有陣微弱的青煙冒出來似的,「不想今日,卻讓高三豎子成名……」
皇帝這番話,更是震動殿廷,這等於是要完成大行皇帝生前想做可一直不敢做的事:拆分朔方軍!
這條路,他在來的時候走得是很快的,可此刻卻走得如此緩慢遲鈍。
可郭子儀白白的長眉垂下,眼睛似開似合,好像對現在殿廷上的衝突充耳不聞,對他的眼神更是沒有反應。
可高岳卻轉過來,和他四目對視。
結果郭子儀滿臉疑惑,攤開袖子,「陛下,臣絕未說過崔舍人可貶。」
此刻常袞又將目光移到了李適身上。
他清楚,郭子儀是肯定站在自己這邊的,他在剛剛當門下侍郎時,散官階僅僅是五品朝散大夫,結果郭子儀剛一入朝就啟奏代宗皇帝,稱宰相的散官品階與職務不配,皇帝便立即授常袞從三品銀和圖書青光祿大夫……
同時宣政殿正衙內,李適微笑著對郭子儀說,「今日若非大臣進言,朕幾乎被奸人蒙蔽。」
恐怖的沉默。
「常袞,這……真的是……有欺君罔上的嫌疑……」還沒等郭子儀說完,御座上的李適便緩緩,時斷時續地下了這個定論。
常袞將請求的眼神率先伸向香案邊立著中書令郭子儀。
數百人,一句共同的言語在他們心中同時響起:
「請常門郎出列!」高岳第四次要求道。
「有,擅貶原中書舍人崔佑甫。」
可李適也盯著自己,不發一語。
遠貶潮州,遠貶潮州,距京城五千多里的潮州!
這意思很明顯,「請宰相按高監察的意思去做。」
「陛下,高岳區區御史台監察里行,越局彈劾,請陛下治其罪過。」常袞氣得雙肩聳起,下巴抬高,渾身抖動不停,連說話語氣都開始起伏不定,而後還沒等李適回答,他揮動笏板,指著班次里御史台的二位中丞及所有台院侍御史,「如果要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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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台院的侍御史才有資格,你個小小的小小的里行。」常袞實在不清楚,高岳到底要彈劾他什麼,擅權專斷,莫非他要為剛剛被貶為河南少尹的崔佑甫出頭?可那是皇帝親自下達的制令啊!
這時殿廷角落裡的吳仲孺,衣衫汗透,剛準備長舒口氣,結果就見到皇帝自御座上起身,對著郭子儀說到:
聽到這個處置,常袞雙目一黑,于日頭下噗咚聲跪倒下來,本來想哭,誰想下意識地自嘲起來,「常袞啊常袞,原本你是要把崔佑甫貶到潮州去的,可誰曾想今日作法自斃,真的是作法自斃,作法自斃啊……」
高岳這時趁機說到,「門下侍郎常袞獨居政事堂,擅自代汾陽郡王、遂寧郡王于奏狀上署名,此非擅權專斷之罪而若何?」
「常門郎請出列!」高岳重複了這句話。
宣政殿正衙內,所有的文武官員聽到皇帝的這句話,無不驚駭地縮了縮頸脖。
皇帝既然不開腔,誰都不知道他是什麼風向。
「大臣先前說崔和_圖_書佑甫可貶,如今又說不合貶,為何?」皇帝李適說驚訝地說到,更是讓滿殿廷又是片嘩然之聲。
這個眼神,不由得讓常袞想起,之前高岳覆試過關后取得狀頭,于宰相前過堂時看著自己的那個眼神!
郭子儀忽然又清醒,向著皇帝發出了剛才的疑問,接著又補充了句,「崔舍人不合被貶。」
這時李適於御座上欠欠身,便問竇參、崔寬二位御史中丞,「高岳之言,確有其事乎?」
常袞心中猛地虛了一大截,高岳進了半步,他就退了半步。
「高監察,你說常門郎有擅權專斷之罪,可有證據?」這時,皇帝李適當然要開始詢問高岳了。
常袞臉色蒼白,嘴角肌肉牽動數下,而後有氣無力地放下笏板,轉身出了宰相班次,越過香案,一步一頓慢慢地走出宣政殿,又過含元殿閣門夾階,直走到東朝堂處,立在那裡。
「常袞,完了!」
「只是說出實情而已。」
殿廷上的文武齊齊矚目,說出這句疑問的不是別人,正是中書令、汾陽郡王郭子儀。